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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2 09:35:54 作者: 寫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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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蜃市這家靈寵店, 從外頭看是一座三層閣樓,與毗鄰的店肆無異。閱讀

  幾人跟著西門馥走進門, 卻發現門內別有洞天, 竟是一片幽靜的山林,其中草木深茂,流水潺潺, 松風山月, 清絕塵寰。

  靈獸幼崽便棲息其間,不盈一丈的幼蛟和幼蛇在深潭中游弋, 不時騰躍出水面, 現出一鱗半爪。

  靈雉、靈鶴和靈雀在林中盤旋, 發出悅耳的清嘯和啼鳴, 一窩狻猊幼崽在樹下打鬧嬉戲, 靈狐、靈貂、靈兔之類的小獸時不時從樹後、洞窟里探出頭來, 轉動著圓溜溜的眼睛打量他們這些不速之客。

  看著這麼多可人疼的幼崽,饒是沈碧茶也說不出什麼刻薄話,捧著心口, 對一隻漂亮的小靈鹿道:「你別看我, 把我賣了都買不起你。」

  小頂目不轉睛地盯著只圓頭圓腦的小白虎, 饒有興味地看它追著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玩。

  店主人是個細眉細眼的年輕男人, 穿一身滿是紋繡的對襟長袍, 花里胡哨不下葉離。

  他蹲下身,對著小白虎招招手, 小傢伙蹦蹦跳跳地躍入他懷中。

  店主人捋捋它毛茸茸的腦袋, 對小頂道:「仙子可以摸摸它。」

  小頂伸出手, 學著店主的樣子摸了摸,小老虎顛了個身, 四腳朝天,用前爪抱住小頂的手,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舔她的手指,張開嘴,奶貓似地叫了一聲。

  小頂心都快化了,只覺貨比貨得扔,和這油光水滑的小糰子一比,自家兒子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她不覺心動:「這個多少錢?」

  店主人笑意盈盈:「本來這樣的靈虎至少價值七八百萬,仙子既有意,五百萬結個緣吧。」

  小頂一聽,戀戀不捨地縮回手,老實道:「我沒那麼多錢。」

  沈碧茶怒其不爭:「哎呀蕭頂你別直說自己沒錢,挑挑貨的毛病……怎麼這麼老實呢。」

  店主人恍若未聞,笑意不減,把虎崽輕輕放到地上:「小店也有價廉物美的,客人們請隨某來。」

  說著帶他們來到一處林間空地,只見半空中漂浮著許多氣泡,每個氣泡中都有一顆蛋,蛋殼顏色質地各異,有的瑩潤如美玉,有的粗糙如岩石,有的剔透如水精,隱隱可以看見裡面蜷縮成一團的幼崽。

  店主人道:「這些蛋只消一兩百萬,只是需要自己用靈力孵化。」

  沈碧茶像泡了酸水:「……長這麼大第一回知道『只消』和『一兩百萬』可以連一起用,呵呵。」

  小頂見過那虎崽便念念不忘,對蛋提不起興致。

  西門馥倒是挑挑揀揀,問那店主:「有龍蛋嗎?」

  靈寵店自是買不到真龍的,所謂的「龍」其實是蛟龍。

  店主人應道:「自然。

  小公子想要什麼龍?

  敝店水、火、風、雷一應俱全,還有燭龍、應龍……只要是叫得上名字的,敝店都有。」

  小頂忽然想起一事,隨口問道:「有欲龍嗎?」

  「自是有的。」

  店主人憑虛一點,便有一個氣泡飄過來,裡面裹著一隻翠色的蛋。


  「這便是了,」店主人道,「產自僧伽羅國的玉龍,飼以玉屑,長成後可吐出玉漿。」

  小頂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種,是貪慾那個欲。」

  西門馥露出複雜的神色,沈碧茶捂住臉:「啊呀羞死人,姑娘家家從哪裡聽說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頂不明就裡,眨巴兩下眼睛:「書上寫的,我師父也養了一條。」

