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一章

2024-08-22 09:02:45 作者: 維和粽子
  第八十一章

  即便修好了,  賀蘭瓷也不太想再折騰那張床,每次光是躺上去都心有餘悸。

  陸無憂倒有心向她建議其他地方,不過暫時未遂,  而且接下來的日子他也很忙。

  疏通河道一事說起來簡單,  但因為陸無憂還想在河道上修堤以固,  防止拓寬河道後形成水患,  則仍需仔細規劃。

  他外伯祖父派來的吏員姓程,  秀才出身,故而官職不高,只是工部的一名副使,  人也有些唯唯諾諾,  不過一提到如何開道修堤,  立刻眼前放光,  說得頭頭是道。

  隨原府的河道說長不長,  說短不短,  統共三十餘里,  修堤用的仍是前朝「束水沖沙,分洪淤灘」的法子,被淤泥沖刷過的田地也會更肥沃,  也更適合耕種,雖然工程量大,但確實是個一舉數得的好事。

  陸無憂帶人在河岸邊實地勘探了一陣子。

  府衙里他的事情,  賀蘭瓷就幫他暫代。

  柳通判還很詫異,  雖說也有師爺暫代公務的,  但陸無憂這位夫人看起來可太不像了。

  她美得跟尊菩薩似的,上門來告狀扯皮的,不管男女老少,  看見她溫溫柔柔往那一坐,連問話都輕聲細語的,不自覺地也都放柔了聲音,不好意思再爭得臉紅脖子粗,像怕驚擾了仙女呼吸。

  賀蘭瓷一開始也有點不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過很快,她漸漸適應,便能坦然地坐在那裡,接受眾人目光,詢問案情,或是給出處置——反正隨原府里的吏員也漸漸被換上陸無憂的人。

  正經的朝廷官員有品級,有官服,有朝廷下放的任命文書,但是府兵、雜役這些小吏則不用,一般地方官員可自行任命。

  本來也就沒什麼人管事,柳通判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賀蘭瓷甚至還管了府里的籤押房,一應走帳文書往來都從她這裡過。

  賀蘭瓷忙完還琢磨著弄點加餐。

  上回的烤肉確實很好吃,她拜託青葉去弄了類似的香料和青果,又買了羊肉,跟府中廚娘諮詢了一番,便紮起袖子,圍了襜衣,在府衙的後廚里切切剁剁。

  處理好肉後,用鐵簽子串上,支起架子在炭火上烤。

  官宅後院不一時就飄出了香味,賀蘭瓷坐在炭火邊上烤了烤微微泛紅的手,霜枝幫她打下手,也不由擦著口水,面露期待道:「姑爺什麼時候回來啊。」

  賀蘭瓷按照前幾天來算:「差不多酉時或者戌時吧。」

  先遞給霜枝一串烤好的,她思忖應該還來得及再烤幾回,試試看好不好吃。

  此時風靜,也不算太冷,她穿了件厚實的襖裙,身體被火烤得溫暖,偶爾仰頭,是天邊浮雲來去,無一絲陰翳,她心亦很靜,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歡愉,甚至伸了個懶腰,想倚在哪裡靠著。

  小表弟周寧安聞香而來:「哇,表嫂,我能嘗嘗嗎?」

  他偶爾也跟陸無憂去河岸邊看看,不過大部分情況下,被安排去念書,聽聞是陸六元的表弟,立刻有不少生員自告奮勇來講解經文,他本人大概並不怎麼高興。

  賀蘭瓷讓了一點位置,實話實說道:「不過我第一次烤,還不太確定味道好不好。」

  周寧安從善如流地一骨碌坐下,伸手就去拿肉簽:「啊,好燙!嘶……」他摸了下耳垂,四處一看,拿起一塊擦桌子的布,隔手去拿簽子,又對著肉吹了吹,不一會就吃得滿嘴流油,還在恭維道,「好吃!表嫂你太謙虛了!」


  「……你確定真的好吃?」

  「當然了!」周寧安嗚嗚道,「表哥真的好幸福,要不別給他留了吧。」

  賀蘭瓷:「……?」

  「我長身體,有多少吃多少!反正他都那麼大個了,應該也用不著……」

  賀蘭瓷不由道:「你可真是他的親表弟。」

  「那可不,但我可沒有表哥那麼會裝,你不知道他剛進我們府的時候,那叫一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把府中上下女眷都迷得暈暈乎乎的,還都覺得他出身貧寒,念書不易,大尾巴藏得特別結實,後來……」

