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假象

  皇后輕闔雙眼，蓮心正站在身後給皇后輕按穴位。殿內除了正在燃燒的薰香還有一股薄荷味道，兩者相交匯的香味。聞得貴妃清醒了幾分，心道自己剛才有失分寸了，步子加快行至桌前，嘉嬪還未行禮，貴妃已經側頭示意蓮心走開，自己接手了她的工作。

  「給皇后娘娘請安。」

  「坐吧，貴妃你也坐，不用再按了。」皇后抬手，制止了貴妃的舉動。貴妃有些惴惴不安，絲帕都絞成一團了。但皇后不去看她，只是吩咐著素練上些點心。

  嘉嬪盈然一笑，徐徐道「皇后娘娘，您又頭疼了嗎？臣妾母族進貢了上好的紅參，滋補女子氣血是最好不過的了，臣妾回去便讓人送來。」

  「皇后娘娘，臣妾那也有百年的人參，臣妾也給您送來。」貴妃也跟著出聲，生怕落於人後。

  「貴妃，來，嘗嘗這蓮子羹合不合你的心意。」對著貴妃猶如鄰家姐姐一般關懷，她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貴妃沒有覺得奇怪，只以為自己和皇后同處多年，自己又事事以他為見，想必皇后也不會氣惱自己。又恢復了平日嬌俏的模樣，張口淺嘗了一下，眉頭一擰，連忙放下瓷碗。「娘娘，這也太苦了，想必是小廚房不當心，沒有把蓮子心去掉，再吩咐他們煮一些吧。」

  皇后卻不應話，垂眼攪動著眼前碗裡的羹湯。

  嘉嬪也一同嘗過，她的神色卻平靜如常，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不苦，甜度也剛好，娘娘有心。」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本宮知道你們近日心浮氣躁，這才準備了些蓮子羹給你們養心安神，至於蓮子心嘛，蓮子心雖然苦，但清除心火清明頭腦是再好不過了。」

  微眯雙眼，繼而輕笑出聲「還是嘉嬪懂事，你又是個有福氣的，怪不得皇上喜歡你。」皇后的目光如一波深潭，黑黝黝的，望著貴妃，貴妃被看的渾身不適，卻還是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她有心想說些什麼來討好皇后，絞盡腦汁嘴唇反覆張合著，卻只覺得的口內乾澀的厲害。

  「貴妃，你可明白？」皇后突然沖貴妃發聲，見貴妃依舊一副不明就裡的樣子，愈發氣惱。「真是個糊塗東西，阿箬昨日被帶去慎刑司，皇上來看我時，透露要把舊事查的一乾二淨，只怕是要給如懿翻供。」

  「什麼？怎麼會這樣啊？皇后娘娘，阿箬父親還在臣妾父親手下當值，她會不會不顧家族，也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貴妃焦灼不安，因為這事驚得站了起來。

  嘉嬪還是一口一口喝著蓮子羹，帕子輕輕擦拭唇邊「貴妃姐姐，你慌什麼，咱們全都仰賴皇后娘娘照拂。」她聲音輕柔，卻帶著些不可察覺的譏諷。

  貴妃一時也不敢接話，思索一會還是將視線投向皇后。渴望皇后能說一些什麼指點迷津拯救她。心裡惶恐，阿箬背叛如懿這事，她是全權參與在內的，皇后和嘉嬪，基本上都只是默認她的動作，若是阿箬翻供自己怕是少不了被皇上懷疑了。

  她發覺自己的腿都有些發軟了，扶住桌邊強裝無事的坐下，眼神卻離開不了一點皇后。

  「阿箬左右是保不住的，只要死無對證，縱有通天的本事也沒有辦法。」嘉嬪輕輕一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慎刑司的手腳也不會那麼快讓阿箬招供，我們還有時間，阿箬保不住，就讓如懿也保不住。」貴妃的聲線漸漸有些陰沉的尖厲，自身宛若陷進泥沼里，死也要拉了墊背的。

  皇后有些不適應移開了視線，纖細修長的手指敲擊著瓷碗外側，丁零噹啷的聲音伴隨著她輕緩的語氣：「阿箬才剛被關進去，恐怕現在還不能下手，再過些日子。」

  她的手接觸著冰涼的碗，這份冰涼像是透過指甲一絲一縷的流進她心裡頭，她和皇上結髮為夫妻，她跟隨著他從王府到紫禁城，可是為什麼從未進過他的心裡。如懿的事情要是查明了，必定與她會有牽扯，若有那一日皇上會信她嗎？應該是不會的，皇上心裡頭真正想選的從來不是她，她只是權衡利弊之後的選項。

