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池推門而入,一路走到病床前。
餘光瞥到蔣太夫人和塗朝夕互相交握的手,眼神微閃。
他重新看向塗窈,笑問:「怎麼坐在地上?」
說著自然地伸出手。
塗窈握住他的手爬起來,注意到什麼,忽然湊過去,盯著他眼底的青黑:「小池,你沒睡好嗎?」
剛問完,塗窈頓時反應過來,房間裡好像有些安靜。
她眼皮跳了跳,下意識轉頭,就看到病床前,塗朝夕虎視眈眈地瞪著她。
塗窈:……
塗窈眨了眨眼,轉過頭,又去看蔣太夫人。
老太太合攏相冊,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想笑,可忽然地也有些氣不平。
……事到臨頭,才回味過來,上回還是看戲看早了。
……
病房外也莫名地一片安靜。
胥白看不明白,索性拿出了手機,看了眼才發現有一封內部新郵件。
他點開一看,瞬間瞪大眼,是他小叔一大早提交的一份海運方策新提案。
「不是吧,小叔不會一晚上沒睡吧……」
現在是早上十點。
「所以他一晚上沒睡,就來找我大姐了?!」
胥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有這麼著急嗎,我大姐又不會跑……」
程桑桑頓時一臉古怪:「……一晚上沒睡?」
就來找塗小毛了?
下一秒,她忽然倒吸一口冷氣,使勁拽了把胥白!
小聲說:「喂喂喂!臭胥白!你還記不記得仙鶴村的時候,你小叔給你打電話,暗示有喜歡的人了?」
她緊緊盯著裡面,如果她沒記錯,胥白他小叔這段時間天天跟塗小毛待一塊兒!
除了塗小毛,根本沒別人了!
胥白一愣,虛心求教:「……喜歡是什麼來著?」
程桑桑:???
「在仙鶴村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胥白摸了摸後腦勺:「……我忘了。」
程桑桑:……
程桑桑忍不住生氣,但看在他不遠千裡帶著狼牙跑來關心她,還是耐心地回他。
「……算了算了,正好我現在有新的感悟,我就再說一遍。」
她一臉高深地抬了抬下巴,「聽好了,喜歡呢,除了想要獨占她,還有就是會忽然擔心她,忽然地迫不及待地想來見她!」
「不管路多遠,不管累不累,他什麼時候想見,就什麼時候動身來見!」
「明白了嗎?」
胥白恍然大悟地點頭,「哦……原來是這樣啊……」
「擔心她……想見她……不管多遠……」
嘀咕到一半,他忽然整個人僵住。
等等……
意識到什麼,胥白緩緩地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女孩。
程桑桑說完得意死了,回過身坐到原位,注意到邊上的視線,她一愣,「臭胥白!看我幹嘛!」
「沒……沒什麼……」
胥白又緩慢地,僵硬地轉過來腦袋。
下一秒,耳根一點一點泛紅。
邊上,程桑桑厭蠢症又犯了,索性把剛剛的發現咽了回去。
轉頭瞪了眼胥白,反正跟他說了也白說!