  眾人:「……」

  沈碧茶眼明手快給自己嘴上貼了個水膜。

  店主人打著哈哈矇混過去:「恕某孤陋寡聞,倒是不曾聽聞過。」

  小頂隱隱覺得碧茶他們的反應不太正常,心頭掠過一絲狐疑,便沒有再說下去。

  西門馥看了一圈,微微皺眉:「這些都是尋常貨色,我也光顧貴店不止一回了,好東西就別藏起來了。」

  店主人眼中閃過一絲遲疑:「不敢怠慢西門公子,倒是新得了一顆品相上佳的燭龍蛋,只是有一位客人先看上……」

  西門馥本來只是隨口一問,聽他這麼一說反倒來了勁:「那客人可有付定金?」

  店主人為難道:「……」

  西門馥冷笑了一聲:「那便是沒付了,倒不知是哪位客人這麼大面子。」

  店主人道:「不敢不敢。」

  說著忙將那寶貝燭龍蛋請了出來。

  西門馥一見那燭龍蛋,眼前便是一亮,蛋殼通體漆黑,隱隱閃爍著星光,果然品相絕佳。

  雖是一顆蛋,要價卻比一般的幼龍還貴,需七百萬靈石。

  饒是西門馥也有些肉痛,不過為了臉面,這錢也得花。

  西門馥買完蛋,連同那氣泡一起裝進乾坤袋中。

  一行人在店中逗玩了一會兒靈寵,這才離開了靈寵店。

  兩家店逛下來,眾人對里蜃市的物價有了初步的了解,沈碧茶受的打擊不小,揭了嘴上水膜:「我算看出來了,這裡就沒什麼我能買得起的東西,西門傻,你是成心想氣死我吧?」

  西門馥把手伸進乾坤袋,摸了摸新得的寶貝蛋,難得的沒和沈碧茶拌嘴,用扇往西邊一指:「那邊有一家賣小玩意的鋪子,便宜的只消幾百靈石。」

  沈碧茶對他們這些有錢人的「只消」不抱什麼指望,不過難得來一回,空手而歸總是不甘心,便催著西門馥帶路。

  比起他們方才去的店肆,這家鋪子看著便沒那麼拒人於千里,燈火通明的店堂里擺著許多雞零狗碎的小東西:胭脂水粉、鮫綃帕子、靈石靈珠、手釧瓔珞、蘇合帶、蒲葵扇……價格從幾百靈石到幾十萬靈石不等。

  小頂給師父、掌門、師姐師兄、大嘰嘰和傀儡人們都挑了禮物,連吊死鬼梅運都沒落下。

  付了帳,她看見沈碧茶在一堆小珠子裡挑挑揀揀,好奇地湊上前去:「這些用來幹嘛的?」

  那些珠子顏色黯淡,質地粗糙,看著其貌不揚,標價一百塊上品靈石一枚,價錢快趕上靈玉珠了,卻遠沒有靈玉漂亮。

  沈碧茶道:「這是願珠,每夜子時在月下對它傾吐心事,滿七七四十九日,就會現出漂亮的色澤來……不是快到端陽了嗎,再配上五色靈蠶絲線,編成長命縷送給意中人,意頭好,顯得心誠,又花不了幾個錢,多實惠。」


  西門馥正在一邊挑扇墜,「嘁」了一聲:「真無聊。」

  沈碧茶斜了他一眼:「那麼酸,一定是從沒收到過。」

  小頂見她已經往小籃子裡裝了十來顆,還在繼續挑,不禁納悶:「碧茶,你買那麼多做什麼?

  你有很多意中人嗎?」

  西門馥「噗嗤」笑出聲來。

  沈碧茶臉一紅:「……誰說意中人只能有一,我看上人家,人家又不一定中意我,當然得廣撒網啊傻姑娘。」

  小頂一知半解地點點頭,拈起一顆珠子:「我也買一顆吧。」

  雖然沈碧茶說意中人可以有不止一個,但她總覺得多了就不稀罕了。

  「喲,我們阿頂也有意中人啦。」

  沈碧茶納罕。

  小頂握著珠子,雙頰微微泛起紅暈,不過還是大大方方地點點頭:「是啊。」

  沈碧茶用胳膊肘輕輕捅捅她:「是誰啊?

  你師父嗎?」

  小頂一愣,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她的意中人當然是金師兄。

  正說著,她耳畔忽然傳來一串輕輕的金鈴聲,有人給她傳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她忙付了帳,把願珠揣進乾坤袋裡,走到一旁角落裡,打開傳音咒。

  師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冷淡中有一絲不滿:「何時回來?」

  「快了。」

  她隨口答道。

  里蜃市里不能憑著星月判斷時辰,她也估計不出他們在這裡呆了多久。

  男人聲音里的不滿越發明顯:「深更半夜的,別在外面流連了。」

  頓了頓道:「為師的氣海都快空了。」

  師父三天兩頭危言聳聽,每回她在大師姐那兒玩得晚些,他的氣海便要空一空。

  饒是小頂老實,也不太相信。

  「知道了,就回來。」

  她敷衍道。

  蘇毓哪裡聽不出來,沉默片刻,不甘不願地道:「做了糖,你再不回來,我便幫你吃完了。」

  小頂一聽有糖吃,頓時來了精神:「師尊別吃,我立刻回來。」

  說完掐了傳音咒,對沈碧茶等人道:「我師父催我回去了。」

  沈碧茶:「嘖,你師父怎麼比我爹管得還緊。」

  西門馥還未盡興,不過連山君有令,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違拗,便道:「也快到子時了,畢竟是在別的門派地界上,還是早些回去吧。」

