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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案罪7·迷情殺意

2024-08-22 09:45:25 作者: 岳勇
  案發當日

  丁零零,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

  時間正是晚上9點。

  「喂,您好,這裡是青陽市公安局110報警指揮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我、我要報警,剛才有個男人闖進我家,殺了我丈夫……」

  「您現在在什麼地方?能確保自己的安全嗎?」

  「我、我現在和我女兒躲在臥室里打電話,那個人好像已經走了。」

  「您住在哪裡?」

  「西郊路118號5樓503房。」

  「好的,請您繼續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離開,警察很快就會趕到。」

  幾分鐘後,兩名正在西郊路附近巡邏的巡警趕到了現場,在確認報警人所言屬實之後,立即把情況報告給了局裡。

  不大一會兒,刑偵大隊大隊長范澤天帶人趕到了現場。

  西郊路已經靠近郊區,118號是一幢五層高的舊樓。

  范澤天走進503房,屋裡亮著燈,電視機開著,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狹窄的客廳中間,一個年輕男人仰面倒在地板上,看上去像是胸口被人刺了一刀,鮮血流了一地。

  先前趕到的兩名巡警,一個在客廳里看守現場,另一個在後面臥室里陪著一個年輕女人。

  女人面容姣好,但此時臉上卻寫滿了驚懼。她懷裡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已經睡著了。

  法醫老曹上前察看了一下,確認倒地男子已經死亡。他戴著手套,扒開男子的衣服,一邊觀察死者身上的傷口,一邊說:「應該是被銳器刺穿心臟,失血過多而死亡。兇器嘛,應該是一把單刃的水果刀。」

  范澤天走進臥室,巡警朝他點了一下頭,指指那個女人說:「就是她報的警,外面的死者是她丈夫。」

  那個女人急忙把手裡的孩子放到床上,抽泣著站起身。

  范澤天問:「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女人的身體還在發抖,看來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她揩著眼淚說:「今天晚上,我們剛吃過晚飯,正在家裡看電視,忽然有人敲門,我丈夫起身去開門,一個男人走進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掏出一把水果刀,往我丈夫胸口刺了一刀。我丈夫中刀倒地,我也嚇壞了,趕緊帶著女兒躲進臥室,關緊了房門。兇手撞了幾下門,沒有撞開。後來我聽到腳步聲,知道他走了,才想起打電話報警。」

  范澤天的助手、正在一旁作筆錄的女警文麗抬頭問了一句:「你認識那個男人嗎?」

  「我……」

  女人看了一眼外面客廳丈夫的屍體,目光垂了下去,搖頭說:「不認識……」

  范澤天又問了一些情況,知道這女人叫王婕,她丈夫叫秦啟明,兩人都不是青陽本地人,原籍在貴州省。秦啟明在一家酒樓做雜工,王婕無業,在家裡帶孩子。

  晚上11點多的時候,現場勘察工作基本結束,沒有搜集到什麼與兇手有關的重要線索。現場也沒有找到作案的兇器,估計是被兇手帶走了。

  范澤天走出大樓看了一下,這是一棟專門用來出租的舊樓,每一層有四間房。五樓只有王婕他們一個住戶,其餘三間房都是空著的。

  警方問了一下其他樓層的住戶,都沒有注意到當晚有什麼陌生人出入。

  王婕的愛情故事

  我叫王婕,我出生在貴州省一個貧窮落後的小村莊裡,我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生活十分貧苦。有道是「貧賤夫妻百事哀」,正是因為家庭情況不好,父親和母親經常吵架,自我小時候開始,家裡就沒有過過一天太平日子。

  我十歲那年,爸爸和媽媽終於離婚了。媽媽扔下了弟妹卻帶著我,改嫁到了外鄉一個叫劉景紅的光棍兒家裡。

  媽媽嫁過去後才發現,劉景紅其實是一個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的傢伙。媽媽在這個新家的遭遇,比離婚以前更慘。劉景紅心狠手毒,幾天時間媽媽便被他馴得服服帖帖,在他面前罵不敢還口、打不敢還手,只能逆來順受,有淚往肚裡流。

  有一天半夜裡,我忽然被隔壁媽媽房裡傳來的悽厲的慘叫聲驚醒。我忙爬下床,來到媽媽的房門前,從門縫裡悄悄往裡一瞧,只見昏黃的油燈下,劉景紅把媽媽綁在床柱上,手裡拿著一根皮帶,正在一下一下使勁地抽打著媽媽……


  我又驚又怒,跑出房間,衝進廚房,猛地抓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劉景紅被我嚇了一跳。

  我舉起刀顫聲道:「我、我就一刀砍死你!」

  他嚇唬我道:「快把刀放下,砍死人是要坐牢的,你不怕嗎?」

  「我不怕!砍死你,我再自殺!」

  他是個欺軟怕硬的角色,一見我揮舞菜刀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頓時軟了下去,訕訕地走了。

  我的淚水無聲地流著,為自己,也為我那苦命的媽媽。

  從這以後,我每天晚上都要把菜刀拿來放在枕頭下面,才能安穩地睡覺。

  經過這件事之後,繼父老實了許多。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在這看似平靜的生活背後,卻隱藏著一場看不見的陰謀。

