待南陽走後，內侍為富貴奉上了一杯熱茶，竟然發現不是以往的茶湯，吹開面上的茶沫，輕啄了一口。
「如今坐也坐了，茶也喝了，該說說了吧。」
看著慢條斯理的富貴，楊廣的嘴角一抽，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楊廣的態度稍稍好轉，富貴可不想因為吊胃口，讓楊廣再度發飆。
於是，他開口道：「至尊以為掌控朝堂當何以為重？」
楊廣微微詫異，心中暗生戒備，面上去若無其事道：「此事當分為兩說，以臣子之道掌控朝堂，當取信於帝王，廣結黨羽，排除異己，欺上瞞下。」
「以帝王之道掌控朝堂，當平衡有度，籠絡人心，獎懲分明。」
說實話，楊廣自然不可能和富貴大談君帝王心術，畢竟任何一個帝王都不願意臣子能夠輕易的看破自己的心思，正所謂天威難測，要的就是臣子看不透帝王的心思。
如果是太子楊昭，楊廣不介意將自己的揣摩的帝王心術，口口相傳教給他，可富貴就行了，一旦臣下有了帝王心術，無論這個臣子是否忠心，對於帝王來說都是一種潛在的威脅。
而歷代帝王對待這種潛在的威脅，唯一的做法就是滅殺。
「至尊雄才大略，朝堂的些許伎倆洞若觀火。」
正因為如此，富貴不願再這個話題上繼續，先一個彩虹屁奉上，繼續道：「自古以為皇權不下鄉，鄉野百姓多為宗族和姻親羈絆，故此世人多願意相信這種關係，然而卻忽略的利益關係。」
「朝廷就好比一個宗族，作為一家之長，不能為家庭成員帶來利益，早晚是要丟掉家主的位置。」
「因為人性的貪慾，若是一味給予利益，家主的地位也未必穩固，所以宗族的家主通常都會將宗族的財權、任免權、護衛之權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只要將這三種權力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一旦家族之人有異心，家主便能憑藉手中的權力輕易解決掉製造麻煩的人。」
「同時，因為族人所有的利益又寄希望於家主身上，所以這些族人非但不會幫著那些反叛之人，甚至還會主動的揭發或者剿滅那些反叛之人。」
「那些儒生常說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臣下看來，所謂的道便是利益，百姓造反是因為自身的利益遭到侵犯，導致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而他們積極響應那些陰謀家，野心家的造反，其實也還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只不過他們追求的利益和野心家和陰謀家不同，為得只是吃飽穿暖，平穩的活下去。」
「所以在臣下看來，無論是君王或者是家主，必須做到再為眾人帶來利益的前提下，牢牢地掌控住財權，任免權和護衛之權，才是維繫地位穩固的正確方式。」
富貴一口說了那麼多，楊廣聽得也是很認真，有點頭贊同，也有搖頭否認。
他心裡也承認富貴的話說得還是有一定的道理，但總覺有些不對，具體哪裡有些不對，一時也說不出來。
不過，富貴的一番話說完，他心裡對富貴的戒備更加強烈了，富貴說得道理很淺顯，卻與帝王心術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在人心把控這一塊，比起玩弄平衡的帝王心術更勝一籌。
楊廣的帝王也是篡奪而來的，因此他對富貴口中利益結盟理解的比其他人更深刻。
當初宇文述，楊素等人的投靠，其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不受太子楊勇的看重，無法從楊勇的身上獲得更多的利益，這才選擇了他。
最終在這一群人支持下，所有的人都如願以償，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可想而知名利動人心有多可怕。
「小道友。」
此時，楊廣對富貴的稱呼都變了，變得更親近了，「不想孫道長不僅是醫學大家，竟然學識還如此淵博，若是有機會，朕定要向孫道長好好討教一番。」
此話一出，富貴心裡暗自後悔，知道楊廣表面上好像親近了許多，實則對自己已經有了戒備。
明面上楊廣是在讚揚孫思邈的學識淵博，實則是想知道富貴口中利益之說是不是出自孫思邈之口。
楊廣可不相信年紀輕輕的富貴會有這樣的思想覺悟。
若是這一切都出自孫思邈的口，那麼孫思邈和富貴就成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因素，要不牢牢把控在他的手中，要不就滅殺在搖籃中。
想到這裡，富貴終於明白了古人為何說：伴君如伴虎！
無論是明君還是昏君，首先他是一個人，是人就會潛意識地去規避危險，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既然如此，富貴是不可能讓楊廣把孫思邈看成一種威脅。
他擺擺手，道：「不瞞至尊說，家師醉心醫學、養身之道，對其他並無涉獵，當不得學識淵博一說。」
「適才的利益之說，乃是臣下個人感悟，臣下從未與家師說過，家師也並不知曉。」
「今日在至尊面前誇誇其談，乃是因為至尊英明神武，自然能明斷其中的厲害。」
富貴想到楊廣說到想見孫思邈一面，連忙道：「臣下聽聞太子殿下頗為肥碩，怕是養身一道頗為不善，長此以往怕是......」
富貴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到太子楊昭的身上。
果然，見富貴欲言又止，楊廣頓時有些慌神，追問道：「只怕如何？」
「還請至尊恕臣下無罪！」富貴鄭重一禮道。
「當說無妨，恕你無罪！」
富貴張了張嘴，故作一副鼓起最大勇氣的模樣，道：「只怕...只怕長此以往會有性命之憂！」
楊廣自從有了奪嫡的心思之後，就傾盡全力培養太子楊昭，太子楊昭也沒有讓楊廣失望，可謂是能文能武。
古人對肥胖危害的認識不及後人，總是把肥胖看作是有福之相，現在聽富貴如此說，楊廣也不免緊張起來，忙問道：「小道友，可有醫治之法？」
富貴之所以這樣說，一來是想若是太子楊昭繼承了楊廣帝位，大隋朝會不會改變二世而亡的命運，二來嘛，也是為楊廣找一個不能殺掉孫思邈的理由。
「至尊勿憂！家師精通醫學、養身之道，待臣下去大興，定然將家師請下山來，盡心為太子殿下調養。想來以家師的手段，定然能保太子無憂。」
楊廣鬆了口氣，道：「若是能醫治好昭兒，朕定然重重有賞！」
富貴忙推辭道：「為至尊效力乃是臣下的本分，賞賜必不敢當！」
楊廣斜眼看著富貴，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心想：立下如此功勞竟然不求賞賜，難道......
看到楊廣的臉色陰沉下來，富貴心中暗道不好，弄巧成拙了。
「家師閒雲野鶴一般的人物，至尊若是賞賜，不妨多多賞賜臣下一些錢財，如此臣下也好多在家師面前儘儘孝！」
聽富貴如此說，楊廣淡淡道：「若是治好昭兒，朕賞賜萬金！！！」
「另，明日朕要在朝堂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