  陸無憂跨進大門口,就聞到了那股濃郁的烤肉香味,隨後便聽見一陣對他的詆毀,他想也不想就把吃得嘴上全是油光的小混蛋提著丟了出去。

  那個漂亮姑娘倒還一臉無辜地坐在炭盆旁邊戳著簽子,問他:「要來嘗嘗嗎?」

  她的裙擺萎頓在地,一雙纖長筆直的腿側曲著,即便冬日,依然身姿動人。

  陸無憂都有一瞬的恍惚,不太清楚賀蘭瓷到底要他嘗的是什麼。

  好在,他很快回神道:「等我去換個衣服。」

  賀蘭瓷點頭道:「嗯。」

  陸無憂從堤岸邊回來,靴上都是泥沙,深色的衣物下擺也沾了點泥污,帶一身僕僕風塵氣,不過近來他也總是這樣,真正辛苦的時候就不帶她去了。

  等陸無憂換好衣服,淨了手再坐下,賀蘭瓷依然顯得很悠閒,托著一邊的腮,等他品嘗。

  陸無憂把肉咽下去,才道:「你也偷師偷得太快了吧。」

  賀蘭瓷便彎了一點眼睛:「因為我還……」她想了想,道,「挺聰明的。」

  陸無憂道:「……?你怎麼還突然得意起來了。」

  賀蘭瓷垂手,理了理裙擺道:「就是忽然覺得,我能做的還挺多的,以前也沒想過。」

  好像真的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陸無憂擦了擦手道:「那是因為你以前沒機會罷了,並非你不能。這個世道談不上公義,有很多事出生便已定好了,蕭南洵若不是出身皇家,我壓根不會把他放在眼裡。家貧只能讀書,勛戚卻可以封蔭,沒有道理可言,可總算還留下了科舉這條路,這也是我喜歡它的地方,只要足夠努力,且又有能力,便能夠改變命運,但是……」他將長指放下,「女子則不然,當初在江流書院,有不少學識還不如你的,都陸續中了舉,也有做官的。縱使權勢如潯陽長公主,可以左右儲君,但朝堂之事仍不便直接插手,還需要假以他人,就更別提其他女子了。」

  賀蘭瓷也一時怔然。

  陸無憂說的她早就知道,這也是她當初曾經覺得不甘的地方,好像再努力,她的人生也只能是嫁人,相夫教子,一眼能望到頭。

  區別不過是,嫁給一個尊重敬愛她的,抑或是嫁給一個把她當成玩物的。

  她掙扎不出第三條路來。

  陸無憂又道:「不過我能力範圍內,只要你能勝任,做什麼都可以。」

  他說得很輕描淡寫,甚至說完,還又拿了一串烤肉,讓賀蘭瓷懷疑他剛才擦手指的意義在哪。

  油香四溢,滋滋作響。

  她自己也拿起一串,咬了兩口,喃喃道:「你對我也太好了吧……」


  陸無憂悠然又吃下一塊,道:「我娶都娶了……」

  他這話說的。

  賀蘭瓷放下肉串道:「你要是娶了別人呢?也會這麼……」

  以往賀蘭瓷也很少去想這件事,覺得既來之則安之,都已經既成事實了,去想那些假設和如果沒有任何意義,她嫁給了陸無憂,就不可能是別人。

  現在她和陸無憂也相處的日漸親密,沒有比這更好的婚事了。

  可到底來路不正,不能細思。

  如果蕭南洵下藥給了別人,如果那晚和陸無憂狹路相逢的是其他女子,他是不是也會娶了對方,這麼費心費力地護她周全。

  短暫思忖之後,有幾分啞然,她開始後知後覺感受到了那種自尋煩惱。

  陸無憂放下鐵簽子,突然轉頭看她道:「所以你也終於開始考慮起這件事了嗎?」

  賀蘭瓷有一分懵:「……?」

  陸無憂話頭一轉,眼尾還挑起了幾分微妙的笑意:「你當初怎麼回答的來著,『可就是你啊,不是別人』。」

  賀蘭瓷一滯:「你可以不用記性這麼好!你當我沒問!」

  陸無憂道:「那可不行,我還以為你真的刀槍不入,油鹽不進呢。」

  賀蘭瓷不由道:「這說的不是你自己?」

  陸無憂眸光幽邃地看她道:「不然你以為我當初在糾結什麼,賀蘭瓷,你沒有心。」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指責。