  那年夏天,我剛參加完中考回到家,正為自己在考場上超常發揮考出了好成績而暗自高興時,繼父卻忽然對我說:「阿婕,快去收拾一下,明天隔壁村的姜麻子要娶你過門兒。」

  「什麼?」我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明天就要做新娘了,快去收拾收拾。女人家,人家女,養得再大終究是別人家的,讀那麼多書幹什麼,終究是個賠錢的貨。」

  繼父說完,打著酒嗝兒又跑去跟人家玩牌賭錢去了。

  我一臉莫名其妙,一問母親才知道,最近繼父手氣不好,在牌桌上老是輸錢,最後輸紅了眼,把我也輸給了鄰村光棍兒姜麻子。姜麻子三十多歲了,是這一帶有名的二流子,偷雞摸狗,坑蒙拐騙,好事不做壞事做盡。

  我聽完,差點昏倒在地上。

  媽媽把我緊緊地抱在懷中,淚如雨下:「婕,咱娘倆兒的命怎麼都這麼苦哇……」

  我咬牙說:「媽,我們不能聽任這個惡棍的擺布!我、我要逃出去!我再也不想見他的面了。」

  這天晚上,我胡亂收拾了幾件換穿的衣服,在媽媽的幫助下,從後門悄悄溜了出來,準備乘夜出走。哪知剛走出後門,就被繼父攔住。原來他早已算好我會逃婚,怕我走掉明天姜麻子不會放過他,所以一直暗中守在後門口。這一夜,他把我反鎖在房間裡,看守得死死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來不及吃一口早飯,姜麻子就帶領一隊人馬敲鑼打鼓地來迎親了。我死活不從,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又怎是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們的對手?很快,我便被他們架上了一輛破舊的摩托車。

  我拼命地踢打掙扎哭喊著,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幫我,包括我那親生的媽媽,也只能倚在門框上望著我被他們強行架著越去越遠的身影,默默地流著淚……

  姜麻子指揮著那一班如狼似虎的朋友把我架到他家,把我反鎖在房間裡之後,就吆喝著拉著他們喝喜酒去了。這場酒一直喝到深夜十點多才散場。

  我待在那間牢固的房子裡幾乎想盡了各種逃跑的法子,但卻都以失敗而告終。最後,我完全絕望了。我除了坐在地上無助、絕望地哭泣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半夜時分,姜麻子打開房門打著酒嗝兒闖進來。看見我,他眯著的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放射著貪婪的淫光。二話不說,就朝我撲過來。我驚叫著閃到一邊,他撲個空,「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哼了幾聲,忽然不動了。

  我嚇了一跳,輕輕走過去一看,真是老天有眼,他喝醉酒,已經昏睡過去。我又驚又喜,忙輕輕打開門,閃了出去,然後又把門反鎖上,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姜家。

  外面一片漆黑。何去何從?繼父那個家是肯定不能回去了。去哪裡才好呢?我這才發現,天下之大,竟連我這個小女孩的立足之地也沒有。正在為難之時,我忽然想起了父親,想起了我的親生父親。我宛如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光明,我決定去找他。

  我大致辨別一下方向,就急急忙忙上路了。不知跌了多少跤,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終於在第二天中午時分,我見到了父親。

  我這個受盡驚嚇受盡委屈受盡磨難的孩子,終於鬆了口氣,一把撲在父親懷中痛快地哭起來。

  爸爸顫抖地抱著我,輕輕拭乾我的眼淚,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咬著牙流著淚,把繼父的所作所為和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爸爸。

  爸爸聽完,紅著眼圈撫摩著我的頭說:「阿婕,爸沒用,讓你受苦了。可是,你這樣逃出來,他們一定會找到這裡來的。」


  「那怎麼辦?」我摟緊爸爸哭喊道,「爸,他們不是人,他們不是人,打死我也不跟他們回去了。爸,我要跟您在一起,跟您在一起!」

  爸爸長嘆一聲,說:「你先去你姑姑家避一避,等風頭過去之後,再回來吧!」

  「嗯!」我含淚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又連夜逃到了一個遠房姑姑家裡,一住就是一個多月時間。

  8月底的一天,學校快開學了,我惦記著上學的事,偷偷回了一趟家。

  爸爸告訴我,我走後,繼父和姜麻子曾帶人到我家來過好幾次,沒有見到我,才悻悻而去。他還掏出一封信,遞給我,說是我的班主任親自送來的。班主任去過繼父那個家,是媽媽偷偷叫他來這裡找我的。

  我拆開信一看,居然是我夢寐以求的縣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我高興得跳起來。

  但是,這時我卻發現爸爸正悶坐在門檻上一口一口地抽著旱菸,完了,長嘆一聲,無奈地對我說:「阿婕,咱們家實在太窮了,你弟妹又多,現在你回來,生活就更拮据了,我看這書你就別念了吧。」

