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句「遲早得死你身上」時念念沒聽懂,或者說根本就沒聽清,自然也沒領會其中的含義,一晚上都睡挺好的。
倒是江妄,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到後半夜才終於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時念念是被范孟明和許寧青的聲音吵醒的。
「臥槽!?」范孟明一走進病房就嚇的差點像貓似的跳起來,喊著,「你們這什麼情況,早上來的還是晚上都沒走啊?」
時念念揉著眼睛看過去,看到范孟明身後的許寧青,眨了眨眼。
許寧青看著她平靜的挑了下眉,問:「出來的時候跟你舅媽說過嗎?」
當時時念念急著過來,後來見到江妄後的確忘了這茬,她拿出手機沒有來電,應該是還沒發現她不在家裡。
「我是不是欠你倆的啊。」許寧青嘆了口氣,撥通他媽的電話出去了。
到中午,江妄就進了手術室。
許寧青不知道怎麼跟舅媽說的,反正時念念昨天晚上「離家出走」一點兒都沒事,他們三人坐在手術室外。
許寧青難得神情嚴肅:「昨天晚上來的?」
時念念從亮起的手術燈上收回目光,點頭:「嗯。」
「你說你一小姑娘,大晚上跑來這裡還跟江妄一男的待一晚上,怎麼想的啊。」許寧青難得的端起「哥哥」的架子。
時念念虛心聽訓的垂下腦袋。
「好在江妄跟范孟明那胖子不一樣,還知道你是個未成年。」許寧青說。
一旁范孟明聽見,立馬不干:「什麼叫和我不一樣啊!?」
許寧青掀一眼,扯了下嘴角:「你高中時候那個女朋友,也才16吧,禽獸不如。」
「……」范孟明理不直氣也壯,「那我那時候不也才17麼,那是兩情相悅水到渠成的事兒。」
時念念想起昨天晚上江妄的樣子。
少年下顎用力到繃緊,眼眸黑沉,額前的碎發垂著,以及從領口露出的肌肉線條。
她沒聽清哥哥和范孟明在說什麼,只紅著臉別開了眼。
手機震了下,姜靈發來一條信息。
-姜靈:念念,出來玩兒嗎?
-時念念:不去了,我在醫院呢。
姜靈發來一條語音:「啊?你怎麼了嗎?」
-時念念:不是,是江妄,要做個手術。
手術其實是個小手術,時間也不長。
從手術室里出來天都還沒黑,麻藥還沒失效,聽力也同樣像是失真,不知道是因為手術沒成功的原因還是因為麻藥影響了感官。
能看到許寧青正和醫生說著什麼,時念念站在他旁邊。
江妄勾了勾手指,她便很快牽住了。
許寧青聽完醫生的話,鬆了口氣,對江妄比了個「ok」的手勢。
大概是因為麻藥的關係,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只記得夢境雜亂無章,各種各樣的畫面交織拼湊在一起,還縷不出一條清晰的邏輯線。
畫面的最後,是時念念的臉。
再後來,那些亂七八糟的讓人不舒服的場景便完全從腦海中脫離出來,只剩下小姑娘一人,仰著頭笑盈盈的看著他。
江妄忽然想起之前在時念念桌上看到的閱讀材料中被她劃出來的一句話——
「怪物吞噬了一千個月亮,只剩下最後一個,站在懸樑之上,溫柔充滿天空,被埋葬在浩瀚銀河之中。」
剛才做手術時時念念跟姜靈簡單說了江妄手術的事,當時姜靈和陳舒舒在一塊兒,沒一會兒,兩人和徐蜚就一塊兒拎著果籃來了。
許寧青也不認識人,便隨便找了個藉口先走了。
時念念問:「你們怎麼來了啊?」
姜靈往身後的徐蜚和陳舒舒指了指:「他倆當我面虐狗呢,剛剛就在旁邊,大佬這做的什麼手術啊。」
「耳朵。」
「啊?我以為他耳朵造好了啊,那他之前不是都能聽見麼。」姜靈問。
時念念說:「是助聽器。」
「噢。」姜靈也有點兒唏噓,問,「那手術成功嗎?」
她笑了笑,點頭:「醫生說,挺成功的。」
陳舒舒和徐蜚剛剛被發現早戀,這次要不是以姜靈為藉口寒假都見不到面,臨近晚飯飯點便急著要回家。
昨天已經一時衝動從家裡偷跑出來,時念念等江妄醒後便也先回家去了。
剛剛做完手術聽力還模糊,他在第二天才終於能聽清一點聲音。
從聽力檢測室出來,先前一直負責他的喬醫生拿著最新的檢測報告終於是長出了口氣,最後能看到這個結果,實屬不容易。
手術的風險性也的確是高,要不是正好遇到那個醫生,他們這的醫生真是誰都不敢去做這樣一個手術。
