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2024-08-22 02:48:16 作者: 深碧色
  謝遲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但凡與他打過交道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

  當年他並沒動秦家,是出於大局考慮,但並不意味著事情就此揭過。

  他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更不會以德報怨。知情人心知肚明,只要謝遲活著回京,那秦家的好日子就真到了頭。

  這幾年來,秦家也不是沒想過在軍中動手腳,只是都沒成。

  北境是謝遲的地盤,被把控密不透風,蕭鐸看在謝朝雲的份上給了他絕對的信任和掌控權,沒人能將手伸到這邊來。

  動手腳未果,秦家無計可施,也只能盼著他戰死沙場,又或是被耗在北境。可幾年下來,謝遲非但活得好好的,還勢如破竹大敗北狄,興許過不久就要回京了。

  到如今秦家已是別無選擇,哪怕是冒著天大的風險,不惜代價,也一定會對他下手。

  謝朝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邊在京中發作秦家給他們找些麻煩,一邊又在信上額外叮囑狗急跳牆,讓謝遲務必小心。

  「你不必擔憂,」謝遲將那信箋收了起來,慢條斯理道,「我對此事早有預料,啟程回京之前也會準備妥當,不會出什麼事的。」

  「我信你。」傅瑤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謝遲抓了把被她睡散的長髮把玩著,順勢躺在外側:「繼續睡吧,我陪你歇會兒。」

  兩人面對面躺著,四目相對,傅瑤後知後覺地想起謝朝雲信上的那句調侃,好奇道:「你同阿雲提了我們的事嗎?」

  「是,」謝遲頷首笑道,「我同她說,等回京城之後就要撂挑子不幹了。等到三書六禮迎你過門後,就一同南下,過自在的日子去。」

  謝遲先前便說過這樣的話,傅瑤那時覺著這日子還遠著,沒想到一轉眼就到來了。

  「皇上會允准嗎?」傅瑤忽而問道。

  她對蕭鐸的為人不大了解,只見過兩面。

  在許多人眼中,他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傀儡,被謝遲這個一手遮天的「奸臣」操縱著;在謝朝雲口中,他又是個自小孤苦伶仃卻又十分懂事的少年。