  我紅著眼圈噙著眼淚說:「爸,你要不讓我上學,我就從獨孤崖上跳下去。」

  爸爸沒再說話,只是又無奈地長嘆一聲。

  過了幾天,我揣著爸爸用一頭耕牛換來的學費走進了縣一中。

  在這所高中里,教我們語文的是一位叫康哲的男老師,三十來歲,白淨儒雅,學識淵博,講課時旁徵博引,妙語如珠,深受同學們的喜愛。一段日子下來,我發現班裡有許多女生都在悄悄談論著他,暗戀著他。聽說有幾個城裡的女生還偷偷給他寫過情書呢,可他就是不為所動。

  說老實話,我那時也很仰慕他、喜歡他,總希望他注意到我,但又害怕他注意到我。因為我那時是只醜小鴨,又沒錢打扮,根本無法和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城裡的女同學相比。

  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他,默默地想著他,偶爾得到他不經意地一瞥,也會令我興奮得好幾晚睡不好覺。我那少女羞澀的情竇就這樣被這位博學多才風度翩翩的語文老師給撞開了。

  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常常「開夜車」,加倍地努力,把各科成績搞得十分優秀。尤其是語文成績和作文成績,幾乎每次考試都是滿分,我也因此受到了他的多次表揚。

  高中二年級那年,一天下午,弟弟突然趕到學校哭著告訴我,父親在山上伐樹不小心摔下山谷,已快不行了。我驚呆了,忙向學校請了假,隨弟弟一起搭車趕回家,但父親卻已在我到家的半小時前閉上了眼睛。

  等忙完父親的喪事安排好弟妹們的生活再回到學校時,我的人瘦了一圈,功課已落下一大截,成績更是一落千丈。父親的去世、家庭的困境、生活的拮据,早已使我窮於應付、心力交瘁、無心學習。

  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下去而輟學回家時,康老師把我叫進了他的教員辦公室。他讓我坐下,又倒了杯熱茶給我,然後在我對面坐下來,對我說:「你家裡的情況我是昨天才從你鄰村的同學那兒了解到的。」他輕聲責怪我說,「發生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跟老師講呢?」

  「我……我……」我低頭囁嚅著,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老師知道你家裡經濟情況不好,但你要堅持下去。」他掏出一把飯票塞到我手中,「拿著吧,不夠再到老師這兒來拿。老師會幫你申請助學金的。」

  看著康老師關切的面孔,我心中百感交集,叫了一聲老師,就撲在他寬厚的懷抱中嚶嚶地哭泣起來。

  康老師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花,拍拍我的頭,微笑著說:「不要這樣,阿婕,你的成績一直很好,只要堅持下去,是一定能夠考上大學的。」

  我咬著嘴唇,用力地點了點頭。

  在這之後的很短一段時間內,在康老師加班加點地補習下,我很快把自己曾經落下的功課補了上來,我的成績又開始在班上遙遙領先了。不久後,康老師又為我爭取到了學校的800元助學金,使我原本捉襟見肘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

  更加令我感激的是,康老師見我為了節省開支每頓只吃青菜蘿蔔,便常叫康師母做些好菜把我叫過去吃。

  他家住在學校的一棟教師宿舍樓里,康師母是個賢惠溫柔和藹可親的女人,原是學校附近某國營單位職工,現在下崗在家。他們有一個五歲的女兒,叫星星,很乖巧,總是親熱地叫我姐姐。

  每次去康老師家,看著他那並不寬裕的家庭,想著他每個月都要接濟我幾十元伙食費,我就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我真的很慶幸在失去父親後,能得到康老師父兄般的關愛。


  我不止一次地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康老師這一片關愛。而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學習,爭取考出好成績。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那年的高考中,我以全縣總分第三名的優異成績考入了省城大學中文系。當接過由康老師轉交給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時,我當著眾多師生的面,深深地跪在了康老師跟前,淚如泉湧……

  在大學裡,我一邊勤工儉學努力學習,一邊與康老師保持著書信來往,常向他匯報學習和生活情況。而從他斷斷續續的來信中,我也知道了他的一些情況。

  在我高中畢業後不久,他就辭職去了位於長江邊的經濟比較發達的青陽市,先是投奔他一個在那裡做生意的同學,後來自己投資,開了一家文化公司,生意十分紅火。聽說他事業有成,我也替他高興。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我大學畢業,受聘到家鄉縣城的一家報社做記者,與我一同應聘來的還有一個叫秦啟明的小伙子,他畢業於省城大學新聞系,跟我是校友。

  不知是由於剛參加工作人地生疏生活孤寂,還是年輕人比較容易溝通,總之,我與阿明很快相戀了。但不妙的是,報社的效益一天比一天差,那點微薄的工資不要說維持家用,就連自己的日常生活也難維持下去。到後來,乾脆連這點微薄的工資也發不出了。

  康老師得知我的窘況後,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叫我去他那兒工作。這年年底,在萬家團圓的時刻,我和阿明卻一起離開了家離開了親人,踏上了去往青陽市的火車。

  在青陽市,康老師熱情地接待了我們。我被安排在他公司的辦公室做文員,阿明則當上了後勤部主管,兩人的工資都比在報社時高出好幾倍。在我暗暗慶幸自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的同時,心中又多了一份對康老師的感激之情。