喬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啊,總算能有結果了。」
「看,這是剛才那個姐姐給我的。」走廊上一個穿著病服的小男孩手裡捏著一支百合花跟旁邊的女孩兒炫耀。
江妄掃了眼,走過他們回病服。
便看見時念念正在把一束百合花插進花瓶里。
「怎麼還買花來了。」
她回頭看他一眼,來過病房幾趟,她已經很熟悉。
「門口遇到,賣花的。」她說,「好看。」
江妄笑著問:「外面那小孩兒的花也是你給他的麼。」
「嗯。」
他走上前,掐著她的下巴,低聲道:「怎麼還給別的男生送花啊。」
「什麼?」她沒反應過來。
他面對窗外冬日陽光,眯了眯眼。
看著他眼睛,過了會兒才後知後覺明白了,推他:「什麼啊。」
他笑著沒說話,也沒被她推開。
時念念突然捏住他的手,挺興奮的踮起腳尖:「你耳朵……現在是不是,沒戴助聽器啊?」
「沒。」
「你能聽見了?」她驚喜道。
他含混的笑:「對。」
「江妄。」
「嗯?」
她眼睛亮亮的,踮著腳扒拉在他身上:「真的,聽清了啊!」
後面一段時間,時念念常來醫院陪他,爸媽和舅舅舅媽這段日子似乎是挺忙的,也無暇顧及她每天為什麼都往外跑。
有時江妄去做檢測,她就待在病房裡寫作業。
寒假總共也只休息二十幾天,日子過的很快。
她把作業做的差不多,寒假就快結束了,江妄也終於出院。
江妄回了一趟游泳館,出來時已經天黑,他在樓下便利店買了份便當拎著上樓,開門時手一頓,直接按著門把打開了。
便看見范孟明坐在沙發上,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江妄站著門口,把鑰匙重新揣回兜,無聲的揚起了一側眉毛。
范孟明就差直接給他跪下了:「妄哥!你收留我一晚吧!」
江妄想起來,之前住院那段時間,許寧青有東西落在他這,他便把備用鑰匙給他了,不用猜也知道這胖子的鑰匙就是許寧青給的。
「讓許寧青收留你去。」他都懶得問收留原因是什麼。
「他不給我他家鑰匙。」范孟明可憐巴巴的說,「而且許哥夜生活結束這麼晚,我可吃不消他年輕人的作息。」
「……」
江妄懶得理,在一邊單人沙發上坐下來,打開了那盒鰻魚飯。
范孟明挪到他旁邊:「妄哥?您這是同意收留我了?」
「沒,滾出去。」江妄說的非常無情。
范孟明死死抱住抱枕:「我不滾。」
他忽然視線一頓,江妄右手拿著筷子,袖子往上滑,露出一個隱約的粉色邊兒,范孟明眨眨眼,鬼使神差伸出手,食指一勾,一個兔子模樣的小圓珠從收緊的袖口跳出來。
范孟明:!!!
江妄皺眉,眼皮耷拉著上下撩他一眼,把手抽回來:「別碰。」
范孟明食指指著:「兄弟,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女朋友的頭繩?」
還挺有眼光。
江妄勾唇,含混的笑了聲,笑聲低沉:「啊。」
算是承認了。
范孟明「嘖嘖」兩聲,搖頭晃腦的:「沒想到你也是有小祖宗的人了。」
江妄:?
他一愣,問:「你不知道這頭繩的含義啊?」
「嗯?」
「等會兒啊,我給你找找。」范孟明從屁股後拿出手機,劃了好一會兒,才把之前他那個女朋友給他發的連結找出來,「看,就是這個。」
——手上有小皮筋的男生意思就是自己已經有對象了。
「是時妹給你的吧?」
江妄往後靠在沙發上,心情不錯:「嗯。」
「這個頭繩很可愛啊,還有個小兔子,這一看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看不出時妹還挺聰明的啊,不過也是,人家可是大學霸,宣揚主權也一樣一針見血又不輕易顯山露水。」
范孟明因為先前花了一把筆錢賭球被家裡父母知道,直接把他趕出家門還斷了他的銀行卡,還有高消費的戀愛生活需要維繫,才迫不得已要來這蹭住。
他一邊說一邊睨著江妄的表情,便見他從進門來就沒表情的那張臉一點點變的有溫度,心道應該再加把火江妄就能同意收留他了。
於是范孟明傾身過去,神秘兮兮道:「妄哥,咱倆還挺有緣。」
江妄抬眼。
看著他從口袋裡費勁也扯出一根頭繩:「你看,我女朋友也給了我一根。」
「也是兔子的。」范孟明撥了撥上面的毛絨兔子,有半個手掌大小,他嘿嘿笑著,想拼命克制可還是掩飾不住的流露出一點兒炫耀的語氣,「比你的兔子還大點兒呢。」
「……」
江妄舌尖頂了下上顎,敲了敲桌子:「行了,你可以走了。」
范孟明:?
