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2024-08-22 02:48:17 作者: 深碧色
  和談書籤訂之後,便再沒什麼大事。

  謝遲令人將早就寫好的奏摺送回京城,其上先是陳述了自己在北境這邊的安排,又大略提了接下來一兩年的規劃建議,等到將正事交代妥當之後,便提出想要回京復命。

  蕭鐸一早就從謝朝雲那裡知道了他的打算,如今北境諸事安排妥當,也沒什麼阻攔的理由,便應允了。

  批覆的摺子下來後,謝遲準備陪著傅瑤回涼城去,收拾一番就啟程回京。

  謝遲這些年來在軍中極有威望,得他賞識受他提拔者不計其數,皆是心悅誠服。那些個副將親兵們得知消息之後,紛紛趕來,提前一日辦了場宴席為他餞行。

  眾人都知道,謝將軍此番是要解甲歸田了,此生都未必會有再見的時候。

  府衙之中難得有這樣熱鬧的時候。傅瑤並未過去,但也能隱約聽見那邊的喧鬧聲,聽府中的僕從說,大家在輪番敬酒,還有一時興趣舞刀弄槍的。

  這麼些年,難得有這樣不必顧忌的時候,眾人都打定了主意,想要趁此機會將向來清醒自持的謝將軍給灌醉了。

  傅瑤並沒阻攔,只是讓廚房提前備了醒酒湯,以防萬一。

  她其實同旁人一樣,也想看看謝遲醉酒是什麼模樣,是不是像他先前說得那般,安安穩穩地倒頭就睡?

  若是從前,謝遲是不耐煩參加什麼宴席的,常常是稍坐片刻便會離開,可這次終歸是有所不同,一直到午後傅瑤都開始有些犯困的時候,才姍姍歸來。

  傅瑤聽到腳步聲之後就立刻迎了出去,剛一見面,便嗅到了謝遲身上濃烈的酒氣,笑了起來:「這也太過了些,還好嗎?」

  從沒人敢灌謝遲的酒,是以傅瑤也不知道他酒量究竟如何。

  他喝酒並不上臉,如今乍一看倒是沒什麼,腳步也還算是穩,回來時壓根沒用人攙扶,但等到坐定之後湊近了看,就會發現目光並不似平素里那麼清明了。

  傅瑤在他眼前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促狹道:「這是幾?」

  「三,」謝遲言簡意賅地答了句,順勢倒在床榻上,拉著她的手道,「我是有些醉了,但又不傻。」

  傅瑤從前見過喝醉的人都是堅持聲稱自己沒醉,倒是頭一回見謝遲這種直截了當承認。她想要去讓人送醒酒湯過來,可剛一站起身來,就又被謝遲給拽了回去。

  「不准走,」謝遲牢牢地攥著傅瑤的手腕,抬眼看向她,「在這兒陪著我……」興許是覺著語氣太強硬了,頓了頓後,他又補了句,「好不好?」

  傅瑤臉上的笑意就沒下來過,無奈道:「我沒有要走,只不過是讓人送醒酒湯過來而已。」

  可謝遲卻仍舊不肯鬆手,只說道:「不要醒酒湯,只要你。」

  被他這樣專注地看著,傅瑤的臉頰霎時就紅了,不由自主地坐了回去,好笑道:「你是真醉了啊。」

  也不知謝遲究竟是被灌了多少,北境這邊的酒還格外烈些,稍一湊近就能嗅到那濃烈的酒氣。傅瑤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又被謝遲纏著索吻,唇齒交纏之間她也嘗到了那酒的味道,只覺著暈乎乎的。

  一番糾纏過後,傅瑤確定謝遲是真醉了,而且是醉的不輕那種。

  只是他醉得很能唬人,說話竟然還頗有條理。

  他平素里情慾上頭時也總會有意克制著,但如今卻像是解開了禁錮似的,下手也沒了輕重,傅瑤只覺著手腕隱隱作痛,等到好不容易鬆開之後,便發現白皙的肌膚上多了圈紅痕。

  傅瑤也沒惱,只是將那手腕湊到謝遲眼前,打趣道:「從前誰跟我說自己醉了之後就會安安穩穩睡的?」

  謝遲定定地看著她,片刻後,在她手腕上落了一吻,舌尖輕輕地舔了下,極輕,又極溫柔。

  傅瑤被謝遲看得自己都有些熱了,連忙坐直了,手掌在臉頰旁扇了扇風。

  「萬磊他們也是等了許多年,總算尋著機會了,竟然敢這麼灌你酒。」傅瑤替他蓋好了被子,忍不住笑道,「你就真沒拒絕嗎?」

  謝遲從不是那種由著旁人折騰的性情,興許是並肩作戰多年,就此分開,所以才由著他們造次了一回。

  「他們說,祝你我白頭偕老……」謝遲先前已經醉得厲害了,勾著她的小指努力回憶了一會兒,才又緩緩地說道,「……早生貴子。」

  傅瑤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謝遲抱在了懷中。


  「瑤瑤,」謝遲在她耳邊低聲道,「給我生個孩子吧……屬於你我的孩子。」

  傅瑤的臉已經快要紅透了,可這個醉鬼怎麼都不鬆開,一直到她點頭答應之後,才總算是放過,卻仍舊不肯睡去,拉著她漫無邊際地說了許多。

  謝遲醉得厲害,思緒也混亂得很,想到什麼說什麼,有生以來,傅瑤就沒聽他說過這樣多的話。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等到謝遲總算是睡去之後,傅瑤自己身上也沾染了酒氣,只覺著渾身上下都是熱的,坐在一旁緩了會兒之後,方才出門去讓人晚些時候將醒酒湯給送過來。