  今天被人稱為「康總」的康老師,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清貧如洗的窮教書匠了,他在這裡買了別墅,妻子和女兒也接來了。現在,他身穿名牌,出入有車,一副成功商人的派頭,唯一沒變的是他那份對我父兄般的關懷與愛護。

  時間一轉便是三個月。3月間的一天,晚上8點多,我仍在辦公室的電腦前敲著一份財務報表。這時,康總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了,他一邊活動著全身筋骨放鬆自己一邊走出來,看見我他吃了一驚:「咦,阿婕,還在加班?」

  我說:「是呀,有份文件今天要列印存檔。」

  他問:「還有多少沒打完?」

  我忙說:「馬上就打完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他笑笑說:「不是,我想請你一起出去吃宵夜。」

  我本想告訴他今晚阿明約了我去看任賢齊的演唱會,但最後我說出來的話卻是:「好吧,您稍等!」

  他說:「不急,我等你!」他搬來一把凳子坐在我身邊,看著我一下一下地打著文件。

  我心裡一慌,打錯了好幾個字。

  9點鐘,我們來到了新華餐廳。康總泊好車,帶我走進去。餐廳經理顯然熟識他,遠遠地就迎住他。

  我們坐下,康總叫了幾樣精緻可口的小菜,還有一瓶酒。我倆面對面,默默地吃著。餐廳里流淌著輕鬆浪漫的音樂,氣氛很好。

  我雖自念高中起就熟識他了,但像這次這樣在這麼浪漫的氣氛中兩人這麼靠近卻還是第一次。

  我抬眼悄悄看他,只見他與當教師時相比,儒雅中又增添了幾分成熟與穩重,那雙明亮的眼睛依然是那麼的有神。想想高中時暗戀他的那份少女情懷,我臉上忽然有種火辣辣的感覺。

  這晚,他喝了許多酒。喝著喝著,他忽然放下酒杯,重重地嘆了口氣。我一怔,忙問:「康總,怎麼啦?」

  他又仰頭喝了一大杯酒:「沒什麼。」

  「不,我看得出您有心事。」

  他目光一黯,輕嘆一聲道:「我在想自己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賺錢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有些詫異,不知他怎麼會忽然有這種感慨。

  他接著說:「我拼命地賺來這麼大的一份家業,又有什麼用呢,連一個繼承的人也沒有。」我這才明白他是在感嘆自己只有一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傳宗接代繼承他的事業。我記得以前康師母曾經做過手術,已經不能夠再生育了。

  我安慰他說:「康總,您女兒乖巧懂事,長大了照樣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呀!」

  他說:「唉,女兒再好,終究是人家的媳婦,又怎能與兒子相提並論呢!」


  我心裡對他這種思想頗不以為然,正想給他講一番「女子照樣能頂半邊天」的大道理,他卻擺手道:「好了,今天不要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來,咱們干一杯!」

  左一杯,右一杯地干下來,待到11點多我們吃完時他已是酒氣衝天醉意朦朧了。我也喝多了一點,頭暈暈的。

  我扶著他走出餐廳,他卻連停車場的方向也找不到。幸好餐廳的經理跟他熟識,知道他喝醉酒不能駕車,便幫我叫了輛計程車。

  20分鐘後,計程車在康總的家門口停下來,我把他扶下車,按了半天門鈴卻不見康師母出來開門。

  康總這才想起來說:「她帶著女兒回娘家去了。」

  他掏出鑰匙去開門,插了幾次都找不到鎖孔,最後還是我動手幫他開了門。

  康總住的雖是別墅,但家裡依然保持著樸素的本色,並不顯得十分奢華。我把東倒西歪的他扶到席夢思床上,又打來熱水,替他把臉擦乾淨,然後幫他脫鞋寬衣,蓋好毛毯讓他在床上睡覺。就在我做完這一切準備轉身離去時,康總忽然捉住了我的手。

  「婕,你別走!……我好喜歡你,你不要離開我……」

  我臉上一熱,回頭看他一眼,卻見他翻一下身,又鼾聲如雷了。我忙趁機掙脫他的手,逃也似的下了樓。

  走了好遠,我的心還在怦怦地跳著,是驚是喜還是害羞,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天上班,康總見了我一切如故,好像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似的,倒是我的心卻忐忑不安起來,總預感到我和他之間也許會有什麼故事發生。

  我到底是希望和他發生什麼故事,還是害怕和他發生什麼故事呢?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一個星期後的一天,康總叫我陪他去跟一位日本客戶談一份文化項目推廣合同。說是談合同,其實是陪人家吃喝玩樂。如果人家吃得滿意,玩得開心,那這份合同就談成了,反之,就泡湯了。

  我隨康總來到帝豪酒樓,在約定的包廂里,已有一個五十來歲、又胖又矮雙眼眯成一條縫就像是從電視裡走出來的典型的日本鬼子形象的男人,帶著一個穿超短裙打扮艷麗助理模樣的小姐坐在那裡等著我們。