被瞪了眼,胥白耳根的紅色瞬間一路蔓延到了臉上……
……
病房裡,塗朝夕先發制人:「塗小毛,忙了一上午了,你餓不餓?想吃什麼?」
塗窈剛想搖頭,又立刻點了頭,「我去問問桑桑她們。」
目送塗窈出了病房,蔣太夫人笑眯眯地看向面前的青年:「小池啊,你找我們小毛有什麼事?」
看到這裡,林樾忍不住拉了拉南柯的衣角。
這回知道放低了音量:「……二哥,兩條銀河。」
南柯:……
胥池挑眉,環視了一圈,掉頭就走。
蔣太夫人&塗朝夕:……
林樾又忍不住補了一句:「但是兩條銀河現在都攔不動。」
蔣太夫人正躺在病床上輸液,而塗朝夕也受了一身傷。
南柯:……
南柯無奈:「少說兩句。」
林樾:「……哦。」
病房外,胥池和剛點完餐急匆匆跑過來的塗窈撞了個滿懷。
剛剛沒機會細看,現在注意到,女孩眼睛也泛著不正常的紅色。
他輕聲問:「……結果什麼時候出來?」
塗窈一怔,「……小池,我還沒說你就知道啦。」
胥池輕笑了一聲,遇到塗小毛後,他對任何事物的接受度都上升了一個平面。
他甚至可以相信非科學的東西,也可以自然而然,迅速地接受任何突發的情況。
在她身上,一切意外的變數似乎都是有邏輯可尋。
「……會開心嗎?」
塗窈想了想,搖了搖頭。
胥池眼眸一緊。
下一秒,就看到她笑了,「不止是開心,小池。」
「我有點害怕,有點期待,但是更多的是……覺得幸福。」
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小池,我覺得幸福。」
胥池靜靜地望著她,不發一言。
塗窈眨了眨眼:「怎麼啦?」
胥池垂下眼,忽然笑了。
他仿佛見證了一個自始至終懸空在上層的靈魂,一點一點心甘情願落到實地,落到這個世界的過程。
「……我陪你一起等。」
從中午到傍晚,沒有一個人離開。
他們都在等最後的一個結果。
直到蔣太夫人的手機突然響了。
病房裡所有人瞬間安靜。
老太太忽然身體一僵,瞬間又褪去了鎮定。
手指有些顫抖地接通了號碼。
電話那頭說了幾句。
肉眼可見蔣太夫人眼眶幾乎一瞬通紅。
「……好……謝謝。」
掛了電話,一向言辭犀利的她卻遲遲說不出話,只是抬眼,似哭似笑,一個一個地看向她面前的孩子們。
一瞬間,所有人都明白了結果是什麼。
「……外婆。」
塗朝夕第一個生澀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蔣太夫人眼淚瞬間砸了下來。
南柯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一擦吧。」
他溫聲道:「……外婆。」
林樾同步地悶聲道:「別哭了,外婆。」
蔣太夫人攥緊了手帕,連連點頭。
「……小毛。」
她最後充滿希冀地看向面前的女孩,「你怎麼不叫我……」
塗窈咧了咧嘴,輕聲道:「外婆。」
兩個字落地的一瞬間,蔣太夫人一把把她摟進懷裡,憐愛地撫摸著她的腦袋。
她以為這輩子的眼淚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經流幹了,從來沒想過在熬過人生大悲後的今天,還有這樣一場驚喜等著她。
她啞著聲:「是我不好……怎麼沒有快點找到你們。」
「讓你們吃了這麼多苦。」
塗窈再一次努力咧了咧嘴,這一回沒能成功。
她悶頭埋在老太太瘦削的肩上,眼淚也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
……是和院長奶奶不一樣的味道,但又是一樣的溫度。
塗窈伸出手,慢慢地環抱住她,小聲說:「……沒有吃苦。」
……如果吃苦的代價是在今天擁有一群愛她的家人,塗窈覺得好像也沒有關係。
她起身,拿過老太太手裡的帕子,紅著眼一點一點地擦拭著她同樣通紅的眼角。
「……別哭啦。」
蔣太夫人眼淚卻掉得更厲害了。
良久,她才慢慢地收住了眼淚,眼裡划過一絲銳利的光亮。
「……是,不該哭了。」
對面,看著這一幕的程桑桑早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胥白連連遞紙。
無奈地勸:「大小姐,你別哭了吧……大姐他們都沒哭了。」
「你別管,我還不能哭啊……」
就在這時,蔣太夫人忽然看了過來。
她聲色已經哭得沙啞,出口的一瞬間卻又自帶氣勢:「……程小姐。」
程桑桑一愣,一抽一抽地抬頭。
「……我想問問你,關於楚曼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