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剛下完淅淅瀝瀝的小雨,空氣中卷著點潮味和灰塵味兒,陳舊又潮濕,又被傍晚的夕陽烘乾。
「卡——!」陸川坐在攝像機前喊,「收工!」
眾人皆鬆了口氣,一人從攝像機後跳起來:「我去通知老師我們這兒結束了!」
陳喋扯了紙巾拭去額角的汗,很快被招呼著去拍殺青照。
說是殺青,其實也算不上。
這不是什么正式的影視拍攝,而是她就讀的電影學院80周年校慶需要的一部宣傳片,陳喋作為校花擔任主演。
這部片子受盡校方關注,撥下來的經費也非常慷慨,甚至還請來陸川親自掌機。
陸川對拍攝要求高,還專門飛去歐洲取景拍攝,前兩天回國,又來補了幾個之前差的片段鏡頭。
「來來來,女主角兒站中間!」一個學弟推著她到中間。
陳喋穿了件吊帶黑裙,說瘦但也有肉,只不過都去了該去的地方,腰間腿根無一絲贅肉,肩胛骨漂亮流暢,皮膚白皙到發光。
天生美人骨。
給她上課的老師就說,像她這樣精緻而無死角,並且獨具個人風格的臉最適合放到電影的大銀屏上。
這形容一點都沒錯,電影學院裡最不缺的就是俊男靚女,但往往美是容易的,美出風格來卻很困難,而陳喋屬於後者。
她氣質清冷,一身傲骨,卻又隱約泛出嬌媚和艷麗來,不突兀,只在舉手投足間偶然顯現。
拍完殺青照,眾人便準備回堰城。
陳喋去衛生間換回自己衣服,提著大行李箱下台階。
陸川正站在大巴車前點人數,偏頭見她拎著箱子就快步過來,紳士道:「我來吧。」
「沒事,不算重。」
陳喋剛說完就聽到身後一道女聲——
「學長!」
陳喋背對著聽聲音都知道是誰,當即翻了個白眼,抬頭看向陸川。
陸川眼底噙著些微戲謔笑意,陳喋一頓,笑眯眯地將手上的行李箱遞過去:「謝謝學長,那我先上車了。」
她挑了單人座,把背包扔到腳邊,緊接著手機一震,收到兩條消息。
好友夏櫻發來的-
聽說咱們學校的宣傳拍攝結束啦?-
晚上出來玩不,你這去歐洲一拍就半個月,想死我了!
陳喋勾唇,又聽車內大家正在商量回了堰城要一塊去慶功,於是回覆:-
可能晚上會去酒吧,你一塊兒來吧-
行,確定地址了發我-
你居然還要去慶功啊,我還以為你家大佬要立馬召你侍寢了呢。
陳喋掀了掀眼皮,打了個「滾」字,片刻後又刪除-
吵架了,侍什麼寢,被打入冷宮了。
夏櫻覺得很驚奇,發了串語音過來:「你們還沒和好啊,不就拍了個宣傳片嗎這也生氣,居然這麼多天都不哄你!不好好珍惜我們天仙的都是狗男人!」
陳喋剛拿耳機聽完,陳舒媛便摟著陸川的手臂走上大巴。
「學長,我們坐這兒吧!」陳舒媛指著一旁座位。
陸川淡應了聲,率先坐進去,陳舒媛還不忘回頭瞪她一眼。
陳喋優哉游哉受了那一瞪,收回視線又聽了遍夏櫻發來的語音,回覆:-
你說的對,所以我打算跟他分手。
夏櫻一愣,一時琢磨不清這句分手是認真還是玩笑,剛要再問,陳喋又發來一條信息-
我睡會。
陳喋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大巴開到堰城,她往窗外看了眼,天已經很黑了,旁邊一家名叫「野」的酒吧。
往下看,夏櫻正雀躍地給她招手。
陳喋很快下車,自己扯著行李箱拽下來,跑到夏櫻面前:」你問了別人地址嗎?」
夏櫻打了陳喋一拳:「廢話!拿屁股想都知道,等你睡醒肯定來不及趕過來了。」
——
酒吧昏暗嘈雜,一群俊男美女浩浩蕩蕩走進來很引人注目。
「陳舒媛怎麼又扒著陸川啊,從大一追到大四了還不死心。」夏櫻嫌惡地皺眉。
陳喋偏頭掃了眼。
陸川比她們大三屆,和陳舒媛一樣是導演系,他大四時導了一部ip劇票房喜人,畢業三年蟬聯兩屆最佳導演獎,一戰成名。
她勾唇,正要說什麼,忽得視線捕捉到視野絕佳的那排卡座。
一群看著非富即貴的公子哥坐在隔壁卡座,還有不少美人作陪,美人一個個非常有眼色,知道這最說得上話的是誰,自覺都往中間那男人身上擠。
男人隨意地坐進沙發里,嘴裡叼了支煙。
單眼皮,稜角分明的臉,線條流暢剛毅,眉眼漆黑,額角卻是一道延至眉尾的疤。
與眾不同的氣質,會給人帶來壓迫感。
陳喋迅速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跟著大家到提前預定好的座位,陸川便被大家慫恿著代表講話。
陸川近些年大獎小獎拿到手軟,講起話來也不由染上官腔,陳喋有一搭沒一搭閒閒聽著,而陳舒媛托腮星星眼。