  康總給我介紹說這位就是山本先生,省城一家大型GG公司的總經理。出於禮貌,我邊微笑著點頭說:「山本先生,請多關照!」一邊向他伸出了手。

  他的眼睛眯得更厲害,伸手在我手心裡重重地捏了一下。

  雙方坐定,山本那淫邪的目光一直放肆地在我身上掃來掃去,令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一陣觥籌交錯,吃好喝好之後,康總把擬好的合同從公文包里拿出來,遞到正打著酒嗝兒剔著牙的山本面前:「山本先生,合同我已擬好了,請您過目。」

  山本彈掉手裡的牙籤,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康老闆,你辦事我放心,你擬的合同我完全同意。」

  「那就請簽字吧!」

  「要我簽字不難,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山本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山本那赤裸裸的目光盯著我不懷好意地笑道:「只要這位阿婕小姐陪我一晚,明早起床我就簽字付款,怎麼樣?」

  我的臉「騰」的一下齊脖根都紅了,如果不是康總在場,我早就憤然起身離席了。我什麼也沒說,扭頭看著康總。

  此時,康總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忽然冷笑一聲,拿起桌上那份合同撕了一個粉碎,一揚手,將一把紙片狠狠地扔在山本那張死豬臉上。

  「阿婕,我們走!」說完這句話,他再也沒看山本一眼,起身就走。

  「喂,喂,回來,回來,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嘛!」這是山本的聲音。但康總沒理他,徑直走出了酒樓。

  門外,一片陽光燦爛。坐進車裡,康總對我笑笑說:「阿婕,我送你回宿舍!今天你不用回公司上班了,我放你一天假!」

  我看著故作輕鬆的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康總,對不起,我知道這份合同如果談成了,公司至少可獲得幾百萬的利潤。」

  康總的一隻手從方向盤上移下來,握住我的手在後視鏡里看著我說:「怎麼,傻丫頭,難道你以為你在我心裡僅僅只值幾百萬嗎?」

  我聽了,心裡一熱,幾乎落下淚來,不由自主地把頭靠在他懷中,久久說不出話來。

  車子開回康總家,剛關好門,我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擁入懷中,壓在了柔軟的席夢思床上。


  我輕吟一聲,羞澀地閉上眼睛。令我吃驚的是自己居然連一點反抗的意識都沒有,甚至內心深處還有一種隱隱的渴望。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看著雪白的床單上那一團鮮紅的落英,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的哭聲驚醒了康總,他睜開眼睛看看赤身裸體的自己,又看看我,似乎這時才完全清醒過來。沒等他開口,我便一把撲在他懷中,哭得更大聲了。

  他抱緊我,雙手溫柔地撫摩著我的脊背,柔聲說:「婕,別哭了,你放心,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我、我會離婚娶你的!」

  「真的?」我仰著一張淚臉問他。

  他在我鼻尖上吻了一下:「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要你為我生一個兒子,生一個像我一樣英俊瀟灑聰明能幹的兒子……好嗎?」

  「嗯!」我這才破涕為笑,羞澀地點點頭。

  自從有了那一夜溫柔之後,康總便不再讓我做那看似輕鬆體面實則複雜煩瑣的文員工作,而是把我調到他的辦公室做他秘書。雖說是秘書,但實際上一天到晚無事可做,只是偶爾陪他出去應酬一下。

  漸漸地,我發現公司員工看我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了,但我並不在乎,我並不是一個因別人的目光和議論而改變自己的人。只是,每當面對我的男朋友阿明時,我心裡總有一種深深的負疚感。我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他畢竟還是我名義上的男友啊!

  考慮了整整一個晚上,我最後決定把真相告訴阿明,讓他早點從我的陰影中走出來。我知道以他的條件,只要他一開口,公司有一大群漂亮的女孩會去追他。我不能再耽誤他了。

  於是,這天晚上,我買了兩張電影票,約他去看電影。阿明很高興地答應了。晚上11點多鐘的時候,電影演完,我們走出電影院。阿明要叫車送我回去,我攔住他說:「今晚月色這麼好,我們在街上走走吧。」他點點頭,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這是一條比較偏僻的街道,街上行人稀少,昏黃的路燈光將我倆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我倆手牽著手,在窄窄的街道上默默地走了很久。正當我準備打破沉默把實情告訴阿明並向他正式提出分手時,卻發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我們被三個喝得醉醺醺的大漢攔住了去路。

  「你們想幹什麼?」阿明忙護在我前面,盯著他們問。

  一個大漢打著酒嗝兒說:「小子,不關你的事,把這個美女留下,你快滾吧!」

  來者不善,阿明皺皺眉頭,回頭低聲對我說:「我來對付他們,你快報警!」

  「好!」

  情況緊急,不容多想,我答應一聲,一邊後退一邊掏出手機準備報警。一個醉漢衝過來要搶我的手機,阿明從後面抱住他,對我喊:「快跑!」我撒腿就跑,甩開那幾個醉漢後,躲在一個拐彎處打通了110報警電話。

  幾分鐘後,等我報完警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時,那三個醉漢早已揚長而去。靜靜的街道上,正躺著鼻青臉腫嘴角流血昏迷不醒的阿明。我嚇傻了,不知所措地哭起來。

  不一會兒,警察來了。在他們的幫助下,我把阿明送進了醫院。

  我在他的病床前守了一夜,他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阿婕,你、你沒事吧?」他睜開眼睛後,第一句話就是用虛弱的聲音問我的安危。那一刻,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此時此刻,那句分手的話我卻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口。

