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八二章

2024-08-22 09:02:45 作者: 維和粽子
  第八十二章

  賀蘭瓷見過的陸無憂家人有限,  相處比較多的也只有妹妹花未靈,但小表弟周寧安鬧騰的日子裡,她還真感受到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閱讀

  周寧安讀書不行,  但嘴皮子利索,  雖然每每被陸無憂教訓得吱哇亂叫,  仍然屢敗屢戰,  死不悔改,  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刀槍不入的味道。

  其實還挺令人佩服的。

  賀蘭瓷不由思忖道:「所以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麼?」

  陸無憂略微感覺到被冒犯:「我要是像他這樣,小時候早被打死了。」

  賀蘭瓷:「……嗯!?」

  他到底什麼環境長大的。

  陸無憂頗有些遺憾道:「這小混蛋一看就是小時候沒被揍過,將來……」

  「……?」

  陸無憂清了清嗓子道:「沒什麼。」

  晃州在北邊,  但又更接近西北,  地勢低洼,  四面有山,  所以反倒沒有上京那麼嚴寒。

  義勇幫最後還是答應了陸無憂的條件,  興許也是光劫掠這地方更加窮山惡水,  若能平平穩穩安居樂業,  其實許多人也都未必想當匪。

  破土動工那日賀蘭瓷還去看了。

  她換了條深色的襖裙,腳底是淤泥淺灘,繡鞋大抵會被弄髒,  不過她也不甚在意,遠望著成群結隊的人熱火朝天開干,冬日裡喊聲震天,  互相吆喝著幹活的模樣,  觀之還有幾分莫名震動。

  在上京自然是見不到這幅畫面的。

  陸無憂也踏步過來道:「以銀酬工的,  我給的還頗為豐厚,自然比強令徭役更讓人有動力,而且等開春了,  春耕時可一日一輪換,儘量不妨礙他們務農。下泥水也是等到三四月份天暖之後。」

  周寧安正扯著那位姓程的吏員指指點點。

  賀蘭瓷又看了好一會,才道:「我都沒想到你會做這麼多。」

  陸無憂道:「來都來了。我不一向是既然做了,就儘量做好。」

  賀蘭瓷點了下頭道:「你這點,還蠻討人喜歡的。」

  陸無憂慢悠悠道:「討誰喜歡?」

  他問的直白,賀蘭瓷愣了愣,微妙有點羞窘,繼而道:「大家都喜歡認真的人。」

  陸無憂瞥了她一眼,又輕輕緩緩地笑了。

  因為偏遠,晃州收到上京的邸報往往需要很久,好在陸無憂自有收消息的渠道。

  得知賀蘭謹已經病好,順利前往益州,賀蘭瓷鬆了半口氣。

  兩月已過,蕭南洵從太廟祭祖回來了,沉寂了一會的群臣又開始故態復萌,上諫要求聖上早日立下太子,尤其聽聞大皇子妃還診出了身孕,更是令群臣激動——在皇位更替這件事上,最怕的便是君王無後。

  本來因為益州一案,麗妃和二皇子一系大受打擊。

  之後的京察里,吏部尚書與新上任的左都御史顯然也都對二皇子並無好感,又削裁了一部分二皇子的黨羽,剩下的也都夾緊了尾巴,不負當初的囂張。

  好像大局已定。

  然而聖上仍拖延著不肯下旨,二皇子回來後,居然又以他祭祖有功,賞賜了好些東西下去,令群臣都一時摸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最驚人的消息莫過於,麗妃再次有了身孕,她已經年近四十了,可見確實聖寵不消。

  局面似乎又顯得有些撲朔。

  賀蘭瓷看完,有些驚愕:「聖上居然真的這麼……」

  陸無憂頷首道:「做皇帝也未必自在,能想讓哪個兒子即位就讓哪個兒子即位。當然,蕭懷琸猶豫不光因為他寵愛麗氏,也因為他不想自己在位時,讓蕭南泊做大。話說回來,做個昏君說不定會比較快樂。」

