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豆角燉肉、南瓜粥、白面饅頭，還有一塊大月餅，這是過節才能吃到的飯，平時他們想這麼奢侈，也沒錢。
「你之前小學的課本還有嗎？」溫暖的被窩裡，王小蘭小聲道，千萬不能把小祖宗吵醒了，不然沒有半個小時絕對哄不好。
黑暗裡，顧川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媳婦兒怎麼提起這一茬來了，原身初中都沒上完，就直接去接班當工人了，至於那些課本應該早就送到廢品收購站去了，畢竟家裡面積不大，根本就裝不下那麼多東西，沒用的自然要賣了。
「早就沒了，你不會是打算從一年級開始重新學一遍，然後參加來年的高考吧？」顧川打趣道，在原身的記憶里，媳婦可是從小就不愛學習，全班的倒數第一沒考過幾次，但是女生裡頭的倒數第一基本上回回都是她。
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王小蘭一生氣直接就上手捏鼻子了，「笑話誰呢，半斤八兩，還好意思說我。」
「好好好我錯了，咱們說正經的。」顧川討饒，因為被捏住了鼻子，所以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讓人忍俊不禁。
王小蘭這才收回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道，「本來我跟你說的就是正經事，俗話不是說了嗎，笨鳥先飛，咱們從現在開始，就多給兒子念課文，然後再教他念念數字，我還就不信了，兒子不能在小學名列前茅。」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點兒道理，但仔細一琢磨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
「這就跟『還不會走路，就想著跑步』一樣不靠譜，就跟咱以前學的那個成語一樣，揠苗助長，你可千萬別折騰那麼多，沒事兒的時候可以讀幾篇課文給兒子聽聽，但是學說話的時候，還是按部就班的來，別到時候讓孩子喊媽媽的時候，喊一一，喊爸爸的時候，喊八八，這才是耽誤孩子呢。」顧川趕緊道，千萬別好心辦壞事兒了，不過他媳婦兒這個腦迴路也是夠新鮮的，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孩子學習數字。
好吧，說的也是，那就光念念課文兒吧。
不過這當父母的人，特別是第一次當父母的，遇上孩子的事兒總免不得多思多想，反正8月15這天晚上，王小蘭是半宿沒睡著，想著給兒子吃什麼才補腦，想著應該給兒子讀什麼課文，想著是不是應該去問問她媽和婆婆，這方面有沒有什麼經驗和土方法，反正滿腦子都是這個，睜開眼睛，閉上眼睛也想，根本就靜不下心來，連第二天的肉骨頭都沒有辦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第二天早上，王小蘭是頂著倆黑眼圈去上的班，而且上班的時候一度昏昏沉沉想要打瞌睡。
「我說你們兩口子也悠著點兒，然然不是才七個月嗎，千萬別那麼快又懷上，不然的話你可看不過來。」年輕人就是經不起誘惑，眼睛都熬成那樣了，也不知道昨天都給折騰到多晚。
「李姐，你說什麼呢，我這不是……哎呀，我這是昨天想事情想多了，沒睡好覺，你想哪兒去了。」王小蘭跺腳，還好這櫃檯上現在就她們兩個人，要是剛才的話被別人聽到了，那可就丟臉了。
「行行行，你晚上想事情想的睡不著覺成了吧。」李姐笑的很有深意，也有那麼幾分猥瑣，都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理解理解，她這也是看著周圍沒人，才打趣幾句，要是有人的話，她可不會提這茬。
王小蘭拍了拍腦門兒，這表情，一看她就知道李姐根本沒相信她剛才說的話。
「是真的，我跟然然他爸上學的時候都不喜歡讀書，我們那時候讀不讀書也無所謂，但是到然然這裡就不行了，今年就已經恢復高考了，往後還得有文化的人吃得香，李姐你說，吃什麼東西比較補腦子？怎麼樣才能讓孩子喜歡學習呢？可千萬別跟我和川子一樣，一上課就想睡覺。」王小蘭那叫一個愁啊。
「就這事兒？你居然能想的睡不著覺，能補腦子的東西多了，老話不是說了嗎，吃哪兒補哪兒，什麼魚頭、豬腦這些吃了肯定補腦，還有就是豆子，黃豆、紅豆、黑豆、綠豆這些東西別提多養人了，特別是黃豆，小孩吃多了就能變聰明，在我老家，黃豆一般都省給小孩子吃，確實有作用。」
