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2024-08-22 06:56:17 作者: 十月海
  第161章

  第二天一大早,司豈紀嬋騎馬出城,在南城城門口與左言一行匯合。

  三人簡單寒暄兩句便出發了。

  後面兩輛馬車裡的哀哀哭聲持續了一路。

  到歸元寺時,朱子青的太太韓氏從車裡出來,紅著眼睛同司豈和紀嬋行了禮。

  韓氏二十五六歲,儘管憔悴不堪,但仍能看出容色不俗,嬌美中略帶英氣,不像菟絲花。

  她身後跟著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大的十歲左右,小的三歲左右,懵懵懂懂,左顧右盼,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紀嬋心裡難受得緊,也不知如何安慰,索性閉口不言,把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司豈。

  司豈還禮,先從馬車裡請出裝著朱子青骨灰的白色陶罐,以及連夜安排人做的靈位。

  韓氏抬起頭,忍住眼淚,叫大的男孩子抱住白色陶罐,靈位讓小男孩摟在懷裡。

  然後是朱平的。

  朱平三個子女,兩男一女,男孩子都比朱子青的兒子大兩歲。

  朱平的家人仍跟著朱子青一家,而且關係密切,紀嬋安心了。

  有司家的長隨趕在前面打點,歸元寺的知客早已候在寺門前,等眾人安排完了,便恭恭敬敬地將一眾人迎進廟裡。

  司豈紀嬋左言等人在朱子青和朱平的遺骨前拜了拜,剩下的就交給歸元寺的僧人了。

  時近午時,大家都不急著回京,便與知客預定了素齋,打算用過飯再走。

  知客把幾人請到桃花林旁的客院休息。

  盛開的桃花林很美,淡淡的甜香氤氳在清透的空氣中。

  春風一過,落英繽紛。

  桃林旁有石桌石墩。

  司豈指著石桌說道:「屋子裡冷,且氣悶,咱們就在外面曬曬太陽吧。」

  左言同意,做了個請的手勢,「逾靜請,二十一請。」

  他如今不在朝廷,還不知紀嬋已經長封了公主。

  紀嬋笑著說道:「左兄先請。」

  三人各自落座,聊了聊西北之行,以及同金烏的最後一場戰事。

  在講到司豈紀嬋等人一起上陣殺敵時,左言久久無言。

  紀嬋便也停下了話頭。

  三人乾巴巴地坐著,沒有茶點,沒有話題,卻無一人覺得尷尬。

  不知過了多久,送茶的知客送來茶水,攪亂了這一刻的沉寂。

  左言終於開了口,「比起二位,我和深藍終究落了下乘,但我們無怨無悔,逾靜知道嗎,埋藏著仇恨的心,就像一潭污水,不清污,潭水就永遠不會澄淨。」

  他看向司豈,嘴角帶了一絲自信的笑意,「他們死了,我們也就解脫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司豈笑了笑,說道:「深藍兄只怕不是這麼想的吧。」

  不然他從乾州潛逃後,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便是,又何必轉戰寧州,上了戰場呢?

  左言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散得乾乾淨淨,搖了搖頭,輕輕嘆道:「他呀,他那是走火入魔了。」

  紀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朱子青迷戀上殺戮的感覺了,若非有強大的自制力,他同現代那些精神病態的系列殺人犯沒有什麼區別,這也是他最後選擇戰死沙場的關鍵原因。

  「這麼多年了,我們一直都是互相鼓舞著走過來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呀。」

  左言眨了眨眼,把泛起的淚光勉強壓了回去,「就是散得早了些,我捨不得他們。」

  司豈道:「深藍兄深知大義,如此也算解脫了吧。」

  「哈~」左言怪笑一聲,「是啊,司大人也可以解脫了呢。」

  司豈聳了聳肩,「左兄言重了,那是司某的職責,亦是司某的良心,在其位謀其政,有些事永遠解脫不了。」

  紀嬋捏起一片花瓣,說道:「花總會落,人總會死,左兄就不要太難過了吧。」

  以至於情緒失控,導致無謂的對立。

  響鼓不用重錘。

  左言是聰明人,立刻聽懂了,別過臉,定定地看向一樹樹的桃花。

  用過午飯,司豈和紀嬋去韓氏臨時休息的院子告別。


  韓氏送他們出來時,手裡捧了一隻尺余長的深紅色匣子,說道:「司大人,這是我家老爺離京前托妾身轉交大人的,另外,妾身代他謝謝司大人和紀大人,多謝二位這一路的照拂。」

  司豈接過匣子,交給羅清,拱手道:「嫂子節哀,告辭。」

  ……

  司豈紀嬋出了歸元寺,在山門外打開匣子——裡面裝著七顆牙齒,每顆牙齒大小不等,但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牙齒上有洞,用幾根擰在一起的銀線穿成了一串。

  羅清離司豈很近,看得分明,當即「嘖嘖」兩聲,退出去半丈遠。

  紀嬋也覺得牙有些酸,搖頭笑了笑,說道:「我把這些埋了吧,寺廟的梵音說不定能淨化他們的罪惡。」

  司豈道:「好,我陪你一起。」

  他從後腰上取下匕首,親自在山坡上挖了一個尺許深的小坑。

  紀嬋扯著銀線把牙齒丟了進去。

  司豈道:「不連著匣子一起嗎?」

  紀嬋把土掩上,踩實,把匣子交給了司豈,「首先,他們不配。

  其次,匣子一起埋下去,容易誤導老百姓。」

  老百姓以為挖到了寶貝,到頭來卻是幾個死人的牙齒,太噁心人了!