「你好。」
身側傳來一個男聲,陳喋側頭。
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手指侷促的攥著酒杯,「請問能跟你喝杯酒嗎?」
攝影組的同學們紛紛看過來,雖然校花被告白已是見怪不怪的事了,但還是慣例的起鬨。
男生臉更紅了。
陳喋傾了傾身,越過男生肩膀果然看到不遠處一桌上跟他年紀相仿的男生也正樂得不行,一個無聊遊戲而已。
「可以啊。」
陳喋勾過一個空杯,拎起酒瓶倒了半杯,主動跟他碰了下,爽快地喝了。
男生耳根都燒起來,慢一拍仰頭喝盡,又磕磕巴巴地說了聲謝謝,連眼睛都沒敢再看她。
被打斷講話的陸川也不惱,溫柔調侃:「學妹還是這麼受歡迎。」
另一人附和:「學姐可是從大一受歡迎到大四的。」
一旁陳舒媛面色一涼,譏誚道:「你男朋友知道你還跟來搭訕的男生喝酒麼。」
陳喋面不改色,手裡酒杯敲在茶几上,不輕不重的一聲。
周圍安靜一瞬。
這兩人的矛盾大家都是知道的。
舞池裡掃出來的光將陳喋的眼眸映得流光溢彩,眼尾上翹,一件黑色吊帶裙露出大片白皙纖瘦的脖頸鎖骨。
她微微抬著下巴,目光漫不經心掃過陳舒媛,偏頭淡淡嗤一聲。
然後抽出手機,點開通訊錄,丟到她面前,悠悠道:「你通知他一聲?」
眾人:「……」
大寫的婊里婊氣,以及老娘全天下最美你算個屁jpg.
輸了輸了。
陳舒媛氣的瞪眼,剛要再說,陸川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也真是冤家了,我還在學生會那會兒就見你們吵了。」
陳喋本就懶得搭理。
聽著陳舒媛跟他嬌滴滴抱怨自己被欺負,翻了個白眼扭頭跟夏櫻聊天去了。
沒聊一會兒,夏櫻拍了把軟沙發,啪一聲響:「你快看你順時針四十五度方向!好帥啊歪日!」
陳喋淡淡掃了眼,還裝模作樣眯了下眼:「看不清。」
「你沒戴隱形嗎?」
「嗯,拍完就取了,難受。」陳喋說。
「那你太吃虧了,這種絕世帥哥不看一眼都對不起自己!」夏櫻說著拿出手機,「我給你放大拍一張。」
「不用。」陳喋拿下她手機,「感覺也就那樣,不是我的菜。」
「這都不是你的菜?」夏櫻覺得天仙的眼光簡直也是她們這些凡夫俗子難以企及的,「那你男朋友得多帥啊,說起來我居然都沒見過他!」
坐在中間被美人兒簇擁著的男人忽然抬眸朝她們看過來,陳喋對上他視線,很快移開:「他工作忙。」
「你天天這麼說。」夏櫻掀了眼,又忍不住回頭看過去。
怎麼說呢?
這男人雖包裹在西裝革履下,但襯不出半點紳士感。
寬肩窄腰長腿的優越貴公子,夏櫻卻在他身上看到了野蠻生長的痕跡,即便坐在人群中也是孤狼。
狂妄,且離經叛道。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夏櫻正打算好好研究研究,旁邊陳喋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
從隔間出來,她洗了手抬眼看鏡子。
口紅被酒暈開了點兒,陳喋從包里拿出口紅仔細補上。
這些天跟著攝影組,陸川掌機簡直就是工作狂,陳喋也跟著連軸轉幾天,實在是累得慌。
她站在頭頂一束打下來的昏黃光束里,映襯的皮膚瑩白,像塊白嫩豆腐,她慢吞吞伸了個懶腰,按了按肩頸。
身後響起一聲笑。
聲音沙啞,磁沉。
陳喋回頭,對上一雙漆黑的瞳孔,以及那張稜角分明的臉。
她沒說話,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叼著煙倚在牆邊的男人盯了她一會兒,倒是開口了,兩個字。
「裙子。」
陳喋這才發現包扣夾到了裙子,她重新整理好便走出漆黑走廊。
目不斜視,跟沒看到他似的。
聞梁不滿她這態度,拎著人後頸拽到自己跟前:「什麼時候回國的?」
他力氣實在是大,自己大概不覺得用力,可陳喋已經覺得後頸發疼。
「前天。」她說。
「怎麼沒和我說,我好回去住。」
聞梁房產眾多,西郊別墅給陳喋住,多數時候他也在那,但若陳喋偶爾有事睡寢室,他便去公司旁的公寓睡一晚。
他這是誤以為她前天就已經回堰城了。
陳喋被他捏得發疼,估計紅了一片了,脾氣也燥,回想起剛才那場面,勾唇輕諷:「這不是怕耽誤了聞總的好事兒。」
聞梁最煩她這作勁兒,手一用力,低眸警告:「好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