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姐敢厚著臉皮帶孩子過來，就是仗著她媽心裡那點歉疚，但如今她媽都不慣著她了，弟弟、弟妹更沒可能養她的孩子。
不過也不算白過來丟一次人，反正她求過爸媽了，能想著法子全都想了，日子過不下去，那就得讓男人來想辦法了。
顧三姐一句話都沒留下，氣呼呼的帶著兩個孩子出去了，出門右拐出了這條街，她男人正在那等著呢。
「就說你爸媽肯定不會同意，你還非要領著孩子過來，這下丟人了吧。」他就是知道丟人，所以才沒跟著過去，老丈人和丈母娘又不是傻子，為了一個出嫁的閨女把要養老的兒子給得罪了。
「哼，反正能想的辦法我都想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學，我不能因為這些事兒讓學校給退學，要麼你來照顧孩子，要麼你們都回鄉下去，反正咱們都已經領結婚證了，你也不用怕我跑了。」整天跟防賊一樣的防著她，高考的政策一宣布，立馬就跟她領了結婚證，就算這樣一家人還是不放心，她走哪兒這人就得跟到哪，也真是夠了。
「你說的輕巧，我去照顧孩子，你一個人發的那個工資和糧票養得活我們一家嗎，大不了就把孩子送回老家，反正我是不會走的。」孩子留在鄉下有什麼不好的，沒了小舅子支援，在城裡還不如在鄉下享福呢，這都來了好幾個月了，連點兒葷腥都沒吃過。
顧三姐是真沒想過跟現在的丈夫離婚，也不樂意讓兩個孩子回鄉下跟公婆住著，那樣的教育條件只會耽誤了孩子，「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你在家做飯照顧孩子，讓老家給我們寄糧食，反正是他們非讓你過來的。」
以前想著是讓她娘家養著，現在她娘家不養了，那婆婆家總不能袖手旁觀。
兩個人是一路吵回家的，顧三姐直接放狠話，中午不會回來做飯，反正糧食和糧票就那些，這爺仨要不想餓肚子，只能讓老家的人寄糧食。
他們是怎麼扯皮的顧川一點兒都不知道，甚至三姐領孩子的上門兒這事兒，爸媽都沒告訴他，再怎麼傷心也給閨女留著面子呢。
不過，沒有顧家這些人當冤大頭，顧三姐一家這小日子照樣也能過得去，只不過不再登門露面了，包括今年的中秋節。
顧大哥和顧二哥兩家人都過來了，圍著老人一塊過節，唯獨缺了顧三姐一家，不過誰也不會沒眼力勁兒去提她們。
「哎吆，然然這孩子長得真好看，這小衣服也漂亮，弟妹真是手巧，我養了兩個孩子，都沒給他們做過這麼精緻的小衣服。」顧大嫂剛進來，就被然然身上的小衣服給吸引住了，就是用來做工裝的普通布料，但是被弟妹給做成了背帶褲，裡面是純白色的小襯衫，看起來又精緻又好看，就跟那電影上的娃娃一樣。
這年頭，大人穿衣服都講究『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衣服上都好幾個補丁了，還捨不得扔，大人都如此了，還在長身體的小孩子就更別提了，小孩子又不知道愛惜，也不懂得好壞，衣服能穿就行，根本就不會費心弄什麼樣式，能是套新衣服就不錯了，一般不是撿大孩子穿過的舊衣服，就是用大人不穿的衣服改成的小衣服。
所以像顧然這樣，穿的嶄新又精緻的小孩子還是很少見的。
不光是顧大嫂盯著顧然的衣服看，顧二嫂和幾個孩子都跟著瞧呢，也就顧大哥和顧二哥對這些沒興趣。
「還行，沒事瞎琢磨的。」王小蘭自謙道，一點兒都不心虛，這樣的事情經歷多了，誰讓她男人手巧呢。
「行了行了，也就他們小兩口沒事兒瞎折騰，衣服只要乾淨、舒適就可以了，弄那麼好看有什麼用。」顧母趕緊岔開話題，還不忘瞪小兒子一眼。
在一塊住了大半年了，老兩口早就知道小兒子喜歡縫紉這事兒了，不光孫子的衣服，他們老兩口的衣服都是兒子做的，這滋味兒真的……五味雜陳，一開始覺得怪怪的，仔細想想也不是那麼奇怪，人家好多裁縫都是男的，只不過裁縫是給外人做衣服，他兒子是給家人做衣服，也沒差太多。
兒子手巧，老兩口難免會覺得自豪，但這事兒吧，它又不能傳出去，省得外人說閒話，所以就只能讓兒媳婦兒頂了這好名聲。
老人家艱苦樸素慣了，大家也都理解，所以也都不在圍著然然的新衣服聊，但是大人可以不聊，小孩子就不行了，顧大哥家的兩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五歲，都是男孩子，顧二哥家的倆孩子，大的六歲，小的四歲，一個女孩，一個男孩，都是能夠分辨美醜的年齡了，不像顧然，還不到兩周歲呢，根本就不知道美醜。
