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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2024-08-22 09:22:38 作者: 少地瓜
  天色已晚,雨勢又大,眾人無法下山,便就地紮營,又穿了蓑衣斗笠繼續忙活。

  篝火點起來的時候,劉捕頭就興沖沖的兜著一件血衣回來了,「大人,屬下在前方斷崖樹杈上找到了!」

  兇手果然將血衣拋下斷崖,不過斷崖側面枝杈叢生,衣服落下去沒多遠就被掛住。若非有人眼尖,只怕就要錯過了。

  龐牧也跟著精神一振,又叫晏驕和郭仵作過來確認。

  晏驕看後,搖搖頭,果斷讓賢,「我初來乍到,對大祿朝風土人文幾乎一竅不通,這衣服實在看不出什麼機關。」

  郭仵作也不瞎客氣,當即道:「這衣服的材料與死者身上所穿頗有相似之處!」

  眾人都忍不住跟著振奮起來。

  如此一來,就更進一步驗證了之前他們的猜測:死者和兇手確實是認識的,甚至很可能是老鄉。

  這跟考生們結伴入京的習慣非常相符。

  龐牧招來一人,「你最精於山路,我便命你連夜下山,找廖主簿取了歷年舉子檔案冊子來!順便將這血衣也拿去有德布莊辨認!」

  許多國家都頗重視讀書人,大祿朝也不例外,每每科舉結束後都會將中者人員名單抄錄下來,分發到各府州郡縣,既是榮光,也是鼓勵。

  因舉人特殊情況下可申請當地官府沿途護送,甚至是走官道,所以朝廷會將在冊舉人連同各自的身份、年齡、籍貫和體貌特徵做成專門的冊子,及時發放到各路官員手中。一來是為及時接洽保護,二來也怕有人冒充。

  這個時候,舉人名冊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

  不過,晏驕又想到一個問題,「兇手丟了衣服,若是沒帶備用的,豈不是要光著膀子下山?」

  這個年代,半裸的人應該挺顯眼的吧?

  誰知話音剛落,劉捕頭就笑道:「近來正逢收穫時節,多有鄉民在田間勞作,天氣炎熱,許多人都是打赤膊的。」

  晏驕一怔,倒是忘了這個。

  她還是不死心,想了下,又說:「讀書人不事勞作,想來身形瘦弱、皮膚白皙,即便與農夫一般打赤膊,約莫也是顯眼的。劉捕頭不如托人在進城必經之路上詢問一二,或許有所收穫也未可知。」

  最近多有學子進京趕考,兇手要是老實穿著衣服說不定反而不惹眼,可一群黝黑髮亮的農戶中突然混入一個白切雞似的人,估計就連大姑娘小媳婦都要多看幾眼了。

  劉捕頭眼前一亮,下意識看向龐牧。

  龐牧點頭,「照晏姑娘說的做。」

  那頭去取名冊的人剛走沒多久,前一個去有德布莊請老掌柜辨認布料的衙役就回來了。m.

  「大人,兩位老掌柜都說了,這些料子都是滇陽特有的土布,不算什麼名貴料子,外頭少有,多是本地人穿著。」

  滇陽正是位於西南。

  陸續有了這幾個線索,龐牧心下一片敞亮,當即吐了口氣,鄭重道:「眼下,就只等冊子了。」

  話音未落,就聽那送結果回來的衙役退下去之後,與同僚小聲嘀咕,「這跑了一趟還真有些餓了,怎麼聞著怪香的,煮肉了?」

  眾人:「……」

  求別提肉!


  營地里忽然多了許多乾嘔的,聲音此起彼伏,倒把那人弄了個滿頭霧水。

  一直到湊合吃完稀粥就硬面饃饃,下了一整日的雨才算是漸漸停了,只有樹梢上積攢的雨水不斷匯集,吧嗒吧嗒落個不停。

  舉人名錄冊子已經到了,現在萬事俱備,只等骨頭。

  不過在下手之前,晏驕忽然發自肺腑的涌動出一點別的需求。

  這需求極其強烈,極其淳樸,簡直令人無法自持。

  她想上廁所……

  可眼下天色已晚,周圍又多懸崖峭壁,她人生地不熟,還真是怕再次摔落。

  好歹頭一次還能算因公殉職,可這要是死在上廁所的路上,未免有些太不體面。

  想想吧,回頭誰給她立個碑:

  晏驕,原平安縣仵作,死於上茅房……

  但是!她現在跟大家都不熟啊,作為一名未婚女子,貿然張口讓人陪自己去上廁所……

  伴隨著心理掙扎一起來的,還有膀胱漸漸加劇的膨脹感,以及小腹的隱隱作痛。

  左右為難之際,她就看見龐牧一臉嚴肅的朝這邊走來,忙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主動問道:「大人,有什麼事嗎?」

  龐牧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問道:「晏姑娘,你想解手嗎?」

  晏驕:「……啥玩意兒?」

  你這濃眉大眼的傢伙,竟也想學花季少女結伴上洗手間?

  見她一臉呆滯,龐牧不覺好笑,抬手指了指黑咕隆咚的四周,「這一帶地形十分複雜,又剛下了雨,很是難走,饒是兄弟們也不大敢單獨外出。」

  晏驕木然點頭。

  所以,現在我算你晏兄弟?

  那大人您等會兒迎風撒尿的時候,莫非還要我為您把風?

  「晏姑娘?」見她久久沒有回音,龐牧十分耐心的問,「你要想解手的話,我可以給你把風。」

  平心而論,這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

  但生理需求又是無法克制的,所以……

  稍後,晏驕和龐牧人手一支火把,並排往外走去,氣氛略略有些尷尬。

  因為職業關係,她不是沒在野外上過廁所,可那會兒跟科里的同事早就熟悉的稱兄道弟,好像一家人一樣,誰也不嫌棄誰。

  然而現在,她跟這位渾身秘密的龐大人認識了好像也沒幾天吧?