李姐給支了個招，她家的孩子就是吃黃豆長大，這幾年學校的老師也不怎麼管事兒，她也沒怎麼問過學習成績，但自家的孩子確實比其他人家的孩子聰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黃豆的原因。
好吧，黃豆、魚頭、豬腦，這些可以補腦的東西，都是要花錢的東西，黃豆可以擠油，也屬於稀罕物，豬腦可以托林周幫忙，但是這東西可比肉骨頭稀罕多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弄一份呢，要說這最容易弄到的應該是魚頭了，跟其他的肉食比起來，魚算是比較便宜的了，而且黑市上每天還都有賣的，價錢比糧食貴，但可比豬肉便宜多了。
王小蘭一一記下來，本來還覺得她們兩口子的工資挺夠花的，但是如果要給兒子補腦子的話，一個月50多塊錢的工資，除去房租和日常的花銷以後，還真有點不夠花的，這事兒還得慢慢琢磨。
林周到顧家的時候背了個背簍，裡面放了四根肉骨頭，都是沒把肉剃乾淨的那種，顧川瞧著上面光是肉就得有兩斤。
顧川也不吝嗇，十雙白襪子，還有一包點心，裡面一半是碎渣，一半是點心塊，反正沒有完整的糕點，不過這並不影響味道，自家吃的話，自然就不講究什麼好看不好看的了。
「我有幾個工友，也想換幾雙襪子和日用品，不知道能不能弄到。」這幾個工友平日裡關係都跟他不錯，這種互惠互利的事情，又算不上是投機倒把，多幾個人對大家都有好處。
「都想要什麼？」顧川早就做好這個準備了，也幸虧媳婦兒是供銷社的銷售員，不然光靠便宜襪子真沒什麼吸引力。
「襪子、算盤、鏡子、毛巾、搪瓷盆兒，還有暖水壺的內膽，不過，要內膽的那哥們也說了，他可以出錢，用肉抵也可以，肯定不會讓你們吃虧的，就是沒有工業票，不知道你們從內部能不能拿到。」
這就得看王小蘭的了，「前邊那幾樣都沒問題，就是內膽不知道能不能弄到，改天我去問問，不一定能拿到，其他的每件東西，我都把要換的肉和骨頭在後邊寫上，他們要是同意咱就換，要是不同意就不換了。」
「這是應該的。」林周沒什麼異議，畢竟那幾個工友不比他和顧川的關係，既然要交換，那就換得明明白白的，別弄出矛盾來。
林周送來的四根肉骨頭，兩根留在家裡，兩根被顧川拎去給三姐她們煲湯喝了，畢竟下個月的高考可是頭等大事，他們能幫襯的就幫襯一把。
家裡頭也沒有砂鍋，煲湯用的都是那種普通的鐵鍋來煲，在爐子上煲將近兩個小時，通知到最後都熬成奶白色了，不光聞著香，吃起來也香的很。
除了肉骨頭以外，顧川隔三差五的還能往家裡弄條魚，都是那種個頭不大的草魚或者白鰱，黑市上多的很，漁村有那種膽子大體格又好的人，挑著兩擔子魚走上百里路到s市來賣魚，賺的也是個辛苦錢，不過倒是方便了他們，不需要票，只需要拿錢就能買到，而且這價格絕對物美價廉。
托肉聯廠工人的福，豬腦也吃了幾次，出乎王小蘭的意料，那玩意兒看著挺噁心的，但是吃起來味道確實很不錯，不過味道不錯的前提是豬腦不是她處理的，而是她老公川子來做，這就屬於老天爺偏愛了，不管是在針線活上，還是在廚藝上，川子的手都巧的不得了。
可見老天爺對她還是頗為偏愛的，硬是讓她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成為川子的媳婦，只可惜她只能在家偷著樂，不能出去炫耀。
相比之下，黃豆還是比較難弄到的，黑市上也沒見有賣的，只能退而求其次，買豆製品——豆腐，既可以炒菜，也可以做湯，不光是大人可以吃，像顧然這麼大的小孩兒多少也可以吃點兒。
顧三姐和三姐夫的戶口不在s市，還得回鄉考試才行，和上輩子一樣，顧三姐被s大錄取，三姐夫則落榜了，過了年，兩個人就拖家帶口的到s市來了，還是住在顧家，一家四口人在客廳打地鋪，出來進去的都不方便。
這回他們一家四口特意到顧川家裡來坐了坐，而且也沒空著手來，從老家寄過來的紅薯干，半袋子給了爸媽，剩下那半袋全給拿顧川這來了。
「幾號開學？去s大轉過了嗎？」顧川一邊招呼人，一邊示意媳婦去做飯，來都來了，總不能不留下人吃頓飯。
「正月十六開學，昨天才下火車，還沒抽出時間來去s大呢。」顧三姐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跟之前不太一樣了，整個人放鬆了很多，也自信了很多，而且明顯比之前愛笑了。
「來，吃糖，到舅舅家來就別客氣。」顧川把果盤裡的糖塊抓了一把分給兩個孩子，可能是因為倆孩子長這麼大都沒跟他這個小舅舅見過面的原因，所以見了面以後相當拘謹。
「紅紅，峰峰，這是你們小舅，跟小舅說謝謝。」顧三姐很是溫柔的給女兒紅紅整了整頭髮，這兩個孩子，大的四歲，小的只有兩歲，要是放在公婆那裡實在不放心，公婆那邊兒比她娘家的人都多，十七八口子人一塊兒住，她不擔心公婆會虐待自己的兒女，但是不放心妯娌們，孩子還是放在自己身邊安心。