  這樣一想，心裡的冷意越發濃厚，外頭的春色正濃，陽光正好，透過窗欞灑在地上，將照得滿室亮堂。唯獨照不到她身上，她不像母儀天下的皇后，倒更像陰暗而生的苔蘚。

  心裡頭的酸楚一旦想起來，就再也止不住了。勉強裝作無事皇后讓她們先回去，也不讓素練貼身伺候。只是一個人在殿裡頭，微微聳動的肩頭，發泄著她的無措。

  偌大的紫禁城另外一端，依舊如過去的每一天寂靜冷清。趙九霄無語的看著萎靡不振的凌雲徹，上前又是一腳，「到底發生了什麼，最近你一天到晚都是這樣，和你一起當值我簡直是晦氣，看著就來氣。」氣不過又補了一腳，明明力度不大，凌雲徹整個人受了這一下，竟軟軟倒下。

  趙九霄有些慌神蹲下去看他，凌雲徹卻是睜著眼睛，並沒有事。他重重嘆了口氣，把爛泥一樣的凌雲徹扶了起來。「你待在這，我去取飯過來。」

  「咚咚」隨著趙九霄離開，宮門口發出響動，凌雲徹機械的拉開小門「怎麼了？」 他有些費力的彎下腰，「凌雲徹，這個是香囊，裡面裝了一些薄荷艾草，我看你最近神色不濟的，最近蚊蟲多了起來，怕是你夜間因此沒有休息好，你戴著也好防止叮咬，也能提提神。還有啊...」

  凌雲徹動容不已，沒有想到嫻妃娘娘如此關懷自己，雖然自己不是因為蚊蟲的原因... 伸手接過香囊，正要道謝，發覺有股力道在拉扯，原來是如懿並沒有放手。「怎麼不鬆手？」他有些不解。

  如懿這才反應過來，凌雲徹似乎又憔悴了一些，她有些擔心。趕忙鬆手，又補充道：「還有幾朵凌霄花，你說過你喜歡凌霄花，正好冷宮裡種著一大棵呢，所以啊。」

  「哐」的一聲小門被拉上了，如懿眼前忽然只有磚紅色的門，她不知道發生什麼，有些凌亂打算再叩門。「趙九霄回來了。」凌雲徹的聲音隱隱傳過來，如懿明了，轉身回去，惢心正在殿門口等著她。

  「主，您此舉還是太危險了，上次是感謝凌侍衛，這次怎麼能繡香囊給他呢？」惢心面露不解，她很擔心如果有一日被人發現了上面繡法的花樣是小主的，那可不好辦。

  「沒事的，我們在冷宮裡頭，無人問津，沒有人會在意我們的。」如懿微微嘟嘴，有些不滿惢心的話，「再說啦，我和凌雲徹如知己一般，我們並沒有別的什麼。」如懿穿著花盆底慢悠悠的和惢心解釋。

  「可是，奴婢還是覺得。」如懿短短的手指頭壓在惢心的嘴唇上，「不要說了，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我心裡頭只有皇上，他說他相信我。」如懿沖惢心搖頭，眼中閃爍著不知名的亮色。

  凌雲徹緊緊握著香囊，眼神發愣，像是被帶進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很久緩不過來。趙九霄其實還沒有回來，他聽到如懿說到凌霄花了。他想到嬿婉了，嬿婉和他說過，她最愛凌霄花，因為那裡頭有他的名字。

  可是他失去了嬿婉，像只輕盈的燕子圍繞在他身邊的嬿婉，他好久沒有見過嬿婉了，嬿婉的那日淚水，日日夜夜回想起來依舊能燙的他抓心撓肝的難受。

  他也在沒有當值的日子路過幾次鍾粹宮，高峨的宮牆，緊鎖的宮門，只有隱隱孩童的歡笑。他期待的那張臉孔，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他反覆告訴自己，是嬿婉拋棄自己了，是嬿婉不懂自己。

  這好像是一種自我安慰，可這，又何嘗不是自欺欺人呢。

  心臟怦怦的跳動聲，伴隨著他內心巨大的酸楚，他彎下了他的腰，好像被一隻大手無情的攥住，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