  賀蘭瓷還是默默祈禱無論如何不能讓蕭南洵即位。

  他們的日子還是照常要過。

  青蓮教相對來說晃州這幾個匪幫里比較棘手的一個,因為沒有固定據點,教主故弄玄虛,裝神弄鬼,是個隱於地下的幫派,官府想捉,百姓還會幫著阻攔遮掩,錢財都被騙盡了,仍不知悔改,還覺得死後能在閻王那裡換取富貴,實在荒唐極了。

  有些鰥寡孤獨的老人家,一把年紀辛辛苦苦種地賺來的一點買命錢,都被騙淨,最後淒涼慘死。


  但是與之對應的,青蓮教也是最富庶的,據說教中除了教主,還有什麼八大金剛,十大護法,不少富戶暗地裡都與之有勾連。

  陸無憂派人潛進去,費了月余功夫,才大致摸清楚構成,捉人不難,難的是怎麼讓被騙的人清醒。

  好在,恰巧青蓮教每月都要召集大批教眾,舉行一次神賜儀式,內容大抵是臨顯神跡,給教眾賜福,順便收取上供錢。

  賀蘭瓷這次也很意外:「還要我去?」

  陸無憂道:「對,不過你不能只看戲了。」

  賀蘭瓷疑惑。

  陸無憂扯著她過來,然後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

  看得賀蘭瓷都發毛了,眨著眼睛怔怔問他:「我臉怎麼了?」

  陸無憂方才伸指摸了摸她的臉蛋,光潔細膩,毫無瑕疵,精緻得像天工造物,但也因此,總有種疏離高冷,不可觸碰感,只是近來面對他時,越發不設防,就顯出了幾分柔軟可欺。

  「沒怎麼,挺好的。太好了,所以我給你準備了套衣裳,可能有點冷,不過我會渡內力給你。」

  與其說是衣裳,倒不如說是一條層層疊疊輕紗擁成的織物,雖然軀體是都遮掩住了,但總覺得好像也沒穿什麼。

  賀蘭瓷穿好後,發現他還準備了些銀飾珠寶,全是水色或燦銀,閃光粼粼,光是從她頭頂上墜下的珠鏈就有兩三條,頸項、手腕、耳垂上也有對應的飾物,像是一整套頭面,但色澤也太輕飄了,根本壓不住,也不夠莊重。

  她嘀咕著,覺得陸無憂這什麼莫名其妙的愛好,繼而又有點擔心,他找木匠打了新床,但至少目前還沒送來。

  等她全部換好後,陸無憂進了內室,果然一怔,眸光閃了閃。

  賀蘭瓷有些警惕地立正站好。

  陸無憂一步步朝她走來,指腹輕托起她頰邊搖晃著垂下的銀鏈,眼眸也淺淺低垂了道:「還真適合你。」

  「這也太……」她糾結著,臉頰微微泛紅,「奇怪……」

  她話沒說完,陸無憂已經又蹭了蹭她未著口脂的唇,道:「很像個聖女。」

  賀蘭瓷:「……?」

  陸無憂語氣平靜地口吐狂言道:「讓人想玷污。」

  賀蘭瓷就知道:「早……」她頓了頓,含糊道,「早被你玷污過了。」

  陸無憂挑起眼眸,舒展地笑,忍不住在她頰邊親了一口,道:「我隨口胡說的,讓你穿成這樣當然不是因為我想看,是因為剛好有需要。」

  賀蘭瓷懷疑道:「真的不是因為你想看?」

  「好吧……不光是因為我想看。」

  青蓮教此次的神賜儀式在一個山坳處新搭的祭台上,夜半入場,神秘且寂靜。

  教眾們早早舉著火把,等在台下,等著今日的神跡和教主的賜福,忍不住心懷期待,以往每次的神跡都是那麼的令人驚詫,更讓人相信他們教主就是天降的神明!

  約莫等了一刻,身著玄色道袍的教主緩緩從虛空中現身,他頭戴金冠,手持一柄禪杖——打扮得相當不倫不類——台上四周也燃起了火焰,映得他仿佛人都在發光。

  他低聲吟誦,張開雙臂,手中莫名多出了兩團火光,火光搖曳間,他雙手一拋,眾人仿佛聽見了電閃雷鳴。

  下一刻,他將布蓋在了面前的一塊石頭上,揮舞著禪杖,口口念念有詞,仿佛在使用法力一般,不一時,他揭開了那塊布,只見裡面金光燦燦,竟是已經點石成金!