  自當年金榜題名被好友灌醉之後,到如今這麼些年,謝遲再沒醉過,這一覺竟然直接睡到了傍晚,再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頭昏腦漲,隱隱作痛。

  他撐著坐起身來,回憶了許久,都沒能想起來究竟做了什麼。

  傅瑤聽到動靜之後進了內室,對上他滿是困惑的神情之後,好笑道:「你是不是記不起來了?」

  謝遲按了按額頭,只覺著腦中一片空白,遲疑道:「我沒做什麼事吧?」

  「這個……」傅瑤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道,「你猜?」

  到最後,謝遲也沒能想起來自己離席之後都做了些什麼,傅瑤也不肯說,就這麼成了個「懸案」。

  第二日一早,謝遲與傅瑤離開穹城,眾人前來城門送別。

  昨日已經將該說的話都說盡,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喝醉了還有追憶舊事落淚的,今日倒是繃住了,輪番祝賀過去,目送這位叱吒風雲、另北狄聞風喪膽的謝將軍攜夫人策馬絕塵而去。

  謝遲在北境四年,打過的勝仗不計其數,曾受過傷,也曾命懸一線,最終將這零落的十六州徹底收回,終結了自燕雲兵禍開始的多年動亂。

  籠罩北境百姓頭上的長夜終被撕裂,雖百廢待興,但晨曦已至。

  在穹城這段時日,傅瑤的騎術可謂是突飛猛進,再也不會像當初那樣,僅因著一日趕路就渾身酸疼了。但在謝遲的要求下,中途還是在平城歇了一晚,第二日回到了涼城。

  傅瑤這次離開,並沒有帶隨從。

  銀翹最初還以為是去去就回,沒想到一離開就是這麼久,雖說這期間也收到了傅瑤的信,但還是難免擔憂。畢竟自小到大她都緊緊地跟在傅瑤身邊,從來沒分別過這麼長時間。

  如今總算是將人給盼回來,銀翹這才鬆了口氣,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見她一切都好總算是放下心來。

  「前幾日家中來了信。」銀翹將京中送來的那幾封信尋了出來,又向傅瑤問道,「姑娘,咱們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是啊。」傅瑤端著茶盞,慢悠悠地看著那幾封家書。

  銀翹又問道:「那這院子……」

  當初買這院子,是覺著八成要長住,所以還特地收拾了一番,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在一年內就了卻了所有事宜。依著原本的打算,回京之後是要南下的,這院子自然是用不上來。

  「留著吧。」傅瑤與謝遲不約而同道。

  銀翹愣了下:「不是要往南邊去嗎?」

  「眼下是這麼打算的沒錯,可將來的事情誰說得准呢?」傅瑤若有所思道,「說不準什麼時候想出門遊玩,天南海北地轉一轉,就又到這邊來了呢?就留著吧,橫豎我也不缺這點銀錢。」

  謝遲頷首笑道:「正是。」

  一輩子那麼長,只要有彼此陪著,怎樣都是好的。

  商議定之後,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京。

  虞寄柳知曉她的打算之後,撫掌笑道:「極好。這麼一來,你我說不準還有再見的時候呢。」她取了壇不易醉的甜酒,給傅瑤斟了一杯,又感慨道,「你與謝將軍志同道合,兜兜轉轉能夠再走到一起,也實在算是一樁幸事。」

  謝遲這樣身居高位的人,竟然會在這樣大好的年紀辭官歸隱,可謂是難得一見。

  畢竟人人都想著往高處走,尤其是這世間男子,大都是想著「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能夠二者兼有簡直是生平快事,哪有像這樣直截了當地捨棄一樣的?

  「旁人覺著權勢好,可他卻早就不耐煩了。」傅瑤一笑置之,垂眼看著杯中的酒,忽而想起那日謝遲酒醉之後同她說的那些。

  謝遲說,自己年少之時也想過出將入相,最好是能名垂青史,受後人稱頌。可後來方才知道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他這些年來嘔心瀝血,恨不得將一日掰成十日來用,當過權傾朝野的太傅,也當過威名遠揚的將軍,什麼都見識過了,只覺著瞭然無趣。

  旁人覺著他一手遮天、無所不能,可他卻總覺著自己是被時勢攜卷著往前——不得不籌謀報仇,又不得不挑起重擔,撐了這麼些年。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傅瑤知道,若非是酒醉,謝遲絕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說這些的。

  所以她也再沒提過,只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那甜酒的確不易醉,傅瑤喝了不少,也依舊沒什麼醉意,只是回到家中見著謝遲之後,心情雀躍。

  她勾著謝遲的脖頸,仰頭笑問道:「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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