  事後,我流著淚把這件事告訴了康總。他拍拍我的背脊,替我拭乾眼角的淚花,說:「傻丫頭,不要這樣。我知道阿明對你很好,他為你付出了很多。你心裡對他充滿了感激之情。但是你要明白,感激代替不了愛情。你愛的只有我,不是他,是不是?」

  我含淚點點頭。

  康總把我緊擁入懷,安慰我說:「婕,你放心,我知道他這次是為你而受傷,我會替你好好報答他的,你相信我。來,笑一個給我看看!」

  我羞赧一笑,整個身子都融化在他的懷抱中,融化在了他似火的柔情里……

  三個月後的一天,我忽然發現自己每月該來的東西仍舊沒有來,心裡隱隱有了什麼預感,忙跑去醫院檢查。

  醫生對我說:「恭喜你,太太,你有喜了!」

  「真的?!」我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了醫院,我抑制不住心頭的喜悅之情,給康總打了個電話。

  康總一聽,極為興奮,忙問我在哪兒。我說在醫院門口的一個電話亭。


  他忙說:「哎喲,寶貝,你現在可不比平常了,現在是孕婦了,可不能到處亂跑,你待在那裡千萬別動,我馬上開車來接你。」

  我「撲哧」一笑:「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我還沒到寸步難行的地步呢。」

  他一本正經地說:「不行,為了你為了我兒子,為了你們母子的安全,我一定得親自去接你。」

  「你與那港商的生意不談了?」

  「港商算老幾,有我兒子重要嗎?」

  掛了電話,斜靠在電話亭的玻璃門上,不知不覺間,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第二天,康總說什麼也不讓我去上班了。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給我住。

  後來,他帶我去醫院做了B超檢查,給醫生塞了一個紅包後,醫生確定地說我懷的是一個男孩。這下,康總更是把我當心肝寶貝一樣供著了。

  以前他每星期只有一個晚上跟我在一起,現在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泡在我這裡不走,公司的事全部交給了屬下的幾名經理,家裡的老婆孩子也不管了。

  案發第二日

  秦啟明被殺後的第二天上午,文麗忽然推開范澤天辦公室的門:「范隊,我請求立即拘留王婕。」

  范澤天有些意外,抬頭看著她問:「為什麼?」

  文麗喘口氣說:「我懷疑她就是殺死她丈夫的兇手。」

  「哦?」范澤天站起身來,踱到她跟前,「為什麼這麼說?」

  文麗說:「你還記得王婕昨天說過的話嗎?她說兇手闖進她家,先是殺了她丈夫,見她帶著女兒躲進臥室,又去撞臥室的門,想要殺她們母女倆。」

  范澤天道:「她確實是這樣說的,這有什麼不對嗎?」

  「我在想,兇手是個男人,假如奮力撞門的話,就算不能將門撞開,但至少也能令王婕家那張看上去並不十分牢固的臥室門受損。可是今天早上,我特意重回案發現場看了一下,那張臥室門完好無損,看上去根本沒有被外力重撞過的痕跡。」

  范澤天眉頭一揚,看著她道:「所以你認為王婕在說謊?」

  「她肯定在說謊。從我們現場勘察和走訪的情況來看,根本就沒有什麼陌生男人闖進她家裡行兇,殺死秦啟明的,就是她自己。」

  「但是我們在現場沒有找到兇器。」

  「我看過了,他們家住在郊區,那棟樓後面有一條水溝,再過去,就是一片山林。如果我猜想得不錯,她肯定是從後面窗戶里把兇器扔進水溝里去了。」

  「那她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我今天重回案發現場的時候,無意中在她家的一個抽屜里看到了她女兒的體檢單,上面寫著她女兒的血型是B型,而據我調查,王婕夫婦的血型都是A型。」

  「哦?」范澤天皺眉道,「也就是說,那個孩子不是秦啟明親生的?」

  「是的。」文麗點頭說,「也許他們夫妻間的感情,並不像王婕說的那麼好。丈夫發現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從而懷疑妻子對自己不忠,最後夫妻反目,鬧出人命案來,這樣的事咱們也不是頭一回遇上了。」

  范澤天低頭沉思片刻,最後說:「你說的這個情況,確實是個很大的疑點,但這還不能夠成為咱們拘捕王婕的理由。現在只能將她列為咱們的重點懷疑對象,你就按你這個思路查下去,如果你的推理能夠成立,那麼她的殺人兇器應該就扔在樓前屋後不遠的地方,你帶人在那棟出租樓周圍仔細搜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兇手作案的兇器。」

  文麗說:「好的。」一扭頭,看見他辦公桌上攤開著一本文稿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娟秀的字跡,不由得有些奇怪,「這個是什麼?」

  「這上面寫的是王婕的愛情故事。」

  范澤天拿起那疊稿紙在手裡抖動了一下,說:「有一個雜誌社,舉辦了一個名為『尋找真愛』的徵文活動,王婕寫了一篇稿子去參加比賽。這個是小劉在她家裡找到的底稿,我問過王婕,稿子是根據她的親身經歷寫成的,她讀過大學,當過縣城小報的記者,文筆很不錯的。」