  台下的教眾不住發出驚呼聲。

  就在這時,空中突兀地響起了一聲輕笑。

  突兀,但是清晰。

  立刻有人大喝道:「是誰!誰在造次!」

  有個蒙面的黑衣人真的從虛空中踏步下來,足尖點在祭台邊緣,隨手一抄,就把剛才點成金的金塊舉了起來,掂量了兩下,火光中有人看見那金塊底部似乎顏色不太對勁。

  來人手上一翻,金塊上部的一層金箔剝落,露出底下的石頭,他微笑道:「收了這麼多的孝敬,怎麼連塊真金都捨不得用。」

  青蓮教教主臉色微變,大喝一聲道:「這是惡鬼派來的邪魔!故意破壞我的神跡,快抓住他!」

  誰知道對方身形若游魚,根本半點不受影響,反倒是上來抓他的人,一個個栽倒在地。


  他重金聘請來的那些護衛使勁全力,卻連他的袍角也難以碰到。

  來人繼續慢條斯理道:「還有你剛才那招。」他一腳踩塌了祭台的一塊踏板,抬手拎了個人上來,只見那人手裡拿著一圈環繞他周身卻又極薄的鐵片,來人抓著鐵片隨手一震,只聽一陣仿佛電閃雷鳴的聲音響起,正是剛才的聲音。

  台下教眾也是一驚。

  來人最後竟飛到了青蓮教教主的身邊,一把扯下了他手上的皮套,隨後翻出火摺子,在手上點火,竟也變出了一團火光來:「事先戴了隔絕的皮套,又塗上特殊的油,是能短暫造成燃火之效,還有什麼,讓我來想想……總歸全是騙人的把戲,比起做教主,感覺你倒更適合去戲班子。」

  青蓮教教主嚇得倒退一步,已知對方來者不善,但周圍這麼多教眾看著,他自不可露怯。

  「是邪魔在胡言亂語!妄圖攪擾視聽!今日之儀式恐難完成!眾人快速速退去!」

  說完,他就想撤了,卻被人一把拎住了後襟,還提了起來。

  「你這邪魔外道還想跑?」

  來人溫柔笑道:「我今日來,正是為了剷除邪魔外道,敗壞我教名聲之人,區區青蓮教只會些雕蟲小技,矇騙無辜百姓,也敢稱之為正教。」

  眾人:「……?」

  「妖言惑……」青蓮教教主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扼住了頸子。

  來人隨手往高處一指道:「那邊便是我教的聖女。」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高處的山崖上,立著一位潔白盛裝,裙袍如雲霧雲朵,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是天人的女子,她身上似乎還綴滿了仙氣飄飄的飾物,隱約可聞泠泠作響,在淡淡皎潔的月輝下,她更似一道幻影,可幻想中似乎也想像不出這般的美麗。

  「是神跡啊!」

  「這才是神跡啊!」

  賀蘭瓷緊張無比,努力穩住身形,連眨眼都儘量少眨,還有點擔心被認出來,但她一般只在原鄉城的府衙里露面,這邊青蓮教的教眾來自晃州各地,未必都見過她。

  就算見過了也未必確定是她,畢竟陸無憂不止讓她換了一身衣服,還親手給她妝點了。

  不過,她也沒想到,自己的臉居然還能有這種用途。

  「不過我怎麼想起陸推官的夫人……」

  「那是誰?你胡說吧,這分明就是聖女!」

  陸無憂則在眾人的驚呼中繼續道:「唯有邪魔外道才會要求他人上供大量的金銀錢財,以換取虛無縹緲的許諾。真正引人向善的正教只會告訴你,若想過上好日子,便只能依託自己的雙手努力,依附不了別人。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天道有輪迴,此為正道,若有投機取巧、偷懶耍滑者,又怎能稱得上正。」