  眾人都沒有異議,便即出了鋪子往回走。

  經過一座浮橋時,西門馥忽然覺得腰間一緊,低頭一看,卻是乾坤袋飄了起來。

  他有些納悶,停住腳步,對其他人道:「稍等片刻,我的乾坤袋裡似乎有點不對勁,我看看……」

  他邊說邊把手探入乾坤袋,卻冷不丁燙了一下——原本只是有些許溫熱的蛋殼,竟然變得像燃碳一般滾燙。

  西門馥慘呼一聲,連忙縮回手,不成想那隻詭異的燭龍蛋卻像黏在了他手上,被他一起拽出了乾坤袋。


  他連忙甩手,可怎麼都甩不脫。

  灼燒感越來越強烈,黑色的蛋隱隱透出血紅的光來,蛋殼有規律地一收一縮,竟似一顆搏動的心臟。

  西門馥也顧不得心疼錢了,當機立斷地把蛋往琉璃橋的欄杆上使勁一敲。

  蛋殼「喀嚓」裂開,裡面傳出一聲悽厲尖銳的嬰兒啼哭,然後湧出一股黑氣,如同化在水中的濃墨,迅速籠罩住西門馥,然後盡數鑽入他七竅中。

  西門馥瞬間停止掙扎,面無表情地伸出被燙得皮開肉綻的手,抽出腰間佩劍,向著小頂刺過來。

  這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在場諸人都是毫無對敵經驗的新弟子,見狀都傻了眼,手足無措地呆立在原地。

  好在幾個傀儡人反應迅捷,阿亥身法如電,擋在小頂身前,以劍鞘格開西門馥那來勢洶洶的一劍,回頭對眾人道:「西門公子被魔物控制了,諸位跟我走。」

  一邊說一邊護著小頂和幾個弟子往橋頭退去。

  與此同時,閼逢和旃蒙兩個天干傀儡人拔劍與西門馥戰在一處,一時間只聽劍刃相擊,劍影如夕火秋月。

  那魔物雖然厲害,卻不是兩個天干傀儡人的對手,只不過西門馥身體被占,傀儡人投鼠忌器,一時間雙方都討不到便宜。

  阿亥護著幾人退到岸邊,沒等他鬆一口氣,星光熠熠的河水中忽然鑽出一條黑色的觸手,飛快地纏住沈碧茶一隻腳,將她往河裡拖拽。

  沈碧茶吱哇亂叫,提劍要砍,那魔物放開她腳踝,在她手腕上重重一抽。

  沈碧茶吃痛,手不禁一松,佩劍「鏘啷」一聲落在地上。

  小頂拔了佩劍萬壑松握在手上,本來是聊勝於無,危急關頭也來不及細想,舉起劍,劈柴似地向那魔物斬落。

  魔物斷成兩半,鬆開沈碧茶的腳脖子,一半縮回水中,另一半卻順勢纏上了小頂手中劍,藤曼一般沿著劍身爬上來,眼看著就要攀上她的手腕。

  阿亥凌空虛畫,剎那間畫出個引雷符,符篆一閃,一道閃電向著劍上的魔物劈去,魔物發出一聲嬰啼逃回河水中。

  小頂也被震得虎口一麻。

  這時,兩個天干傀儡人終於將西門馥體內的魔物逼了出來,閼逢與那魔物交戰,旃蒙則提起暈倒在地的西門馥退至岸邊。

  阿亥長出一口氣:「好險……」

  話音未落,便見河水翻起黑浪,細看竟是成千上萬黑蛇般的魔物。

  弟子們哪裡見過這陣仗,沈碧茶被噁心得乾嘔不止,一邊哭一邊罵西門傻。

  阿亥瞳孔一縮,正要揮劍,忽覺臉上一冷,抬手一模,卻是一片雪花被風吹拂到他臉上。

  傀儡人心中一喜,抬頭一看,便見月輪中一人乘風而來,白衣獵獵作響,不是主人卻是誰?

  小頂睜大眼睛:「師尊……」

  蘇毓睨了徒弟一眼,揮劍向水中魔物斬去。

  小頂從未見過師父出手——他偶爾會教她劍法,但是為了讓她看清楚,一招一式都特別慢,與真正卻敵不可同日而語。

  蘇毓的身法快得看不清,目之所見,只有一道白虹般得的殘影,如流風,似回雪,與如虹劍意融為一體。

  小頂不由看得怔住,這樣的師父,就算在她眼裡也幾乎是美的。

  身邊的沈碧茶把死裡逃生的經歷忘得一乾二淨,用力搓著小頂的袖子:「蕭頂,你這個暴殄天物的瘸眼呆子!」

  連山君的劍氣如風檣陣馬,挾裹著寒風與冰雪,所到之處,瞬間凝水成冰,排空的巨浪連同其中的魔物,一起被凜冽的劍氣封凍,在銀霜般的月光下熠熠發著光。

  「喀拉喀拉」的破碎聲從封凍的河中響起,須臾之間,河冰碎裂成億萬片,魔物發出短促的哀啼,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還劍入鞘,走到徒弟跟前,嫌棄地瞅了她一眼,從懷裡掏出一物拋給她:「叫你早點回去。」

  小頂接住一看,卻是一支棒糖,外頭用透明的油紙包著,形狀卻是只圓頭圓腦的小虎崽。

  不等她說什麼,蘇毓一挑眉:「走吧。」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請連山君閣下留步。」

  卻見一個身著玉白錦衣的年輕男子從橋頭翩然行來:「因在下疏漏,讓諸位受驚,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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