送走了范孟明,江妄把桌上的鰻魚飯盒子丟進垃圾桶,回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站在鏡子前,腰間系了一條圍巾,掐出線條凹陷的窄腰,頭髮濕漉漉的,水珠順著脊柱線往下滑。
江妄就這麼看著鏡子站了一會兒,想起那天在競賽基地的初雪的晚上。
小姑娘和他一起坐在台階上,周圍靜謐又昏暗,她手裡捏著一個小雪人,凍的指尖都有些泛白,突然把頭繩遞到他面前,沒頭沒尾的就是一句「你要嗎?」
江妄那時候根本不懂什麼頭繩的含義,當時要也不過是想要一個時念念的東西。
好在是拿了。
他雙手撐在洗手台上,修長而骨感分明的手指彎曲。
半晌低聲笑了。
新學期開學,教室里特別熱鬧。
大家聚在一塊兒說自己寒假去哪玩了,也有不少男生埋頭奮筆疾書抄作業。
「我的希望女神怎麼還沒來啊!!!」陳舒舒在一旁哀嚎,痛苦的看著時念念空著的桌子。
時念念遲到了點兒才進教室,蔡育才揮揮手讓她進來,還調侃了句:「你們倆同桌,難得江妄沒遲到你怎麼還遲到了。」
早上睡過頭了,時念念抓了抓出門急都沒來得及好好梳一梳的頭髮,一抬頭就看到已經坐在座位上的江妄。
「念念,你怎麼遲到了啊?」姜靈問。
她卸下書包:「沒聽見、鈴聲。」
姜靈嘲笑一番,轉回去繼續抄沒寫完的寒假作業。
江妄撐著腦袋偏頭看她,另一隻手懶散轉著筆:「昨天晚上給你發信息怎麼沒回啊?」
「啊。」時念念愣了下,「你給我……發信息了?」
「嗯。」
「我沒看到,發了、什麼?」
「也沒什麼。」他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就是想你了。」
第一節課是英語課,劉國啟風風火火的進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寒假作業,姜靈抄完最後一個單詞,扔了筆,倏的鬆了口氣。
「你做了嗎?」她側頭問江妄。
江妄打了個哈欠,聲音挺倦的「嗯」了聲:「昨天補了一下。」
學校里能把江妄逼得做寒假作業的大概就只有劉國啟了。
他一個個檢查過來,成功揪出不少還沒來得及補完作業的同學,美滋滋的來了一擊開學第一天的重拳,罰到教室後罰站去了。
「喲,不錯!居然還做了!可以!新學期繼續保持!」他溜達到江妄旁邊看了眼試卷說。
「……」
檢查完一圈,教室後罰站了五個男生,劉國啟終於滿意的開始上課。
江妄耳朵已經差不多恢復好了,現在才是真正開始加緊訓練的時候,他戳了戳時念念的手臂,腦袋傾過去:「我下午要去訓練。」
「嗯。」
「晚自習回來。」
「好。」
英語課下課。
徐蜚從來沒有一次這麼期盼過開學,寒假他和陳舒舒統共就見了兩回,玩手機的時間還被限制,簡直是太痛苦了。
他一下課就坐到陳舒舒旁邊聊天。
姜靈埋頭看一本小說,已經看到挺後面了,一刻都停不下來,沒一會兒就捂著臉撲哧笑起來,一臉的姨母笑。
「看什麼呢。」陳舒舒隔著走廊問。
姜靈笑的賤兮兮,拍了三下手:「這個。」
啪啪啪。
陳舒舒很快心領神會,走到她旁邊看,還讀出來:「她被壓在床上,雙手被禁錮在頭頂,急切的吻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念到一半,兩人就擠在一張椅子上笑的不行。
時念念抬頭,回憶了一下剛才聽見的那句話。
姜靈接著她的話繼續讀:「緊接著,她便感受到熾熱的堅硬抵在她腰間,蓄!勢!勃!發!」
她說一個字就拍一下桌子,說的氣勢十足。
陳舒舒:「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臥槽,這也太可以了!」
徐蜚:「……」
原本趴著補覺的江妄也坐起來一點,偏頭,看著旁邊的小姑娘一點點蹙起秀氣的眉,然後轉頭黑眸對上他的視線。
剛才姜靈和陳舒舒唱雙簧似的念的那段話是挺耳熟的。
簡直就是上次在醫院時江妄壓著時念念在病床的文字版敘述。
時念念心突突跳,當時她沒想那麼多,就是覺得江妄親的挺凶的,聽完她們剛才的話才覺得不對勁,那天晚上在她腰上擦過的火花也都一併重新湧入記憶中。
「你上次也……?」她問不出口。
江妄好整以暇的,托著長音不懷好意:「也,什麼?」
硬了。
她張不開嘴說這兩個字眼。
江妄反正自那次以後也已經不打算做人了,直起身湊近她耳朵。
教室里鬧哄哄的,江妄聲音壓得很低,說話時灼熱的鼻息打在她的耳畔。
「——你猜,我後來去衛生間是去幹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