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公廨中。
史蜀胡悉生怕談判過程中出什麼意外，特意帶了幾個雄壯的侍衛。
富貴則是大大咧咧地坐在史蜀胡悉的對面，完全不將那幾個侍衛放在眼中。
「使者，你知道的，至尊可沒有我這樣的耐心。你最好想清楚了該怎麼談。」
在朝上嚇得夠嗆的史蜀胡悉當然知道富貴話中的意思，心裡雖然害怕因此而丟掉性命，但他畢竟代表的是突厥大汗阿史那咄吉，就算是裝模作樣也要表現的英勇一些。
不然這些隨行的侍衛，回到突厥後將他在隋廷的表現向阿史那咄吉那麼一說，縱然他是阿史那咄吉的寵臣，也少不了一頓皮鞭加身，甚至貶為奴僕。
「孫大人，大隋皇帝陛下沒有耐心，我草原上五十萬控弦之士同樣沒有耐心，他手中的彎刀早已饑渴難耐！」
富貴眯其雙眼，看了史蜀胡悉一眼，淡淡道：「五十萬控弦之士？手中彎刀饑渴難耐？」
「突厥不過區區數百萬人，能湊出這五十萬控弦之士，恐怕是將高過車輪的男人都算在內了吧？」
「史蜀胡悉，你可知道我大隋頃刻之間便能組織百萬大軍攻伐草原。不知道那個時候你們的五十萬控弦之士能否擋住我大隋的攻伐？」
要說人口，突厥還真不能和大隋相比，在突厥人的認知中，他們突厥人死一個是少一個，而中原人就像春日裡雪山的積水，源源不斷。
一旦大隋傾盡全力進攻草原，就算是始畢可汗和西域的處羅可汗聯手也無法應對的，他們除了逃往草原深處，再沒有其他的辦法。
不信你看當然不可一世的匈奴人，不也是在漢朝的持續打擊下，才給身為匈奴人的打工人身份的突厥崛起的機會。
「孫大人，你莫要忘了，大隋不是強漢！」
「且大隋皇帝陛下，殺兄囚父，得位不正。大隋的藩王怕是一個個的都蠢蠢欲動吧。」
史蜀胡悉本想用這話激怒富貴，一旦富貴亂了心智，那麼接下來的談判，他就更容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甚至還可以藉機敲詐大隋朝廷一把。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富貴非但沒有發怒，反而是笑呵呵地看著他，道：「漢王楊諒向你們始畢可汗承諾了什麼吧？」
富貴雲淡風輕地說出，史蜀胡悉的心裡卻是驚濤駭浪，漢王楊諒和他們接觸都是在暗中進行，從富貴的話中不難看出，大隋朝廷早就對漢王楊諒有了戒備。
「你是如何知道？」
史蜀胡悉這句話問出，旋即便後悔起來。這話問出，就等於承認了他們和漢王楊諒私下接觸。
忙改口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漢王楊諒並沒有對我們做出任何承諾。」
史蜀胡悉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證實了富貴心中的猜想。
當初楊堅之所以將楊諒分封到并州，一是為了防備當時的突厥人，為此楊堅將整個幽州和河北一些地區封給了他，並且還給了他自主統兵之權。
二來嘛，楊堅意識到廢除楊勇的舉動，很大程度上是晉王楊廣內外勾連的結果，所以他大力扶持楊諒，為得是在廢除楊廣之後，楊諒能有足夠的軍事實力對抗楊廣。
可讓楊堅沒有想到的是，他還來不及做這一切便一命嗚呼，而他寄予厚望的楊諒也是一個志大才疏的廢物，舉兵反叛短短數月，便被楊廣輕鬆剿滅。
想到這裡，富貴手指輕輕地敲打桌面，饒有深意地看了史蜀胡悉一眼，道：「使者是打算與我談呢？還是找漢王談？」
草原上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在草原人的心中，只有真正的強者才配成為王。他們暗地裡接觸漢王楊諒，為得是讓楊諒牽制大隋朝廷，從而獲取更大的利益。
從富貴的表現來看，大隋朝廷顯然早已有了對漢王楊諒動手的意圖，他可不相信楊諒能以一隅之地對抗整個大隋，除非他們突厥全力支持楊諒，或許還可一戰。
但這種假設，顯然不能存在的。
最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本使者自然是要與孫大人談。」
史蜀胡悉自然不會破壞始畢可汗的謀劃，他也清楚的知道始畢可汗真正想從大隋手中得到些什麼。
「既然使者願意和我談，那麼就該拿出最大的誠意。至於朝堂上提出的條件，就不要再說了。」
富貴端起面前茶杯，輕嘬一口，道：「說說吧，阿史那咄吉到底想要些什麼？」
「大膽！」
史蜀胡悉顯然對富貴直呼始畢可汗的姓名甚為不滿，猛得站起身，手指富貴，「可汗的姓名豈是你能直呼的，若是孫大人這般態度，我看就不必談下去了。」
見史蜀胡悉發怒，他身後的侍衛紛紛抽出腰間的彎刀，刀指富貴。
富貴放下手中茶杯，緩緩站起身，目光陰冷地看著史蜀胡悉，道：「史蜀胡悉，你最好讓你的侍衛放下手中的彎刀，否則......」
此刻，史蜀胡悉覺得他就像被一頭猛獸盯住，隨時都有可能喪生猛獸的口中，身體不由得微微一顫，忙命令侍衛收起彎刀。
「孫大人，大汗是草原最尊貴的人，你直呼他的姓名，就是對全體突厥人的挑釁。」
富貴冷笑一聲，道：「哼！究竟是我們在挑釁，還是你們突厥人在挑釁。」
「突厥人臣服大隋，他阿史那咄吉便是大隋的臣子，我雖沒有他地位尊貴，但同朝為官，我直呼他姓名又有何不可？」
「難不成，還要像使者一般，稱他為大汗？」
「你不要忘了，你們的啟民可汗是得到先帝賜贈的狼頭大纛，才得到草原諸部的認同。如今阿史那咄吉雖已繼位，卻並未得到我大隋的敕封，你覺得草原諸部會信服嗎？」
原本始畢可汗想按照突厥人的傳統直接迎娶了義成公主，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在名義上取得大隋的支持。
然而當他走到啟民可汗的大帳中，看到那杆高高聳立的狼頭大纛，他知道如果僅僅是娶了義成公主，並不能得到草原各部的認同。
這才有了史蜀胡悉出使的大隋的事情，至於史蜀胡悉在朝堂上提出那些條件，無非就是為了混淆視聽，免得大隋朝廷藉機分化草原諸部。
「大汗身為先可汗之子，深受草原各部的愛戴，且大汗繼位也是草原諸部共同推舉。孫大人如此說，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
「是嗎？」
富貴大大咧咧坐下，斜了一眼史蜀胡悉，「那看來，今日的談判，是不是要全盤接受你們突厥人的條件？」
「大隋除了接受我們的條件，還有別的辦法嗎？」
史蜀胡悉對當前大隋局勢有著自己的判斷，深知內憂外患的大隋，除了接受他們的條件，別無他法，臉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料，富貴突然轉身離開，冷冷的甩了一句話：「如此，就沒有必要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