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頭一次知道原來小姑娘這麼難哄。
他和時念念在一起也已經一個月,她脾氣都非常好,鮮少見她真的生氣,就是偶爾因為他說的話太壞鬧鬧彆扭,耍耍小性子什麼的。
這次還是頭一回真正生氣。
他做完檢查後從房間出來,已經換上病服,藍白的豎條紋,時念念剛剛到,站在許寧青前邊不知道在說什麼。
聽到動靜後許寧青側頭,也只是聳了個肩,投過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擺擺手走了。
做術前檢查的這邊走廊上挺安靜的,只剩下一些莫名惹人煩躁的低分貝噪音。
時念念冷著臉站在一邊沒動。
小丫頭冷著表情看起來又酷又搞笑,抿著唇,眼角耷拉著,模樣有點兒冷,和她那五官模樣挺違和的。
江妄想笑,可這個節骨眼兒不敢,怕徹底觸到小姑娘的逆鱗。
他忍著笑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來,仰頭看她,平靜說:「我錯了。」
時念念表情不變:「你不是說,後天手術。」
江妄:「沒想故意騙你,臨時調的。」
「那你不告訴我。」
他抬手搭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少女柔軟的發:「不是怕你擔心嗎。」
時念念往後仰了下頭,無聲避開他的手,是還在生氣的意思,也不願意接受他這樣的解釋原因。
江妄便收回手,站起身:「走吧,陪我回病房。」
江妄住的是單人間,設施乾淨整潔,病床角別著一張病歷卡,時念念目光落在那處,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小朋友。」他食指勾了勾她下巴,突然俯下身去近距離湊上前,四目相對,「還跟我發脾氣啊。」
距離突然拉近,時念念無聲放大瞳孔,心跳突突加快,紅著臉別開眼,囁喏的「哼」了聲,聲音悶悶的。
江妄很少被人這樣關心,就算耳朵剛出問題時,甚至是入獄時也少有,那群狐朋狗友的關心來的暴烈又浮誇,沒有時念念這樣彆扭又可愛的反應。
他心口軟了下,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之前在電話里原本想跟我說什麼的?」
時念念抓了抓頭髮,掌心順著貼在臉頰上,呼出一口氣:「期末考試,你考了……第一名。」
江妄挑眉,倒沒什麼多餘反應,問:「你呢。」
「並列,第一。」她說。
他一頓,笑了:「這麼巧啊。」
時念念表情終於鬆動,抿著嘴翹起一個弧度:「嗯,所以,明天的手術……肯定會成功的。」
以前的江妄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只不過大概是人在這樣子沒把握的手術前真的會不由自主的去相信一些玄學。
聽時念念這麼說,他便真覺得好像手術成功的可能性高了不少。
他「嗯」一聲,說:「肯定會成功。」
時念念出門時已經快要落山,冬天白晝本就短,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了,沒一會兒舅媽就電話打過來。
她當時急的,真是都沒有說一聲自己就出門了,舅媽這會兒應該是發現了她沒在家裡。
她走到病房門口,接起電話:「舅媽。」
「念念啊,你哥哥說他帶你出去吃晚飯了啊?」
時念念愣了下,低低的「啊」了聲。
舅媽又說,「什麼時候出去的啊,我都沒注意他還來接你了。」
她不擅長撒謊,支吾半天,說:「……就剛剛。」
好在舅媽也沒多懷疑,囑咐了讓她路上小心便掛了電話。
江妄坐在床邊削蘋果,這蘋果還是范孟明買來的,他垂著眼,病服袖子卷到手肘,拿著削皮刀削著。
時念念把手機收進口袋後挪過去,和他肩並著肩坐在床沿,看著他削蘋果的動作。
蘋果皮薄薄的一層貼著果肉,一點沒斷。
江妄垂著眸問:「你舅媽的電話啊。」
「嗯,哥哥說,他帶我……吃晚飯去了。」
江妄扯了扯嘴角笑了聲。
「你削蘋果……好厲害啊。」時念念說。
他開玩笑:「膽大心細。」
很快削完,還不忘耍帥的把削皮刀在指尖轉了圈,看的時念念嚇了跳,指尖輕輕一撥,連成一條的果皮就滑下掉到垃圾桶里。
他拿著蘋果遞到時念念嘴邊:「吃麼。」
她接過,咬了一口,咽下後又問:「你不吃嗎。」
「吃啊。」他湊過去一點。
時念念機械性的怔愣的把手遞上去,眼睜睜看著他咬在自己剛才那一口上。
江妄拇指蹭了下嘴角:「好甜。」
大冬天的時念念也不想出去,晚上他們就在醫院裡一塊兒吃了醫院餐,其實挺好吃的,沒有想像中的寡淡味。
吃完後就已經挺晚了,許寧青像是算好了時間,踩著點回醫院接時念念。
「放心吧,手術不會出大問題的。」他在車上跟時念念說。
沒怎麼起到安慰作用,時念念看著窗外沒說話。
車開到家門口。
時念念轉頭問:「不進去嗎?」
許寧青:「不了。」
時念念估摸著是因為自己爸媽也在的關係,她是知道哥哥不喜歡他們的,說了聲「哥哥再見」便下車。
洗了澡從浴室出來,她坐在床沿上擦著濕漉漉的頭髮,目光漫不經心的落到牆上的一點,發呆,以至於媽媽進來時都沒注意到。
「想什麼這麼出神。」許淑問。
「啊。」時念念搓了下眼睛,「沒什麼。」
「你抽屜里那個手鍊什麼時候買的啊。」
時念念一愣,抬頭。
好在許淑只是隨口一問,又繼續說,語氣輕鬆:「剛才晚飯的時候被你弟弟玩破了,我給你收好放回去了,你看看能不能修吧。」
