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旁，是死一般的寧靜。
兩人互相對視著，禹司蘭死死捏住筷子，手指發白。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然後露出平時那種，無所謂的、漫不經心的笑容。
「瘋了？」他望著遲小魚，低聲問。
遲小魚走上前，抬手掀翻他的碗，麵條和熱湯潑了一桌面。
「殺了我。」他重複道。
禹司蘭屏住呼吸，整個人緊繃成一座鐵鑄的雕像，又像是蟄伏狩獵、發動攻擊前的野獸。
若是之前的遲小魚，看見這樣的禹司蘭，早就怕得想躲起來。
但是現在的他，就想一心求死，早日脫離苦海。
他反而上前，挑釁地拍了拍禹司蘭的臉，大聲道：「我叫你殺了我啊，殺人犯！」
「動手啊！你不是有槍嗎？開槍打死我，或者用刀，捅死我啊！」
「像你這樣的人，」遲小魚搖搖頭，憐憫地俯視他，一字一句道，「如果說還能做一點什麼好事的話，就是殺了我，讓我早日脫離這個世界，離你這種人渣遠一點。」
禹司蘭，皺了皺眉，似乎沒有聽懂似的，側耳，「你說什麼？」
「我說！」遲小魚用盡所有力氣，喊道，「像你這樣的人！如果……」
砰！！！
一聲巨響，他被揍翻過去，鼻血在白色的地毯上染出斑斑點點的痕跡。
「像我這樣的人？」
禹司蘭喃喃道，「像我這樣的人？」
「想離我遠一點？」
遲小魚眼冒金星，天旋地轉，他本能地向後退去。
禹司蘭一步一步逼近，踩住他的小腿，陰冷道：「想離我這種人……遠一點？」
恐懼快要將他淹沒，遲小魚不停地搖頭，「不……不！」
咔嚓！
他小腿被踏碎，傳出清脆的骨裂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遲小魚發出悽慘的嘶喊。
【痛覺屏蔽……】
禹司蘭像碾壓廢棄菸頭一樣，反覆碾壓遲小魚的小腿骨。
「想遠一點？」
「想去……哪裡？」
禹司蘭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系統及時屏蔽了痛覺，遲小魚慢慢緩過來，冷汗淋漓，唇色蒼白，他的嘴唇動了動。
禹司蘭附耳過去。
「我……不知道，我希望我……一開始，就不知道……」遲小魚艱難道，「好痛……」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是我？」
禹司蘭抓起他汗濕的黑髮，認真思考一會，歪頭道：「因為命運？」
「因為你命不好，偏偏遇到我。」
「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他捧著遲小魚的臉，輕輕搖晃，「我再問你一次，最後一次。」
「因為……」遲小魚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嘴角卻微微勾起。
「因為……」
禹司蘭湊過去，聽他講話。
「因為命運。」
遲小魚說，「殺了我吧，謝謝你。」
禹司蘭深色的瞳孔驟然縮緊，太陽穴鼓脹起來，他驟然起身，像提一條死狗似的，提起遲小魚的頭髮，大步向浴室走去。
浴缸里的水還在，倒是省事。
他將遲小魚的頭按進水中，手下的人毫無動靜，兩分鐘後劇烈掙紮起來。
等掙扎的力度逐漸減小，再將人提起來。
「為什麼？」他堅持不懈地問。
遲小魚張大嘴，拼命呼吸，即使他主觀上不能感覺到窒息的痛苦，這具軀體依然有著本能的求生反應。
還沒吸兩口，他的頭又被按入水中，冒出一串咕嚕咕嚕的氣泡。
這次溺水的時間更久，意識模糊以後，遲小魚又被提起來。
空氣驟然湧入氣道，帶動聲帶振動，他雙目緊閉，發出響亮而顫抖的呻吟聲。
「啊哈……呃啊……啊……」
禹司蘭漠然地看著他的慘狀，重複問：「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遲小魚在生存和死亡的邊緣反覆橫跳，暈過去又醒過來，醒來後再溺斃過去。
如此反覆好幾輪，就算這殺人犯不累，他煩都快煩死了。
「因為我是你爸爸！」他喊道，「沒吃飯嗎！」
下一瞬，他的頭再次被浸入水中過，這次過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再出來。
遲小魚眼睛一閉一睜，發現自己正在辦公室，靠在沙發上的姜隅放下書，笑道：「回來了？」
遲小魚：「！！！」
終於！
終於離開了啊！
這也太艱難了！
遲小魚喜出望外，從沒有覺得天氣如此明媚！空氣如此清新！世界多麼美好！
金色的太陽花呼啦啦地旋轉，他幸福地微笑著，在燦爛的花叢中慢動作奔跑撲向姜隅……
「老闆～～～」
「我～回～來～啦～」
姜隅張開雙臂接住他。
終於遠離變態了啊！
嘿嘿嘿，男神真帥啊……遲小魚心裡偷摸樂死了。
他伸手一抱，抱住了對方的腦袋。
然後男神嘴對嘴，朝他嘴裡吹氣……
哎等等等等！
男神為什麼要嘴對嘴朝他嘴裡吹氣？
遲小魚睜開眼，仔細一看——
禹司蘭的臉近在咫尺。
而他自己的嘴貼上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他砸吧砸吧嘴，濕潤、溫軟……這應該是對方的嘴唇。
禹司蘭……在跟他親嘴兒？
啊……
殺人犯的嘴唇，居然這麼柔軟嗎？遲小魚暈暈乎乎地想。
感覺到身下的人正在吮吸，禹司蘭的眼睛猛然睜大，想要後退，對方卻緊緊抱著他的頭。
這麼一拉扯，遲小魚也反應過來……
他還沒死透！又回來了！
兩人眼睛都睜得大大的，盯著對方，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在這詭異的氛圍中，遲小魚心裡最強烈的想法居然是——
糟糕，這種距離，我看起來會不會有點鬥雞眼兒啊。
禹司蘭最先反應過來，猛地掙脫了遲小魚的手臂，向後退去，背抵著浴室牆壁，用手背用力地擦嘴。
遲小魚：「……」
他依舊頭暈目眩，渾身無力，但他看見禹司蘭的動作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翻了個白眼。
你個殺人犯還嫌棄上了，那是老子的初吻。
老子的初吻啊……
他最後舔了舔嘴唇，在悲痛中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