四個孩子全都圍著顧然，摸摸肩膀上的小背帶，摸摸潔白的領子，小孩子手裡都沒輕沒重的，沒過多久，就把顧然給弄哭了，而且那白領子也都成灰的了。
先是顧然哭，然後顧二哥家的老二也哭了，顧大嫂教育自個兒的兩個孩子，還沒動手呢，一個跑過去找奶奶了，一個也哭了，五個孩子哭了三個，大人全都忙著哄孩子了。
最後還是顧川拿出糖果和月餅來，才把小傢伙們都哄好，一個個排排坐捧著月餅吃。
中秋節除了吃月餅以外，還得吃餃子，家裡的條件好了，顧川也不吝嗇，芹菜豬肉的餡兒，光是肉就有兩斤，而且全都是大肥肉，讓人瞅著就眼饞，反正包餃子的時候，幾個孩子圍在一邊兒，聞著香味兒都捨不得出去了。
「你們兄弟幾個平時都要忙工作，難得聚在一起，這我們也都理解，但是見的面少了，感情可不能生疏了。」酒過三巡，顧父酒氣上頭，臉都已經紅了，不過借著酒勁兒，也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當父母的都希望兒女能和和睦睦的，感情再怎麼親近都不算過。
「爸說的對，我們仨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爸你放心吧，我們心裡頭都有數。」最先說話的是顧大哥，一來他是長子，二來對兩個弟弟給他確實是有照顧的，老二就不說了，在一起住著，還在一個廠裡頭呆著，幫忙都是順手的事兒，老四年齡最小，但條件卻是最好的，他能幫的不多，但家裡頭有什麼稀罕的東西，也會送過來一份，既是給爸媽，但同樣也有老四一家的。
甚至對顧三姐，他也不是沒有幫襯過，畢竟老三對象一個大男人，照顧倆孩子總有不妥帖的地方，他也都讓自個兒媳婦兒去幫忙了。
顧大哥自認他這個兄長做的合格了，就是做兒子還不合格，沒有餘力能好好照顧爸媽。
顧二哥也跟著表態，「大哥說的對，爸你就放心吧。」
顧川舉杯，三個人的杯子碰到一起，算是在老爺子面前達成共識了。
吃飽喝足，兩家人走的時候，王小蘭給每家包了兩塊月餅帶著，還讓他們順帶給顧三姐捎帶了一份，公婆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頭還是掛念的，特別是婆婆，今天晚上情緒一直都不怎麼高。
剛過中秋節，家裡就發生了一件大事兒，顧川被調到銷售科去了，倒不是他自個兒找個門路，而是副廠長的親閨女到了可以升職的時候，他這個車間主任就得給人家讓位了，調到銷售科可不是去做科長，而是做一名普通的銷售人員，工資降了，但好處是可以出去跑業務，不需要在整天呆在車間裡頭了。
「這也太欺負人了，你這車間主任當得好好的，他閨女要升職，就把你踢一邊兒去，有這麼當領導的嗎，廠子裡的風氣都被這些人帶壞了。」家裡頭最生氣的就是顧母了，一方面是自己兒子被欺負了，另一方面她對襪廠是有感情的，她在襪廠工作了20多年，雖然一直都是普通的生產工人，但是一點兒都不影響她熱愛這個廠子。
現在好了，一個副廠長就能在廠子裡頭濫用私權，顧母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是也知道一旦有了這種風氣，這廠子就別想好了，她兒子這手藝多好，做出來的襪子，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在廠子裡頭都是能數的上的，四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這樣的人你讓他去跑銷售，這不是瞎搞嗎。
「沒事兒，反正我也挺想去做銷售的，而且之前我剛進廠的時候，想去做銷售都不行，這回也算是如願了。」
「那能一樣嗎，你在生產車間裡頭待了八年，才熬到如今這個位置，馬副廠長想讓他閨女上位，就把你給弄到銷售科去，再重新開始做起，他當襪廠是他家的呀，那是國營的廠子，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嗎？他也就是一副廠長，上面還有廠長呢，還有書記呢，我就不信沒人管他。」
說實在的，顧川根本就沒打算一直在襪廠待到破產下崗，最多明年，政策放開了，他就打算停職留薪，不過現在可不能跟爸媽說這話，不然的話非得以為他瘋了不可。
「人家總不會為了我一個車間主任，去得罪副廠長，找他們也沒用，不過媽你放心，車間主任也不是那麼好當的，馬副廠長他閨女，論資歷，論本事，都當不起這個車間主任，吃虧受苦還在後頭呢。」沒有金剛鑽就敢攬那瓷器活，能服眾才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