兩個孩子全都小聲說了謝謝，這才撥開糖紙吃糖，看得出來三姐把他們教得都不錯。
「三姐夫有什麼打算嗎？」這話老顧家也就是顧川能問了，畢竟顧三姐覺得誰都對不起她，但是這裡邊不包括顧川，本來就是最小的，當年顧母的工作根本就沒人爭，不管是顧老二，還是顧三姐，都沒把這份工作看眼裡，所以這個弟弟也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而且她們兩口子備考的時候，顧川還給她們送了好幾次肉骨頭和魚，顧三姐也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對弟弟、弟妹心裡頭還是有幾分感激的。
「我想著看看能不能找個臨時的活，你姐夫旁的沒有，但是有的是力氣，怎麼著也能掙點兒，再加上你三姐每個月學校給發的補貼，加起來應該可以養活我們一家四口人。」主要是他們開銷不大，以後每個月給丈母娘八塊錢，就不需要另外開火了，也就媳婦兒到時候在食堂吃飯會花點錢，另外住在老丈人家裡，也不用交房租，孩子有丈母娘照顧著，他也能騰出空去賺點錢。
顧川抿唇笑了笑，看來這倆人的打算跟上輩子差不多，爸媽確實對三姐有虧欠，但畢竟也都是50多歲的人了，雖然現在說頤養天年早了點，但真不是年輕人了，特別是他媽，管著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再接手三姐一家，鐵打的人也是會垮的，上輩子剛剛63歲就去了，肯定跟這些有關係。
不過這話跟三姐和三姐夫說沒用，她們要是不靠顧家，根本就沒辦法在s市生活下去，大學的補貼是有限的，頂多也就是養活兩個人，至於三姐夫說找臨時的活，現在返城的下鄉知青這麼多，無業游民多了去了，想找個工作，哪怕是賣力氣的臨時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所以這事兒只能跟大哥商量，他不可能讓三姐一家住在自己租的房子裡，但是可以把顧父和顧母接過來，老兩口的東西他不要，以後生老病死全歸他管，當然這條件二哥肯定會同意，大哥就不一定了，不過比起這些，大哥肯定更不希望爸媽老了老了，還要受罪伺候人。
主意已經定下了，但是當著三姐和三姐夫的面兒，顧川是一點兒口風都沒漏，這事兒能拿主意的除了爸媽以外，就是大哥了，其他人包括二哥在內，其實都沒多少發言權。
因為有小孩子，王小蘭特意做了一道拔絲地瓜，看上去還挺新奇的，畢竟這年頭做菜敢這麼霍霍糖的人沒有幾個，不過確實是招小孩子喜歡，倆孩子基本上光吃這道菜了。
顧三姐一開始都沒認出來這是地瓜，看見孩子這麼喜歡吃，還打算問問弟妹是怎麼做的，以後可以做給倆孩子吃，不過在嘗了一口之後，她就打消這個想法了，這麼甜不知道要放多少糖，有買糖的錢還不如買肉吃呢。
畢竟是第一次跟外甥女和外甥見面，顧川沒給見面錢，也沒補壓歲錢，但是給包了兩包糖，算是給小孩子的零嘴。
回去的路上，顧三姐忍不住跟丈夫道，「要是能把這兩包糖換成錢就好了。」她倒不是埋怨弟弟，就是覺得這糖吃嘴裡，兩三分鐘就沒了，除了甜甜嘴也沒什麼作用，還不如換成錢呢。
「行了行了，你就知足吧，拿著錢拿著票你都不一定能買到這樣的糖，人家對咱們已經夠好的了，你還是少說幾句吧。」千萬別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實要他說，老丈人和丈母娘這是脾氣好，不然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兒，拖家帶口在娘家蹭吃蹭喝，早就該被攆出去了。
顧三姐瞪了丈夫一眼，不過到底是沒再說話，本來她還想再念叨幾句呢，小兩口不知道過日子，手裡有錢就大手大腳的花，三口人租那麼大的房子，糖塊兒就明晃晃的擺在客廳的桌子上，這要是來個串門的，哪裡還留得住。
不過，年前吃了人家的肉骨頭和魚，剛剛又吃了人家的飯，拿了人家的糖，現在再說人家不會過日子，確實不怎麼地道，不然的話，就真成了『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就罵娘』，這兩個孩子面前辦這樣的事兒，她將來還怎麼教育孩子。
夫妻倆各有各的想法，不過這一路上倒是難得的有個清靜，等到了家以後，光是孩子就六個，上班的人也都回來了，人多到吃飯都沒辦法在一張桌子上吃，想想還不如在鄉下過得自在呢，但是真讓顧三姐一個人在這兒上學，也不行，太不讓人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