  「是嗎?」文麗不由得笑了,「等我有空也好好拜讀一下,說不定對查案子還有點幫助呢。」

  王婕的愛情故事

  在那套豪華的封閉式的三室一廳里過了一段足不出戶的日子之後,我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鳥,忽然嚮往起外面自由的天空來。


  這天下午,我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兒電視,然後洗個澡,淡淡地化了一下妝,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連衣裙,便獨自一人出來逛街。

  大街上熱鬧非凡,第一次使我有了流連忘返的感覺。我東瞧西看,一直逛到傍晚時分,才開始往回走。經過一個菜市場門口時,我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穿著樸素的婦女提著一籃鮮菜領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從菜市場走出來。

  我覺得有些眼熟,再一看,忽然想了起來,這不正是康師母和她的女兒星星嗎?

  我心裡有些發慌,忙閃到一邊,想躲過她們的視線,不想星星眼尖,一下便看見了我,大叫起來:「阿婕姐姐,阿婕姐姐……」

  我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

  我已有好幾年時間沒見過她們母女了,康師母對我熱情如故,拉著我的手說:「阿婕,聽星星她爸說,你來青陽很久了,怎麼不去我們家玩呀?」

  我不自然地笑著說:「我……我工作太忙了,改天一定去……」

  「不用改天了,就今天吧!」康師母笑著說,「今晚星星她爸難得有空在家吃頓飯,我特地為他買了不少好菜,你也過去吃晚飯吧!」

  我想推辭,但調皮的星星卻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就走。

  一路上,我臉上火辣辣的,心裡忐忑不安,不敢看康師母那雙淳樸而又慈祥的眼睛。

  來到他們家,康總正坐在沙發上埋頭看著一份報紙,見了我,臉上居然沒有一絲特殊的表情,對我客客氣氣地如招待一位平平常常的客人。我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心中卻又為他這種冷漠的態度感到莫名的惆悵。

  在這個家庭里,康總對女兒疼愛有加,對妻子溫柔體貼,完全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更是一個合格的丈夫。這是一個多麼幸福溫馨的家庭呀!

  可是當我一想到自己,一想到自己正在插足這個家庭破壞這種幸福時,我就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

  我已記不清那頓晚餐我是怎樣挨過來的。我只記得康師母送我出門,當我走到她家門前的第一個拐角處時,我忍不住捂著臉哭泣起來。

  這天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情難以平靜……第二天一大早,我給康總留下一封信,告訴他我不想傷害一個善良無辜的女人,不想拆散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唯一的選擇是離開他,離開這座城市……然後,我簡單地收拾幾件衣服,流著戀戀不捨的淚水直奔青陽火車站。

  當我買好從青陽回老家的火車票走出售票廳時,忽然有個人在背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頭一看,只見身後正站著一個五大三粗滿臉麻子的男人。

  「姜麻子?」我吃驚地叫起來。

  「老婆,算你還有點良心,總算沒忘記我姜麻子。」

  姜麻子咧開嘴,無恥地笑著,露出滿嘴的黃牙。

  「請你放尊重點,誰是你老婆?」我瞪了他一眼說。

  「老婆,咱們夫妻一場,你怎能說這種絕情的話呢?」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拖著我就走。

  「你、你放開!你想幹什麼?」

  我掙扎著想掙脫他的手,但他的手像一把鐵鉗似的鉗著我,我哪有反抗之力?他把我拖出車站,拐了幾個彎,來到一間低矮潮濕的出租屋裡。

  「砰」的一聲,他把門關緊了。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看著他驚恐地發問。

  他盯著我不懷好意地笑道:「阿婕,你放心,我從不強人所難。你不想做我老婆,我強迫你也沒用,強扭的瓜不甜,是不是?」

  「你明白就好。」

  「只是,我來青陽幾個月了,連份工作也沒找到,差不多就要餓死在街頭了。」

  「關我什麼事?」

  「話不能這麼說。我早就聽人說你在青陽市傍了一個姓康的大款。俗話說『親不親,故鄉人』,現在老鄉有難,想找你借點錢花,總可以吧?」

  我憤憤地道:「你找錯對象了,我身上根本沒帶多少錢!」

  「我當然知道你身上沒有多少錢,但別人身上卻有的是錢。」說到這裡,他忽然衝上來,一把抱住我。

  我驚叫一聲,連忙推開他,但口袋裡的名片盒卻不知何時已到了他手上。

  他得意一笑,很快就找到康總的名片,興奮地放到嘴邊吻了吻,朝我眨眨眼睛道:「怎麼樣,找你這位款爺借二十萬小錢花花,不算過分吧?」


  我這才明白他的險惡用心,原來是要利用我勒索康總。

  我不由得又驚又怒,撲上去想奪回名片,但卻已經遲了,他一閃身,便吹著口哨出門打電話去了。臨走時,還不忘將房門反鎖上。我無計可施,欲哭無淚。

  半小時後,他又吹著口哨滿面春風地回來了。

  他心花怒放地說:「啊,真想不到你這姘頭這麼好打交道,我打電話對他說阿婕在我手上,你拿二十萬來贖人。他居然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早知如此,我就應該把價格開高點才是。」

