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很快趕了過來。
「是一時激動造成的暈厥，好好休息就行。」
塗朝夕，南柯，林樾，塗窈沉默地注視著床上的老人。
塗窈的手還牢牢握著她枯瘦的手腕。
她握過很多次蔣太夫人的手，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讓她難過。
……
身後，胥白，程桑桑，江野，聞語面面相覷。
誰都沒想到，一張照片會牽扯出這麼多的信息。
胥白沒忍住，確認了一遍：「……蔣太夫人的意思是塗老師，南柯，林樾，還有……我大姐都是她的外孫？」
聞語沉默了一會兒，精準抓到了另一點。
「所以……妹妹其實就是塗老師他們的妹妹，是這個意思嗎……」
胥白瞬間噤聲。
聞語轉頭：「桑桑，剛剛聽你的話……你也早就知道了？」
程桑桑心虛地抓了抓捲毛。
……難怪，他們兄妹的相處模式這麼自然。
意外……卻又不意外。
可下一秒，聞語還是皺了眉：「所以……妹妹之前知道嗎？」
這句話輕輕悄悄地就落到了所有人的耳邊。
病房裡一瞬間更安靜了。
塗朝夕，南柯，和林樾，也不由得看向了對面。
塗窈，打從塗朝夕認出這張照片開始，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只是埋頭握著蔣太夫人的手。
塗朝夕突然意識到，她剛剛似乎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點的震驚。
他繞過病床，在她面前蹲下，看著她越埋越深的腦袋，語氣晦澀：「塗小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誰？」
塗窈幾乎快要蹲成一團蘑菇，悶聲道：「知道什麼啊……太夫人沒有跟我說過……」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抬頭。」
塗窈緩慢地，不安地抬眼，對上塗朝夕複雜的眼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嗯……」
「……什麼時候知道的？」
塗窈小聲說：「……錄節目的時候。」
又補了一句：「第一天。」
話落，病房內外所有人都愣了。
南柯和林樾對視了一眼。
塗朝夕腦袋實實在在地轟鳴了一聲。
「……怎麼知道的？」
塗窈沉默了一會兒，真假話各摻一半，「因為你看起來不像不認識我，後來……又對我很好。」
「……二哥，小哥，也都很好。」
塗朝夕聲色微啞：「那為什麼不跟我們說？」
「……我不敢。」
塗窈頓了頓，小聲說，「我想……我可能是以前做錯了什麼事情，讓你們不高興了，你們在生我的氣。」
「我……」
她抿了抿唇：「哥，對不……」
還沒說完，塗朝夕忽然開口：「對不起。」
塗窈一愣，仰頭看他。
塗朝夕眼眸微紅，扯了下唇角。
不知道為什麼，他直覺，不能讓塗窈說出這一句對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氣，「是哥該跟你道歉，一直沒敢告訴你真相。」
「知道為什麼嗎？」
塗窈搖了搖頭。
「因為那時候……我身上背著這麼多罪名，實在不好意思跟你相認。」
「我沒有你這麼勇敢，知道我們是你的哥哥後就一直保護著我們，我膽子小，才拖到了現在。」
不等她反應，南柯也徑直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下，指尖輕撫著她微紅的眼角。
眉眼溫柔地注視著她：「……對不起，其實二哥也早就認出了你，但是你知道的，二哥那會兒身上背著抄襲的醜聞，還放火燒了琴房，我也不敢跟你相認。」
「塗小毛……」
林樾也下意識地準備開口，可撒謊對於他來說還是有些困難了。
憋了一會兒，只憋出幾個字：「……我也一樣。」
南柯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塗朝夕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所以，塗小毛，記住了，不是你的錯，而是我們膽子小，明白了嗎？」
「現在我正式地跟你說一遍。」
「你是我們的妹妹。」
他一字一頓地宣告：「你是塗朝夕，南柯，林樾的妹妹。」
他聲音哽咽：「……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你能原諒我們嗎？」
塗窈呆呆地仰著頭。
她忽然想起剛和林樾相認的那天，在車上，塗朝夕第二次問她，願不願意想起那些記憶。
她說不願意想起不好的記憶。
之後，她一直在等。
等她的哥哥們編造一段快樂的，圓滿的記憶，去覆蓋掉那些他們都不願意想起來的過去。
但她從來沒想過，在今天，他們選擇了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那時候她這樣告訴小爹，等到這一天，無論如何，她都會快樂地接受。
所以現在，塗窈怔愣過後，努力彎了彎嘴角。
「……原來是這樣啊。」
可說完，她還是沒忍住，轉頭埋進了南柯的肩膀。
「……那你們可不可以也原諒我。」
南柯微怔，撫摸著她的腦袋：「原諒你什麼？」
幾秒後，懷裡傳出悶悶的哽噎聲。
「……原諒我想不起來從前的事情了。」
……原諒我明明知道你們受過的那些苦，但這一刻還是要裝作不知道。
南柯垂下眼，輕喃了一聲。
「笨蛋……」
……但願你永遠不要想起來。
他說：「當然。」
……
幾分鐘後，蔣太夫人慢慢醒轉。
視線還是模糊不清的狀態，她就下意識找了一圈。
下一秒，就聽到，塗窈伏在她床頭，輕聲說：「您不要起來，先躺下。」
南柯溫聲道：「醫生說您有點低血糖。」
塗朝夕：「配了點葡萄糖，護士一會兒過來給您掛上。」
林樾抿了抿唇：「您……想喝水嗎？」
視線就這樣在一聲聲里逐漸清醒。
蔣太夫人眼眸泛紅，突然開口：「你們……願意跟我做個鑑定嗎？」
昏迷前的最後一秒，她已經認定了他們是她的小外孫。
可她不知道這些孩子肯不肯去相信。
「就當……就當陪我胡鬧一場。」
蔣太夫人生平第二次亂了陣腳，磕磕巴巴地問：「或者……願意跟我說說你們小時候的事情。」
不等她說完，塗窈握住她的手，輕聲說：「……我們願意的。」
「您別急，您想讓我們做什麼，我們都願意的。」
蔣太夫人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好……好好。」
醫生很快取走了樣本，告知最快也要傍晚才出結果。
傍晚，那就是還有八個小時……
蔣太夫人又忍不住問：「小毛，上次你只陪我看了逢春和逐興的相冊，還有一些……我的小外孫的照片，是不是還沒來得及看？」
「你們……願意陪我一起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