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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子觀他神色,越發驚愕:「你不知道?」
饒是蘇毓寡情,這會兒也生出了怒氣。閱讀
這爐鼎懷有身孕,竟還來招惹他,莫非是想成事後把腹中的孩子栽到他頭上?
他睨著那爐鼎,目光里閃過殺意。
小頂壓根不明白「坐穩胎」是什麼意思,眼眸中露出困惑,就如秋水生霧,煙水迷離的樣子越發勾人。
她當然也看不出殺意這種高級情緒,見新主人瞪自己,便沖他嫣然一笑。
這一笑當真是千嬌百媚,能讓石頭開出花來。
可惜她在蘇毓眼裡已然是個毒蘑菇,越是色澤鮮妍越是身懷劇毒。
他一口氣堵在心口,甚至懷疑這爐鼎在挑釁自己。
這會兒雲中子終於回過味來,對師弟道:「你不是看了我的信……你!」
蘇毓被當面揭穿也毫不心虛,面不改色,避重就輕:「此事稍後再說。」
雲中子也懶得同他計較這些:「現在你知道了,雖是意外,總也是喜事……」
說著向他是眼色,繃著一張冷臉,一副要拔劍殺人的樣子,崽子娘多心寒吶!
蘇毓面無表情:「不是我的。」
雲中子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捂住嘴:「這……」
他看看一臉坦蕩的小爐鼎,又看看面沉似水的自家師弟,仿佛明白了什麼,立時住了嘴。
蘇毓捏了捏眉心,懶得與師兄多解釋,走到小頂跟前,睨了她一眼,冷聲道:「伸手。」
小頂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有些不安,不過主人發話,她還是乖乖地伸出手來。
蘇毓瞥了一眼她白皙小巧、柔若無骨的縴手,眉頭一蹙:「手腕。」
小頂撩了撩袖子,露出凝脂般的皓腕。
蘇毓視若無睹,將兩指搭在她腕上,便將一縷靈力打入她的經脈中。
小頂只覺手腕上先是一涼,仿佛一塊寒冰貼上來。
隨即一痛,像是被人用一根扎滿冰芒的鞭子抽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想縮回手,手腕卻被蘇毓的另一隻手牢牢禁錮住,一動也不能動。
那條冰鞭子像是鑽進了她的經脈,在她身體中遊走,游到哪兒,便是一陣針扎般的疼。
同樣是以一小縷靈力入經脈探查,掌門的靈力像個彬彬有禮的客人,每行一寸都小心翼翼,唯恐打擾了主人。
蘇毓的靈力卻十分蠻橫,到處興風作浪,如入無人之境,恨不得把主人家房頂都掀了。
小頂紅了眼眶,抬眼看向新主人,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
蘇毓撇開眼,薄唇里吐出兩個字:「忍著。」
他並非故意折磨她,卻也沒什麼憐香惜玉之情。
雲中子卻是見不得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樣子:「你倒是輕點……」
蘇毓沒理睬師兄,靈力在她經脈中運轉一圈,便即收回手,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師兄:「妖氣。」
雲中子眉頭一跳,他探查的時候怕傷及這小姑娘的經脈,有所保留,只探到令脈便急忙收了手,卻不曾深究。
蘇毓一挑眉,問小頂:「孩子是誰的?」
小頂揉了揉叫他捏得發紅的手腕,怔怔道:「孩子?」
蘇毓見她還在裝傻充愣,目光越發冷戾:「你腹中的孩子,別說你不知道。」
小頂連忙搖頭:「不不,沒有,孩子。」
頓了頓,用手比劃,食指拇指做個圈,三指翹起:「肚子裡,是個蛋。」
蘇毓有一瞬間的疑惑,不知她是真傻還是裝傻:「蛋是哪裡來的?」
小頂再不會看人臉色,這會兒也知道新主人不開心,是不滿意她爐子裡有個蛋嗎?
她想解釋,但越是急,便越是詞不達意:「光腚男人……在廟裡,我脫衣裳,給他蓋……他給我,大鳥吃……」
蘇毓忍無可忍地打斷她:「不必告訴我這些。
這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著。」
想到那衣裳還是他給的,他們居然就在他的衣裳底下行那齷齪之事,不由一個激靈,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
本來是形勢所迫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心裡已是不甘願。
如今得知她有孕在身,此事便只能作罷了。
但是靈力是必須拿回來的。
蘇毓想了想,對小頂道:「你先退下,明日會有人去接你。」
小頂垂眼看了看手腕上的紅痕,心裡對這新主人有一萬個不滿意,若是叫她自己挑,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要這麼個主人。
但是書上既這麼寫,連山君也收下她了,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
向來只有主人挑爐子,沒有爐子挑主人的。
……
待小頂走後,雲中子偷偷覷著師弟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安慰:「小毓啊,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蘇毓捏了捏額角:「我與她真的沒瓜葛。」
雲中子一臉瞭然,拍拍他的臂膀:「師兄都明白,大丈夫何患無妻,那個……咳咳,節哀順變吧……」
蘇毓太陽穴突突地跳:「不是……」
只好耐著性子,將如何在外山破廟中如何殺金甲門二弟子,如何無意救出此女,又如何與她衣裳蔽體之事說了一遍。
「我與她只是萍水相逢,並無肌膚之親。」
雲中子半晌才想明白,隨即眼皮一跳:「你還殺了金甲門的人?