  司豈明白了,笑道:「言之有理。」

  處理完朱子青的遺物,二人騎馬回城。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大家心裡都鬆快不少,一邊賞景,一邊溜溜達達往回走。

  司豈從路過的一株野桃樹上折了一枝開得正好的桃花,遞給紀嬋,說道:「仗打完了,系列殺人案也破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

  紀嬋有些意外,「你母親同意了?」

  司豈挑了挑眉,「家裡都同意了,你呢?

  你同意嗎?」

  紀嬋想說她也同意,但脫口而出前,忽然想起她現在的身份了,遂促狹地說道:「我是公主,難道不該是我問你同意不同意嗎?」

  司豈大笑,「公主言之有理。

  既然公主垂詢,下官豈敢不同意,下官回去就請皇上下旨,讓欽天鑒擇個黃道吉日。」

  「這……」紀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也不惱,笑著拱手說道,「既然如此,以後的日子就麻煩司大人了。」

  司豈還禮,「彼此彼此,下官要麻煩公主的事更多,還請公主不吝賜教。」

  紀嬋嘿嘿一笑,「好假,不知道的還以為同僚間互相拜託,互相關照呢,駕!」

  她用馬鐙磕了磕馬的肚子。

  健碩高大的黃驃馬小跑起來,超過司豈,把他丟在了後面。

  「駕駕。」

  司豈揚了揚鞭子,追了上去。

  ……

  日子恢復了常態。

  紀嬋繼續供職大理寺,做一名勤勤懇懇的大理寺丞,一邊整理屍格,一邊參與案件調查,與此同時,她還完善仵作驗屍教材,並應用到國子監的講課之中去。

  紀嬋被封永寧長公主的消息在京城迅速傳開了。

  永寧公主的繪畫課,成了國子監最熱門的課程,為限制聽課人數,國子監不得不給聽課的學生編了號,單號一堂,雙號一堂,大家都省心。

  半個月後,欽天鑒給泰清帝呈報了兩個吉日,一個在四月三十,一個在十一月十六。

  泰清帝把紀嬋和司豈叫進宮裡,讓二人陪他去御花園走走。

  三人在萬春亭落座。

  泰清帝把欽天鑒的摺子推給紀嬋,「永寧看看吧,哪天更好。」

  紀嬋打開著摺子,登時覺得有些為難。

  她說道:「四月三天氣最好,但眼下府邸還沒有著落,十一月十六府邸造好了,可天氣太冷了,要不……」她看向司豈,「今年太緊了,明年怎麼樣?」

  泰清帝「噗嗤」一聲笑了,不懷好意地湊趣道:「師兄,朕也覺得明年好,那時朕的國庫充盈了,嫁妝也能豐厚些。」

  司豈當了這麼多年和尚,別說一年,便是一個月都不想等了——不然他也不會讓欽天鑒單單選出這兩個日子來。

  他起身給泰清帝和紀嬋續上春茶,說道:「那就四月三十吧,公主府很快就完工了,公主要是不放心,臣可以帶公主去逛逛。」


  泰清帝哈哈大笑,「原來師兄早有預謀啊,怎麼,一天都等不了嗎?」

  司豈耳朵紅了。

  紀嬋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畢竟是名現代法醫,臉皮比這個時代的人厚多了,笑道:「既然司大人著急,四月三十也可以,兒子都那麼大了,一切禮儀從簡。」

  泰清帝擺擺手,正色道:「你們是朕的師兄、朕的姐妹,都是朕的知近人,婚事絕不可從簡。

  放心,有禮部操持,你們都不用忙。」

  司豈和紀嬋便雙雙站起身,拜謝皇恩。

  泰清帝壓了壓手,示意他們坐下,又道:「這樁事就這麼定了,還有一樁事朕頗感費解,請師兄解惑。」

  司豈與紀嬋對視一眼,拱手說道:「皇上言重了,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泰清帝喝了口茶,問道:「朕聽聞老師一直在地方上尋找長痘的病牛,可有此事啊。」

  司豈笑了笑,「確有此事,原本是想有了眉目再稟告皇上,卻不想皇上已經知曉了,這件事還得公主來解釋。」

  紀嬋笑道:「皇上,長痘的病牛傳染人後,就是牛痘,有了牛痘之症的人,對天花免疫,效果比用人痘免疫安全得多。

  但這件事口說無憑,所以,臣便拜託首輔大人先找病牛,等試驗有了結果再呈給皇上。」

  泰清帝一拍桌子,激動地站了起來,「此話當真?」

  紀嬋道:「臣拿項上人頭作保。」

  泰清帝大笑,「朕要你的人頭作甚,朕只要你助朕消滅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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