  傅瑤一度以為這位皇上是個綿軟的性子,直到去年回京之後,從姜從寧那裡聽了些事跡,方才知道並非如此。

  蕭鐸登基之時太年輕了,早些年又一直被謝遲的光芒掩蓋著,直到這兩年,眾人才漸漸發現,這位並不似他們想像中的那般軟弱可欺,甚至可以說是手段過人。

  頗有謝太傅的風範,只是相對而言並沒那麼凌厲罷了。

  「有阿雲在,他不會拒絕的。」謝遲笑了聲。

  他顯然是早就考慮過此事,傅瑤回過味來:「你寫信告訴阿雲自己的打算,就是想讓她幫你說服皇上。」

  謝遲點點頭,坦然承認了此事。

  他與蕭鐸之間是君臣,也是師徒,但關係還是靠朝雲在其中維繫。

  哪怕看起來良善,蕭鐸本質上同他一樣多疑,很難全心全意地信任別人。如果不是因為朝雲入宮為後,他沒法放心地離開京城往北境來,蕭鐸也不可能全然放心地將北境交到他手中。

  兩人對此心照不宣,在有些事情上,常常是讓朝雲代為周轉。

  「阿雲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女子了。」傅瑤不由得感慨了句。

  滿京城的高門貴女無人能出其右,這世上的男子,也沒幾個能及得上她的。

  聰明又有手段,殺伐決斷毫不手軟。

  若是易地而處,傅瑤覺著自己怕是沒法從那樣的境地中掙扎著活下來,像朝雲那樣走到今日地步的。

  謝遲指尖繞著她的長髮,慢悠悠地說道:「巧了,阿雲早前同我說,你是她見過最好的姑娘。」頓了頓後,他又額外補了句,「我深以為然。」

  傅瑤吃吃地笑了起來。

  謝遲又與傅瑤聊了會兒,將人給哄睡了之後,靜靜地在她身邊躺了會兒,稍作歇息,靜悄悄地起身出了房門辦正事去了。

  這一覺睡了許久,傅瑤一直到傍晚方才醒過來。

  身旁不知何時空了下來,她坐起身來,盯著窗外的晚霞出神,卻正好見著謝遲歸來。不多時,他便進了內室,手中還端著個白瓷小碗。

  「是什麼?」傅瑤深吸了口氣,立時來了興致,高興道,「我聞到甜味了。」

  「是穹城這邊的糖蒸酥酪,廚子說跟京城的做法不大一樣,來嘗嘗吧。」謝遲在床榻邊坐了,並沒直接將碗遞給傅瑤,而是替她端著。


  傅瑤喜甜食,一聞到這香甜的味道便覺者心情大好,湊近了些,就著謝遲的手拿湯匙嘗了口。

  酥酪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其中摻了山楂碎、核桃碎等物,不會顯得膩。

  傅瑤並不覺著餓,但還是一口氣吃了半碗,而後向著謝遲問道:「你要不要嘗嘗?」

  她唇角沾著點乳白色的酥酪,襯得唇色愈發艷麗。

  謝遲並不怎麼喜歡吃甜食,但稍作猶豫,還是點了點頭。

  傅瑤舀了半勺,刻意避開了那酸酸的山楂碎,送到了謝遲口中,滿懷期待地問道:「怎麼樣?」

  「還可以。」謝遲道。

  聽他這麼說,傅瑤就知道怕是不怎麼合他的口味,也沒勉強,一鼓作氣將剩下半碗都吃干抹淨,心滿意足地靠在床頭的迎枕上。

  她揉了揉小腹,軟著聲音道:「明日還想要吃。」

  「可以,要多少有多少。」謝遲見著她這饜足的模樣,心念一動,傾身上前含住了她的唇,細細地舔舐著。

  這些日子,兩人之間的關係日益升溫,倒像是回到了當年新婚燕爾關係漸好時。逐漸習慣之後,傅瑤也不會再一接觸就害羞,雖還是難免臉紅,但也會熱切地回應。

  只是這麼一來,就很容易過火。

  謝遲察覺到身體異樣的反應之後,勉強尋出些理智來,克制地退開,掌心還攥著傅瑤散開長發,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傅瑤不是早年那個對情事一竅不通的小姑娘,知道謝遲這樣忍著會很不舒服,猶豫了片刻後,紅著臉問道:「你肩上的傷好了嗎?」

  「好是好了,」謝遲的聲音都沾染了情慾,低啞道,「可瑤瑤,若是萬一有孕了……」

  北境這邊還有許多事情,就算再怎麼快,也不可能說立時就撂挑子走人的,總得等到事情理清,上書請蕭鐸批覆了才行。

  更何況這一路上可能不太安穩。

  他還記得,傅瑤曾同自己提過,長姐因從江南回京城赴任舟車勞頓動了胎氣,最後不得不臥床休養了幾個月,幾乎算是足不出戶。

  就算是不在乎虛禮,他也捨不得她受那樣的罪。

  傅瑤倒是壓根未曾想過這麼多,聽他這麼說,愣了下,唇舌間像是還殘留著方才那酥酪的味道,有點甜。

  「那……」傅瑤仰頭看著謝遲那不大舒服的模樣,猶豫了會兒,小聲問道,「用不用我幫你?」

  謝遲有些錯愕地愣在了那裡,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喉結微動,看向傅瑤的目光也愈發灼熱。他攥著傅瑤那如同上好的絲綢一般柔順的長髮,點了點頭,低聲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倒也談不上介意不介意,畢竟從前在一起的時候,諸多親密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傅瑤徹底放下芥蒂之後就再沒什麼顧忌。

  只是……難免有些生疏。

  可對於謝遲而言,已經足夠。

  手很軟,柔弱無骨,膚若凝脂,指尖那抹艷色更是看得人血熱。

  這久違的滋味讓他在情慾之中沉淪,喘息愈重,仿佛命都給了傅瑤,由著她主宰操縱。

  傅瑤是見他忍得實在辛苦,心有不忍,所以才心血來潮地問了句,可漸漸地只覺著手酸,心中也開始後悔起來,小聲催著謝遲快些。

  謝遲扣著她的後頸,將人壓在自己身前,耐心十足地啄吻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總算是釋放出來。

  傅瑤拿過一旁的帕子細細地擦拭著手上沾染的,偏過頭去,避開了謝遲那灼熱的目光。

  「瑤瑤……」謝遲卻不依不饒地喚著她,聲音低沉,帶著些情慾與饜足。等到將人給叫得不耐煩,終於回頭看過來之後,這才又笑道,「我很高興。」

  他眼角眉梢儘是笑意,原本就生得好看,情動的模樣更是分外惑人。傅瑤不爭氣地被謝遲給蠱惑到,晃了晃神,湊近些在他唇角親了下,卻又在謝遲回應之前退開來。

  衣裳已經不像樣了,傅瑤垂眼看了眼,徹底放棄擦拭,嘆了口氣。

  好在來時還帶了另外的衣裙。

  謝遲循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見著她天青色衣裳上的斑斑痕跡,略帶歉疚道:「抱歉,是我一時疏忽。」