!」
同樣是大開殺戒,也分對象。
魔域那種法外之地,殺來殺去全憑本事,或者犄角旮旯里的小門派,滅了滿門也沒人替他們喊冤。
這在修仙界的名門正派中,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但是金甲門不一樣,此派不大不小,屬於二三流,背地裡乾的勾當盡人皆知,但明面上是個正道門派,掌門又難纏,殺他門徒就有些麻煩。
蘇毓滿不在乎:「殺了就殺了。」
「他們哪兒得罪你了?」
「丑。」
雲中子:「……」
他揪了揪頭髮:「罷了,此事暫且不提。
小頂姑娘那邊,你打算如何?
我看這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多半是被妖物蠱惑……」
蘇毓壓根不關心她與妖物的瓜葛,她被騙還是騙了別人,又與他何干?
他無所謂地拂了拂袖子:「該如何便如何。」
雲中子:「你……」
蘇毓閒閒道:「師兄別多想,她懷有身孕,我自不會碰她。
只用流珠九轉之法汲取靈力便是。」
雲中子鬆了一口氣,隨即皺眉:「那她豈不是得寸步不離地呆在你身邊?」
蘇毓掀了掀眼皮:「自然。
待我七海充盈,便讓她回紫玉峰去。」
在他眼裡,那女子仍舊是個爐鼎,只是換種方式用罷了,自是他需要便用,不必同她客套。
未料雲中子卻翻臉道:「不行。」
蘇毓一怔。
雲中子:「雖說我收她入門是陰差陽錯,但既然她已是我門下弟子,便不能缺課。」
他平時是個麵團性子,但若是有小崽子敢缺課,他能吃人。
蘇毓了解他師兄,略一思索,深感沒必要在這些事上與他對著幹,便退了一步:「那便讓她每日放課後過來。」
雲中子得寸進尺:「你打算讓我弟子給你白幹活?」
蘇毓挑了挑眉。
「本來是你們小兩口之間的事,我不好多說,」雲中子無情道,「但既然你們沒關係,小頂姑娘又是我門下弟子,就是另外一說了。
只要我一日是掌門,門派中便沒有以上欺下,以強凌弱的道理。」
歸藏與大衍、太璞等宗門不同,師徒之間的等級沒那麼森嚴,便是最下等的外門弟子,也不用對掌門卑躬屈膝。
他挺了挺腰板,振聾發聵道:「我歸藏弟子沒有做白工的道理。」
他看那小姑娘傻乎乎的,不替她談妥,哪裡斗得過這吃骨頭不吐渣的祖宗。
蘇毓:「……」
雲中子正氣浩然,迎著他的目光,一副幫理不幫親的架勢。
蘇毓情知拗不過他,點點頭道:「我傳她一門道法便是。」
雲中子這才心滿意足,這祖宗一身絕學,至今沒有親傳弟子,只有他首徒得他偶爾指導幾招劍招。
小頂能同他學點東西,這一遭倒也不虧。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
是夜,小頂把僅有的幾樣東西打了個包袱——幾根鳥毛,幾塊靈石,還有一件恩人給她的衣裳,她前幾日已經托照顧她的姐姐用法術洗淨了,又在院子裡曬過,只等著什麼時候見到恩人好還他。
打點好行李,她便鑽入靈府中,繼續啃書。
掌門這幾日教她認字,除了《千字文》以外,時不時教她一些常見的字,她已經能連猜帶蒙地讀一些短句子了。
連山君和她說的話,大部分都不長,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
不過懂的越多,她的心就越涼。
這個新主人,顯然不怎麼愛惜爐子,經常把她弄得喊疼。
她提醒他【小頂不行了,要壞掉了嗚嗚嗚,真的要壞掉了】,但是他卻從來不理會。
有時候還會故意對著幹,用」口口「狠狠地口她。
不認識的字太多了,不過她懷疑是用撥火棍之類的東西捅她爐膛。
為什麼要這麼對一隻爐子呢?
她看不下去了,合上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終於找到了新主人,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雖然爐子不該挑剔主人,但哪個爐子不想要個仙君那樣和氣的主人呢?
她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第二天天一亮,掩日峰便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