  賀蘭瓷道:「沒有心我已經身故了。」

  陸無憂又開始拿帕子一根根擦手指,垂著眸子道:「裝傻。」

  賀蘭瓷忍不住道:「你這樣吃一串,擦一次手指也不嫌累嗎……」

  「你這話題岔得有點太明顯了。」陸無憂就那麼慢條斯理地擦,「真覺得我好,還是考慮一下床以外的其他……」

  話未說完,門口周寧安地腦袋探出來,語氣委屈道:「表哥,我不胡說八道了,你再分我兩串嘛,我還沒吃飽……」他此刻看起來格外乖巧。

  沒一會,就變成了三個人坐在炭盆旁邊,邊烤邊吃。

  畫面居然還有種詭異的溫馨和諧。

  周寧安吃人嘴軟,又一通瞎夸,末了來了一句:「對了聽說晃州這邊還有那個什麼『古董羹』,北狄那傳來的,把羊肉切成薄薄一片,放在煮了鮮美野味的鍋里涮,邊吃邊涮,還有蘸料……」他說著說著,口水又快流下來了。

  陸無憂隨口便道:「你是來幫忙的,還是來蹭飯的……」

  賀蘭瓷倒是思忖著道:「還有這個?下回我去問問。」

  周寧安無視了陸無憂道:「表嫂真好!人美心善!表里合一!」

  弦外之意,格外明顯。

  陸無憂冷睨著他道:「注意言辭。」

  賀蘭瓷雖然知道陸無憂是和家人關係好才會這樣,但還是努力試圖緩和一下:「不過這個『古董羹』聽起來倒是很好吃的樣子。」

  周寧安連忙附和道:「沒錯!就是聽說很美味……」

  兩人一唱一和。

  陸無憂彈小混蛋的腦袋,對賀蘭瓷道:「他是你兒子嗎?你這麼寵他。」


  賀蘭瓷:「……?」

  周寧安捂著腦門,躲到賀蘭瓷旁邊,沒臉沒皮,迅速進入狀態:「娘,爹他欺負我!」

  賀蘭瓷艱難道:「……你也太大了。」

  她確實生不出來。

  陸無憂起身拽他:「吃夠了就回去念書,《大學》背到第幾篇了?不然我不介意讓你知道一下什麼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周寧安掙扎道:「我不要背書!你好狠的心!你冷血無情!娘,救我——」

  算了。

  賀蘭瓷只好嘆氣著又拿起了一串烤肉。

  他們後院倒是越發雞飛狗跳了。

  陸無憂這邊忙著疏通河道修堤的事情,那邊還得繼續剿匪,蒼山幫是被他踩滅了大半,還有另外兩個本地的幫派。

  去義勇幫的那日,他是乘著馬車,近乎孤身前去。

  賀蘭瓷不放心,還是跟著他一道去了,等在寨門外。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誠意做足,就算談不攏,也不至於動手。實在要動手……」陸無憂語氣尋常,「也不一定打不贏。」

  賀蘭瓷:「……?」

  「我爹當年連戰了三天三夜都沒趴下呢,我撐個一兩天應該問題不大。」

  說完便官袍衣擺一掀,下了馬車。

  與蒼山幫那個粗陋的寨門相比,義勇幫竟然看起來還挺有模有樣,門口有人值守,有人巡邏,幾乎像座小城。

  陸無憂一個隨扈也沒帶,身姿頎長,衣冠齊整,半分髮絲不亂,一襲規整筆挺的青色官袍襯得他人如玉立,風姿卓絕,眸光是淡而定的,像凝著一股令人不由信服的力量,但又更為沉斂。

  恍惚間,和當初那個剛剛春風得意的狀元郎,也有了些許的差別。

  賀蘭瓷有一分的失神。

  陸無憂通報後,被迎了進去,義勇幫的幫主是個儒雅的青衫男子,旁邊立著他的軍師,亦一副儒生打扮。

  在他說明來意之前,兩人便先向他行了一禮,道:「陸大人高義,為民請願,在下在邊塞亦有耳聞。」

  陸無憂回禮道:「不敢當。」

  「此從上京而來,還以為陸大人會就此消沉,沒想到陸大人到了晃州不改青雲之志,在隨原府仍是一心為民,著實令吾等欽佩。今日又孤身犯險而來,不知所為何事?」

  這種客套話陸無憂最會應付了,不過能交流總歸是要省事許多,寒暄完隨後他便開始侃侃而談。

  從疏通河道和修堤的打算,到通商交易,開發耕地,整治民風,開啟民智等等,餅畫的比之前去要錢還大,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有匪幫也不利於晃州發展,陸無憂也給他們指了一條被招安從良的路。