  但光是說這話,大抵也是很難讓人輕信的。

  陸無憂手上一用勁,倒提著那個惶惑的青蓮教教主道:「你們還想看其他神跡麼?我倒是也能表演。」

  畢竟他五歲就會用教里的機關變戲法哄妹妹了。

  賀蘭瓷覺得她和去看戲也沒什麼區別,還順便看了一場陸無憂的表演。

  只是穿這麼一身珠翠琳琅站了半天,多少還是有些累。

  被陸無憂從山崖上接下來,回去的馬車上,她就忍不住想拽扯掉,結果被陸無憂攔住,道:「這麼急做什麼?」

  賀蘭瓷道:「可是很累贅。」

  她還很困。

  陸無憂眸光在她沉甸甸的腦袋上掃過,這姑娘好像對自己這麼打扮有多好看完全沒點數,甚至還歪著視線向上,一副很無奈的表情。

  可或許就是這樣,才日漸真實。

  陸無憂輕嘆道:「算了,我幫你拆。」

  「哦。」賀蘭瓷點頭,「你輕點,有的勾到我頭髮了。」

  陸無憂動作很輕地幫她拆髮髻,一根根仔細地取下,像在做什麼細緻的活,她仰臉看他,眼睛眨眨:「青蓮教算解決了嗎?」

  「不算解決,這種教派根深蒂固,跟洗腦似的,治標不治本,總有百姓會去信。」

  隨著他輕柔的動作,賀蘭瓷烏潤的長髮也一點點傾瀉下來,流墜到他的指間:「回頭找兩個戲班子,去晃州各處街面上演演,告訴百姓全是假的,另外……既然來了那麼多生員,不妨再開個書院,讓出工出力通河修堤的百姓子嗣可以免收束脩去念,不一定要學四書五經那麼深,至少認字識字,能讀能看,看得懂朝廷下發的公文,知道幾條緊要的律令,免得平白被騙。」


  ——他們遇到的案子裡不少是這樣,不識字的百姓被騙著按下手印,給富戶為奴為馬,或是被忽悠著低賣祖田,還無處伸冤。

  雖然嘴上說著是為了讓他們倆的日子舒坦些,但陸無憂實際上做得還是能讓老百姓的日子好過點。

  他在翰林院時,至多是看看往來的公文,並沒有那麼多實踐的機會。

  賀蘭瓷鬢髮上的釵環慢慢被陸無憂拆乾淨。

  她仰首時,視線恰好能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賀蘭瓷也逐漸輕鬆下來,又想起了那樁自尋煩惱的念頭,雖然陸無憂的指責很莫名其妙,但她好像也不是完全沒理解他的意思。

  「陸霽安……」

  「叫字不要帶姓,那和連名帶姓叫有什麼區別。」

  他要求還挺多。

  「霽……安。」

  「而且……」陸無憂用微妙的口吻道,「你為什麼不叫我的名字?」

  他要求真的很多。

  賀蘭瓷猶豫了一下道:「無憂……」

  陸無憂又道:「瓷瓷,你可以嘗試一下叫疊字,會顯得更親昵。」

  賀蘭瓷道:「……你還讓我說話嗎?」

  陸無憂勾起了唇角道:「好,你說。」

  她定定看著他,他給她拆釵環都拆得心情很好似的,不說話眼尾也彎著,帶點笑意,輕輕淺淺的,可又格外的令人心頭弦動。

  她其實是很想誇誇陸無憂的,覺得現在的他特別好,比在上京時的那個還要好。

  甚至他忙得腳不沾地,回府衙很遲的時候,都覺得他特別好。

  可實際面對這個人,又很難說得出口。

  賀蘭瓷糾結著,陸無憂已經鬆開了手,道:「好了。」

  她的長髮全部墜下來,襯著那一身雲霧繚繞的裙子,有種單薄而楚楚可憐的味道。

  馬車還在深夜裡顛簸著。

  「你想說什麼?」

  他揚眸看她,仍然在笑。

  賀蘭瓷又覺得,嗯,自己的底線好像還可以再低一點,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她慢慢翕動嘴唇道:「其實床以外,如果不被人看到,也不是……」

  她話沒說完,就發現陸無憂的桃花眼眸色徐徐沉下來。

  賀蘭瓷意識到什麼。

  「……你等等,等等,我不是說馬車裡!陸無憂!」

  作者有話要說:  陸小憂仍未放棄他的奇蹟瓷瓷。

  這章他倆居然沒吃上火鍋,作者落淚ing

  評論區發100個紅包,溫水煮瓷,進展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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