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024-08-22 09:35:48 作者: 寫離聲
  26

  蘇毓胸有成竹的微笑僵在嘴角, 臉色青了一青:「這些話是從哪裡聽來的?」

  小頂想了想,照實回答:「書上, 看來的。閱讀」

  蘇毓:「……什麼書?」

  顯然不是什么正經書。

  小頂閃爍其詞:「就……一本書。」

  蘇毓:「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少看, 藏書塔一層有很多鍊氣和術法的入門書,你去看那些吧。」

  小頂不好跟他明說,說多了泄露天機:「不能不看。」

  蘇毓捏了捏眉心, 懶得多管, 他又不是雲中子那種老媽子。

  小頂又問了一遍:「吊死鬼大不大,什麼意思?」

  蘇毓面不改色地睜眼說瞎話:「這句話乃是炫耀之意。」

  小頂眨巴眨巴水靈的杏眼, 滿心困惑:「為什麼?」

  吊死鬼是很了不得的東西嗎?

  蘇毓瞥了一眼窗外的大紅雞, 嘴角微微一挑:「因為我有他沒有吧。」

  大嘰嘰:「?

  ?」

  大紅雞扯著嗓子, 用奶奶的少年音衝著窗戶大罵:「龜孫子蘇毓嘰, 生兒子沒屁……」

  「大嘰嘰!」

  小頂轉過頭打斷他, 沉下臉, 「阿娘說的,話又忘了?」

  大紅雞一縮脖子,捏著嗓子輕輕「嘰」了一聲, 難為他一隻兩百斤重的雞能發出這麼柔弱無助的聲音。

  小頂有點不開心了, 大凡做父母的, 總見不得自家孩子比別人差。

  她真誠發問:「吊死鬼, 有什麼用?」

  蘇毓臉不紅心不跳, 頷首:「有用。

  修士可以驅使鬼魂做很多事,吊死鬼戾氣煞氣重, 是煉鬼的好材料。」

  「哪裡, 能弄到?」

  她也想去給大嘰嘰弄一個來, 虧待誰也不能虧待兒子。

  蘇毓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用紙剪一個吧。」

  小頂雙眼倏地一亮,不得不說, 這連山君人不怎麼樣,腦袋瓜挺好使。

  她也不知道吊死鬼有什麼好的,但是書上時常出現,似乎是當厲害法器用的。

  想到這裡,她又記起一句:「如果你對大嘰嘰說……」

  蘇毓心裡一咯噔,有不好的預感。

  「『師尊用,大吊死鬼,狠狠地人肉你』,是什麼意思?」

  蘇毓:「人肉?」

  「你等等。」

  小頂一頭扎進靈府里,刷刷翻書,沒多久便找到了這個字——這字出現的次數也著實不少呢。

  蘇毓不明就裡,就見那爐鼎一動不動、目光呆滯,片刻後,那雙眼睛又恢復了神采。

  小頂撓撓臉,赧然道:「我弄錯了,肉上面不是人,是入。」

  蘇毓手一抖,茶水灑了一身。

  不過連山君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他定了定神:「上入下肉,意為魂魄入體,差不多就是奪舍的意思。」


  他頓了頓,繼續胡謅八扯:「你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指修士馭使自己養的吊死鬼,心狠手辣地奪別人的舍。」

  饒是蘇毓這樣的大能,也不禁暗暗為自己的機智得意。

  小頂悚然一驚,這連山君夠壞的,煉丹就煉丹,好端端的用吊死鬼奪她的舍是為什麼?

  如今不做他的爐鼎了,是不是也不用被奪舍了?

  她想了想道:「你的吊死鬼,能借我,看看嗎?」

  蘇毓:「……不能!」

  小頂摸摸下巴:「為什麼?