  兩人聽完也是一怔,沒想到陸無憂野心這麼大,且他周身確實看不到半點被貶謫的失意,反倒像是剛被晉升,要大展拳腳一般。

  義勇幫的幫主思忖片刻道:「此事我仍需和幫中兄弟商量,無法擅斷,還請陸大人見諒。不過下回,在下應當會親自去隨原府衙拜訪,不需再勞煩陸大人親至。」

  所以說還是讀書人好。

  陸無憂正想著,便聽那位軍師道:「可惜現下不是亂世,倒是可惜了陸大人。」


  眸光微轉,陸無憂意有所覺,笑道:「太平年景,百姓總是比亂世好過些,而且依我方才所見,兩位幫中雖經營的不錯,但想要在亂世割據,仍稍顯不足。」

  軍師亦笑道:「所以在下不是正在可惜,陸大人有勇有謀,卻遇到庸君屈於此地,要是亂世,未必……」

  他停頓住。

  陸無憂是真的笑了:「你們野心倒是不小,不過我暫時沒那種想法,是真的太麻煩了,而且做君其實束縛比做臣還多,肩負得太多,高處不勝寒,很容易就孤家寡人了,活得太累。」

  賀蘭瓷提心弔膽地等在外面,真的生怕陸無憂是殺出來的,那她還得琢磨著趕緊跑路,不能拖累陸無憂。

  正想著,就見他被人恭恭敬敬送出來,手裡還提了兩條魚。

  等他過來,賀蘭瓷掀開車簾,露出腦袋疑惑道:「這是什麼?」

  陸無憂嫌棄道:「晃州特產風乾的醃魚,說不好讓我空手離開,送點東西給我。」

  賀蘭瓷無語了一會道:「你們談得如何。」

  「尚算順利。」陸無憂把散發著一股濃郁腥臭和鹹味的魚遞給其他人,上了馬車,壓低聲音道,「就是走之前還慫恿我造反。」

  賀蘭瓷:「……???」

  陸無憂凝神看她道:「你想做皇后嗎?」

  賀蘭瓷迅速且驚恐地搖頭,抓著陸無憂的肩膀道:「你冷靜一點。」

  陸無憂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安心道:「隨口一問而已。放心,我拒絕了,就他們那幾千號人,別說上京了,晃州總兵真要出兵剿匪,他們也抵抗不住,不過因為在忙著戒備北狄,騰不出手收拾他們而已。」

  賀蘭瓷一頓道:「你怎麼好像真的還考慮過。」

  雖然他有事沒事大逆不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陸無憂道:「考慮一下罷了,要是能有和平造反的方式,我也不是不能……當然現在尚算國泰民安就算了吧,蕭懷琸雖然挾私報復,把我貶到這裡來,但就衝著你爹能當那麼多年的官,他距離昏君還有一段距離,不過要是蕭南洵即位就不好說了……麗氏一族做大,才是劫難,到時全天下都會變成當初的益州。」

  賀蘭瓷也低著頭思考了一會。

  「要真是這樣……」賀蘭瓷慢吞吞道,「他對我還有意的話,我去刺殺他也不是不可以。」

  「……???」

  陸無憂理智道:「勸你也冷靜一點。」

  賀蘭瓷用他的原話回答道:「考慮一下罷了!我這個說不準還容易點呢。」

  陸無憂也久違地無語了一瞬,揉她腦袋道:「我們還是老老實實過日子吧,兒子還在家裡等著你回去做古董羹呢。哦對了,那條醃魚正好就留給他了,長身體。」

  賀蘭瓷:「……」

  能別爹當的這麼自然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中間那段,差點就是瓷瓷「先吃飯還是先吃我」的場面了(?

  你造反,我刺殺,夫唱婦隨ing

  無憂,評論區想讓你做皇帝的人真的很多呢。

  雖然但是,作者憂愁地抬頭看了一眼文名。

  評論區發100個紅包給大家,今天想吃火鍋。

  感謝三省吾身的3個火箭炮,慕予的手榴彈,奈奈醬、末聲書、湫奈、shiningstar123、果然的書堆、是飄君呀!、陳蘑菇、伊日晨曦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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