  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那時已然土崩瓦解,並沒考慮周全,以至於一片狼藉。


  傅瑤紅著臉擺了擺手,並沒辦法鎮定自若地同他探討這種事情,起身翻出新的衣裳來換上。

  午後睡了許久,晚間便不怎麼困。

  謝遲在伏案研究輿圖,勾勾畫畫地寫著些什麼,傅瑤則趴在窗邊看星空,時不時地聊上幾句。

  穹城的夜格外寂靜,傅瑤盯著天上那勾彎月出神,隱約間倒像是聽著點樂聲,應當是從遠處傳來的,模糊不清。她凝神聽了會兒,只覺著調子有些許熟悉,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

  謝遲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了輿圖走到她身邊來,側耳傾聽,倒是片刻間就辨別出來了,提醒道:「是蘆笛吹就的《折柳》。」

  他點破之後,傅瑤立時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是了。」

  用的樂器一般,吹奏的人技藝也不算多好,調子都有些偏了,可在這寂寥的邊關,卻很容易勾起人的情緒來。

  傅瑤仰頭看向謝遲,欲言又止。

  她雖什麼都沒說出口,但情緒盡數寫在臉上了。

  謝遲隨手摸了摸傅瑤的長髮,指尖從那綢緞似的情絲中划過,心中像是得了些滿足:「我這些年並沒什麼思鄉的感傷,最多偶爾掛念阿雲,再有就是……思你罷了。」

  無論是花團錦簇的京城,還是這荒涼遼闊的邊境,天南海北,於謝遲而言倒是並沒多大區別。他雖生於京城長於京城,可對那地界並沒什麼割捨不下的,這些年來能讓他掛懷的,也就這麼兩個人罷了。

  見傅瑤看著自己出神,謝遲抬手關上了窗子,笑道:「夜間風大,還是要小心著涼才是。時候也不早了,還是先休息吧,明日一早我陪你去看日出可好?」

  他先前就曾經提過,穹城這邊的日出很美,與別處不同,有機會要領她看。

  傅瑤點點頭,尚未來得及站起身,就被謝遲直接給攔腰抱了起來往裡間去,耳鬢廝磨了會兒,一同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傅瑤就被謝遲給喚醒了。

  傅瑤很少會這樣早就起身,困得幾乎睜不開眼,若不是還惦記著謝遲所說的要去看日出,怕是立時就能躺回去繼續睡。

  雖說是勉強起來了,但她仍舊迷迷糊糊地揉著眼,動作遲鈍。

  謝遲索性將人抱在懷中,像對待小孩子似的妥帖地替她穿好了衣裙,束好腰間的系帶之後,低聲在她耳邊問道:「要我抱你去嗎?」

  傅瑤已經稍稍清醒些,連忙搖了搖頭。

  私下在房中也就算了,可出門之後各處都有駐守的衛兵,她還是沒法像謝遲那樣鎮定自若的。

  謝遲取出斗篷來給她繫上,將人給裹得嚴嚴實實。

  天際僅有一絲微弱的光亮,邊關的凌晨很冷,一出門沖了涼風之後,傅瑤倒是立時就清醒過來,瑟縮了下,隨即裹緊了斗篷。

  謝遲牢牢地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側了側身,替她擋了風,領著人往城樓的方向去。

  此時正是守城的衛兵換防,見著謝遲過來後立時打起精神來,向他行禮。謝遲微微頷首,並未多做停留。

  傅瑤被謝遲牽著拾級而上,原本的困意褪去,心中漸漸浮起期待,及至總算登上城樓,居高臨下地看著一望無際的平原,頓時雀躍起來。

  她趴在城牆邊,看著天光乍破,一輪紅日從天際漸漸升起,霞光四射。

  黑夜褪去,光芒萬丈。

  這麼些年來,傅瑤還是頭一回見著這樣壯闊的日出,只覺著美得讓人失語,只下意識地攥緊了謝遲的手。

  柔和的晨光落在傅瑤姣好的面容上,眉眼間盛著盈盈笑意,顯得格外動人。

  兩人並肩而立,十指相扣,可謝遲卻並沒看那日出,偏過頭來看著她的側顏出神。

  傅瑤覺察到身旁的目光後,亦回過頭來看向謝遲,眸中映著彼此的身影,相視一笑。

  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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