  我沒見過,想照著你的,剪一個。」

  一來是照著剪,二來先認識一下,將來也好提防著些。

  蘇毓:「……」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捏了捏眉心:「因為這個吊死鬼見不得光。」

  小頂很好說話:「那夜裡看。」

  蘇毓:「……他死相不雅,生怕嚇著你。」

  「我不怕他。」

  「……他怕你。」

  「他住在,哪裡呀?」

  蘇毓隨手一指牆角的大花瓶:「瓶里。」

  「哦。」

  小頂頗覺遺憾。

  蘇毓有些不耐煩,正想找個藉口打發她出去,小頂又問:「你的吊死鬼,是男是女」

  「男。」

  「身量多長?」

  蘇毓隨口答:「八尺。」

  「胖還是瘦?」

  「不胖不瘦。」

  「多大年紀?」

  「死時三十來歲。」

  「長什麼樣?」

  「挺清俊,」蘇毓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也不失英武。」

  「有鬍子嗎?」

  「……有。」

  「為什麼上吊?」

  蘇毓繼續瞎編:「他本是王孫公子,遭奸人陷害家道中落,自己屢試不第,妻子又跟著鄰人跑了,萬念俱灰之下就上吊了。」

  「吊死在哪裡?」

  蘇毓:「自家老宅園子裡的歪脖子老柳樹上。」

  「那個,鄰人叫什麼?」

  蘇毓:「……」

  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蘇毓編得心力交瘁。

  ……

  小頂把這吊死鬼的身家背景、人品相貌、左鄰右舍都打聽得清清楚楚,最後撓撓頭:「還是,想不出來。

  能看看嗎?」

  蘇毓身心俱疲,只想打發她走:「好,我勸勸他。」

  他本是隨口敷衍,心想這傻子多半轉頭就拋在腦後了。

  誰知他大大低估了一根筋缺心眼的執著程度。

  從那天起,小頂每日從學堂回來,一見連山君就問吊死鬼。

  蘇毓照例敷衍:「正在勸,態度已經鬆動了,大約過兩日就能見了。」


  兩日復兩日,小頂不幹了。

  這一日,連山君照舊搪塞她「快了快了」,小頂便繃起臉:「不給我看,吊死鬼,不給你吸。」

  仙子姐姐告訴過她,連山君如今靠她的靈氣過活,若是不順她的意,只要威脅不給他靈氣吸,保准他百依百順。

  蘇毓:「……」

  汲取靈氣時需要入定運功,若是這小爐鼎不配合,還真不能拿她怎麼樣。

  蘇毓揉了揉額角,只得承諾:「給我三日,定然讓你見到。」

  「不准誆我。」

  小頂嚴厲地警告了他,這才坐下讓他吸。

  汲取完靈力,蘇毓把這小祖宗恭送出去,便即去了趟藏書塔,搬了十幾本馭鬼術方面的典籍回來。

  連山君天縱奇才,聰慧過人,一晚上就自學成才,成了半個招鬼馭鬼的行家。

  他拿起硃砂筆,開始在黃表紙上寫符。

  這種招鬼符可以溝通幽冥,把條件和待遇寫上燒掉,便會出現在幽冥界枉死城的城牆上,符合條件又有意向的鬼魂看見了,就可以響應修士的召喚——說白了就是個招工啟事。

  別人招鬼用的符紙不過巴掌大小,他這張足有三尺見方,因為要寫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蘇毓按照書上教的畫了個完美無缺的符篆,然後開始寫招工條件:

  「姑蘇人士梅某,族中行三,身長八尺,面白有須,相貌清俊,不失威武,因家道中落,妻子背叛,萬念俱灰之下,吊死在姑蘇老宅後園之百年歪脖子柳樹上……」

  密密麻麻寫了一大篇,耗費了大把靈力,總算是寫完了。

  蘇毓撫了撫額頭,將符紙燒掉。

  符紙燃盡的瞬間,便出現在了枉死城的城牆上。

  一眾賦閒的怨魂立即圍了上去,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字就吃了一驚。

  一般修士招鬼,最多寫個男女,年歲,死法,這招鬼符真是別具一格,事無巨細。

  規定家世、姓氏、郡望、相貌也就算了,具體到「妻子李氏,小名阿翠,與左鄰開綢緞鋪子的王五郎私奔」真能招到鬼嗎?

  何況單是「身長八尺」這一條,就足以曬去九成九的亡魂了。

  ……

  蘇毓等了半個時辰,那堆符灰總算有反應了——一陣陰風將符灰揚起,灰燼里現出個身長八尺,一臉絡腮鬍,舌頭拖到胸口的鬼魂。

  鬼魂邁著小碎步走到他跟前,扭扭捏捏地行個禮:「鬼奴梅運,參見主人。」

  蘇毓睨他一眼,不甚滿意,這鬼魂長了兩條臥蠶眉,一雙牛似的大眼,實在和清俊不沾邊。

  不過相貌本就有操作空間,能招來其它條件都符合的鬼魂已經很不容易了。

  橫豎只是敷衍那爐鼎用的,蘇毓便指指角落裡的花瓶:「平日你就待裡面,召你時再出來。」

  吊死鬼瞅了眼只有半人高的花瓶,又看看自己的長手長腳:「這恐怕……」

  蘇毓一個眼風掃過去:「有什麼意見?」

  吊死鬼嚶嚀一聲,立即飄到牆角,努力把他威武雄壯的八尺身軀塞進了花瓶里。

  翌日,小頂放學回來,蘇毓沒等她問起便道:「吊死鬼答應見你了。」

  說罷轉頭衝著牆角的花瓶道:「梅運,出來。」

  話音剛落,花瓶動起來。

  半晌,「啵」一聲,一顆頭從瓶口擠了出來,一條長舌頭在瓶外晃蕩來晃蕩去。

  又是「啵啵」幾聲,身長八尺的吊死鬼從花瓶里鑽了出來。

  小頂好奇地盯著他的長舌頭,原來吊死鬼是這樣的。

  蘇毓淡淡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頓了頓:「說了沒什麼好看,你不信。」

  的確是沒什麼好看,只是眼球突出點,舌頭長一點。

  小頂看了兩眼,沒看出什麼過人之處,忽然想起他的本事來,開門見山問道:「你會【打碼】人嗎?」

  蘇毓:「……」

  梅運:「?

  ?」

  隨即,他捂著嘴慢慢蹲下身,血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不會呀,就是因為我不行,阿翠才跟著隔壁的王老五跑了……嚶嚶嚶……」

  蘇毓:「……」

  小頂好心安慰他:「別難過啦。」

  說著瞟了一眼黑臉的連山君,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的吊死鬼不行,她就放心了。

  ……

  許是先前太過期待,小頂真見著連山君的吊死鬼,不免有些失望,這鬼魂沒什麼用處,成天在花瓶里「嚶嚶嚶」地哭自己不會奪舍,她便打消了給兒子剪一個的念頭。

  蘇毓總算過了幾天風平浪靜的安生日子。

  然而好景不長,一日他剛打完坐,從東軒踱出來,便收到了雲中子的傳音:「師叔祖他老人家到山門口了。」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