時念念猛地站起來,發了脾氣:「幹嘛要動、動我東西啊!」
聲音很響,她也控制不住,她從來沒在許淑面前這樣過,直接把她給吼愣了,愣半晌,許淑罵咧道:「你一個還在讀高中的戴什麼手鍊啊,給你弟弟玩一下又怎麼了!」
窗戶開了條縫,風吹拂起窗簾,卷進冷風。
時念念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有幹過瘋狂的事情。
脾氣溫吞,受了欺負也好像呆愣的感受不到,甚至於剛才她吼許淑的那次都能算的上她生命中瘋狂的事情之一。
月光在門前空地上投下一塊冰涼的光亮。
房屋裡靜謐安靜,大家都已經各自回了房間,時念念輕手輕腳的換下鞋子,開門出去了。
江妄看到折而復返的時念念愣了好一會兒。
太不可思議,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夢境中的景象。
他剛從衛生間出來,站在門前,手還握著門把,時念念氣喘吁吁,頭髮被風吹的凌亂,紅著眼眶看他。
「怎麼回來了?」他輕聲問。
時念念什麼都沒說,走上前,手臂環過他的腰,收緊力道,將臉埋進他胸膛。
江妄抬手按在她後腦勺上,偏頭從側邊看她:「許寧青送你來的?」
她姿勢不變,只搖頭:「自己。」
「自己來的?」
「嗯。」
江妄緩慢的吐息,把小姑娘推開了點兒,溫聲問:「到底怎麼了?」
他嗓音晦澀沉啞,夾雜了太多的情感與不可言說的情緒,是從來沒向其他人展現過的溫柔。
如果說期末考了並列第一是一個好兆頭,那麼手鍊壞了就在時念念原本就擔心的心上重重擊了一拳。
她抿著唇沒說,搖頭,只問:「你怕嗎?」
「嗯?」
「明天,手術。」
「不怕。」他笑了笑,捏著她後頸安撫,「沒事的。」
「我怕。」她說。
單人病房裡非常安靜,他們抱在一起。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會說怕的呢,大概是小時候幾次看見江抻打母親之後,大概是發現說了怕也沒用以後,大概是入獄看到那些可怕醜陋的面目後。
他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才彎下腰緊緊抱住時念念,嘆息道:「其實我也挺怕的。」
「不過你來了就好了。」他說。
不知道這算不算的上是離家出走,時念念坐在床邊椅子上漫無邊際的想。
「你到床上來睡吧。」江妄說。
時念念好笑道:「又不是我、要做手術。」
「你晚上坐著睡麼,你這樣我都睡不著。」
「我沒事兒。」
「那一起睡唄。」他笑著半開玩笑。
時念念抬手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
江妄哪捨得讓時念念就這麼坐在旁邊,可小姑娘也實在是擰,決定了的事怎麼說都不會改變,最後也只能由她了。
已經挺晚了,房間只亮了一盞小燈,光線密閉的落在小姑娘臉上。
她就趴在床邊,側著頭,尾指輕輕勾著江妄的手指小聲說話。
也沒什麼好說的,她本就話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便講這次的期末考試,講完了就講一講之前和姜靈在地鐵站遇上許志臨的事。
小姑娘聲音清甜,難得的像個小話癆似的。
「你是不是一緊張就容易話多啊。」江妄好笑的問
「才不是。」她一頓,指尖在他掌心故意掐了下,「我是怕你……無聊。」
江妄笑著沒說話。
時念念抬頭,眨了眨眼,問:「你是不是,想睡覺了?」
江妄:「沒,不困。」
「你快睡。」她說,「明天手術。」
「你親我一下就睡。」
因為江妄這句話,她不由自主的舔唇,江妄看著昏暗病房裡她的動作,淡粉唇瓣上殘留一層濕漉漉的水痕,像是欲蓋彌彰的蠱惑。
時念念直起身,靠過去,髮絲掃在他的頸窩。
剛在她要低頭在他側臉上印下一個吻時,時念念手腕突然被人拽著,她都沒反應過來怎麼一回事,就一陣鋪天蓋地的。
少年身上的味道忽然撲進鼻間,席捲而來的。。
雙手被人鉗制在頭頂,江妄雙腿分踞在她身側,在一片黑暗中俯身下去,擋住了時念念眼中能看到的最後一絲光線。
他低頭吻在她的嘴唇上。
灼熱的鼻息交錯,時念念不自覺揚起下巴攥緊拳頭,手腕的經絡都因為用力凸顯,下一秒就被人更加用力的壓制。
江妄一隻大掌控制住她一雙手腕,另一隻手往下摩挲過她的腰。
時念念幾乎覺得自己被吻的快要窒息,直到腰間不再隔著布料的觸及溫熱的指尖她才猛地清醒過來。
「江妄…江妄…」她低喃,「你別。」
他喘息急促,眸色深的可怕,理智岌岌可危,哄誘道:「寶貝兒,給我摸會兒。」
時念念閉緊眼,強迫自己去忽視腰上滾燙的觸覺,沒一會兒還是實在受不了,全身都燙的像是要燒起來,聲音都染上可憐巴巴的祈求,因為茫然的害怕還帶著顫。
「江妄……不可以的……」
他忽然從她身上起身,飛快的走進衛生間,關上門。
時念念愣一會兒,才從病床上坐起來,紅著臉把方才掙扎時往上縮的胸衣重新扯下來,慢吞吞的挪到衛生間前。
遲疑開口:「……江妄?」
「別說話。」他說。
聲線嚴肅沉啞,難得把所有痞壞的笑意都收進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衛生間門重新拉開,有水珠順著江妄的臉往下滑,匯聚在他瘦削的下巴上,又墜入衣領。
他嘆口氣,意味不明道:「遲早得死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