  「之前山匪成患,把這一帶弄的烏煙瘴氣,鳥獸皆絕,」龐牧一邊走一邊說,時不時還出聲提醒她小心腳下,「現在沒有山匪了,動物也就漸漸回來,你帶著火把,它們就不敢靠近了。」

  做法醫的,一般心理素質都比較強大,現在晏驕已經差不多接受了現狀。

  關鍵是不接受還能怎麼辦!

  「大人會的怪多的,」晏驕努力接話,「瞧著跟個大將軍似的,偏偏做的又是文官,難為還這樣細心。」

  龐牧:「……」

  小野驢怪愛套人話的。

  「過獎過獎,」龐牧打了幾聲哈哈,強行轉移話題,「晏姑娘才讓我大開眼界,年紀輕輕竟有這樣的本事。換做一般姑娘家,只怕早就嚇壞了。」


  「有什麼可怕的?」說起這個,晏驕倒是一派淡然,「我做的是替人申冤的正經營生,自然不信那些什麼妖鬼邪說。再說了,鬼又有什麼可怕的?大人該比我略長几歲,難道不知道人心的險惡更勝鬼怪千倍?」

  不說她自己,她的老師、師兄、師姐們手下過的屍體怎麼不得成千上萬?倒是沒聽過有誰是被鬼殺死的。

  龐牧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娟秀清麗的面龐在火光下若隱若現,竟透著一股少有的透徹和寧靜。

  「好了,別再走了,前頭不安全。」

  事到臨頭,晏驕的臉又止不住的有點兒紅,哼哼唧唧的應了聲,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蹭過去。

  剛下過雨,地上一踩一汪水,草叢也還濕漉漉的,柔韌的葉片划過濕透的褲管……感覺很詭異。

  她戰戰兢兢的蹲下,一手提衣服,一手舉火把,又拼命伸長了脖子,看見不遠處高大挺拔的背影后才覺得安穩了些。

  反正,整個姿勢就是很拼。

  一陣涼風吹過,周圍瘋長的野草刷拉拉響成一片,尖銳的草尖兒扭動著擦過晏驕露出來的肌膚,引發成片的雞皮疙瘩。

  她頓時渾身緊繃,哪兒還顧得上什麼尷尬不尷尬,聲音發顫的喊起來,「龐龐龐龐大人!」

  「晏姑娘,我在這兒。」龐牧立即應了聲,又往這邊走了兩步,然後猛地停住,「可是有什麼事麼?」

  「我我我我我沒事。」這聲回應太讓人安心了,晏驕幾乎有點兒熱淚盈眶。

  龐牧似乎在那邊低低的笑了聲,然後又清清嗓子,「今晚月色真好。」

  晏驕本能的抬頭望去,果然見一輪明月分外皎潔,只是剛才被烏雲遮住了,看不大著。

  現在烏雲散去,月亮羞答答露出臉兒來,連著夜幕中無數璀璨星子,真是美得驚人。

  快八月十五了。

  晏驕看得出神,又想的入了神,結果重心不穩,差點歪倒在地。

  晏驕:「……」

  我踏馬心好累。

  種種「波折」之後,身心俱疲的晏法醫將全部精力投入到驗骨上。

  她幾乎是帶著幾分殺氣的工作,效率驚人,很快就得出結論。

  「死者年齡三十七周歲左右,左腿前幾年曾骨折過一次,微微有點駝背,身高和體重換算成你們這邊的度量衡的話……」

  伴著她說的結論,龐牧就一邊翻閱滇陽轄下舉人名錄,然後將一個個不符合標準的剔除。

  大約是因為皇帝也傾向每天面對的都是長得賞心悅目的臣子,所以對體貌要求還挺嚴格,像駝背這類,哪怕有點苗頭都被認真記錄在冊。萬一日後有崗位競爭,如果候選者實力不相上下,到時候拼的就是臉了。

  滇陽轄下及左近三十七歲左右的舉子有四人,可被標註微微龜背的,卻只有一人。

  「有了!」龐牧驚喜的點著其中一條,大聲念道,「隋坤,天佑三年生人,今年三十八,微駝!六年前就中舉了,只是四年前意外失足落馬斷了腿,錯過上屆春闈!」

  他每說一句,周圍就安靜一分,等到後來,當真是落可聞針,只有柴火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也不知誰忽然叫了聲好,營地瞬間熱鬧起來,充滿了名為希望的歡樂。

  「晏姑娘大才!」龐牧不由得喜上眉梢,「竟全中了。」

  「我這回是真服氣你了!」齊遠沖她真心實意的抱了抱拳,「以後有事兒儘管說話!」

  就連一直對她頗有成見的圖磬,這回也難免要收起心思,跟著抱拳道:「姑娘大才,失敬了。」

  哪怕她來歷確實有問題,但這份本事,不能不服。

  「劉捕頭!」龐牧興奮地搓了搓手,「你明日便帶我手令,去跟東光縣令要人要錢要糧,沒道理這會兒還吃等食!再從圖巡檢手下調撥人手配合,兵分三路,一路直取他籍貫老家,問明白跟誰一起走的。另一路在進京路上設立哨卡,嚴格盤查滇陽舉子!剩下人馬以此為據點,四散走訪,務必找出他走過的痕跡!」

  「是!」一群人答應的震天響,都對破案充滿信心。

  有個靠譜的仵作協助,辦案真是突飛猛進!不然光死者身份恐怕就得查上十天半月的。

  這前所未有的感覺真是令人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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