  我忍無可忍,一把撲上去,恨不得把他撕碎。但他用力一推,便把我推倒在地,我還沒爬起來,他就掏出一根麻繩,把我的雙手雙腳都綁了起來。我坐在地上,頓時動彈不得。

  見我無法逃跑了,姜麻子又出去了一趟,帶回兩瓶啤酒一袋花生,坐在我前面的地上邊飲邊等著康總的到來。

  下午3點多,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姜麻子從地上一躍而起,緊張地問。

  「你最想見的人!」門口那人冷靜地說。

  啊,我聽出來了,正是康總的聲音。

  姜麻子將門打開一條縫,確信康總沒有帶別人來之後,才開門讓他進來。

  「錢呢?」

  康總甩給他一隻手提箱:「全在裡面。」

  姜麻子接過手提箱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啊,裡面果然全是一疊一疊的百元大鈔,他頓時欣喜如狂。

  康總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忙衝上來替我解開繩子。

  劫後相逢,我心中百感交集,一把撲在他寬厚的懷中大哭起來。

  康總抱緊我,拍拍我的背說:「婕,別哭,現在沒事了。」

  「可是、可是我害得你一下失去了二十萬……」

  「傻瓜,為了你我連日本客戶山本那幾百萬都沒放在眼裡,二十萬算什麼,只要你和肚子裡的孩子沒事就行了。」

  「康總……」我哭得更傷心了,「我、我……對不起……」

  「不要這樣!你知道我看了你留給我的信有多著急嗎?傻丫頭,星星母女倆我自會妥善安排,不用你操心,你只要盡心盡力地養好身體替我生個寶貝兒子就行了。」他輕輕托起我的臉,吻干我臉上一顆一顆的淚珠,「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我,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跟星星她媽媽把離婚手續辦妥。答應我,好嗎?」

  「嗯!」

  「來,笑一個給我看看!」

  我破涕為笑,又把頭深深地埋在他懷中,久久不願抬起來。

  這時,姜麻子已經陰謀得逞,早已提著那一箱錢不知去向。

  康總握住我的手說:「走吧,我的車在外面,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剛才有沒有動到胎氣。」

  我順從地點點頭。

  經歷了這場有驚無險的變故之後,我便整天待在房子裡,再也不敢出門。又過了一段時間,康總準備為他未出世的兒子申報一個青陽戶籍。但申報表拿到手,「父親」一欄怎麼填卻把他給難住了。

  因為他離婚的事還毫無頭緒,跟我正式結婚更不是一時三刻能辦成的事,這一欄當然不能填他的名字。看著他憂心忡忡的樣子、聽著他的長吁短嘆,我覺得自己是該為他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一天晚上,在一陣纏綿之後,我對康總說:「我想結婚。」

  「你該不是想讓我犯重婚罪吧?」

  「不是和你結婚,是和別的男人結婚。」

  他一下從床上跳起來:「阿婕,你不是說真的吧?」

  我微微一笑,伏在他寬厚的胸膛上,柔聲說:「你別這麼敏感好不好?我的意思是說我先找個男人結婚,這樣我去做產前檢查和申報孩子戶籍就方便多了。等孩子出世,你離婚了,我再離婚與你結婚,這不是個好辦法嗎?」

  「可是……」

  「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不會讓別的男人碰我一根頭髮的。」

  他這才稍稍放心地擁著我睡下。

  在我的肚子漸漸大得快要明顯的時候,我和阿明閃電般結婚了。就在那套三室一廳的房子裡,就在那個無奈的新婚之夜,待親人和朋友散盡之後,滿面紅光的阿明摟著我就往床上走去。


  他把我輕輕放在床上,激動地脫去我身上的衣裙,然後便熱烈地親吻著我,撫摩我的全身。但我的心裡卻一絲激情也沒有。我輕輕推開他,穿好衣服,然後坐在他跟前,用平靜的聲音把我和康總的關係以及我們借他這個父親的名義將來為我們的兒子辦理戶口的計劃向他和盤托出。

  聽我講完這一切,阿明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裡,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懷疑、吃驚、恐懼、失望甚至仇恨的神色在他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裡不斷變幻著。

  我在他跟前跪下來,求他原諒我,原諒我們。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長嘆一聲,抱著一張毛毯踉踉蹌蹌走到客廳沙發上睡覺去了。從新婚之夜起,我們這對名義上的夫妻就開始分房睡了。

  第二天,康總來看我,我一把撲在他懷中嚶嚶啜泣起來。

  康總嚇了一跳,忙問我:「怎麼了,是不是阿明他欺侮你了?」

  我搖搖頭說:「沒有,只是我覺得我們太對不起他了。」

  他鬆了口氣,拍拍我的頭說:「沒事,我會在其他方面加倍補償他的。」

  不久後,康總提升阿明為部門經理,工資增加了一倍。但我知道,這些優厚的待遇與我給阿明心靈造成的創傷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懷著一種愧疚的心情,除了夜晚的性生活以外,在其他方面,我儘量做到如一個賢淑溫柔的好妻子一般照顧著阿明。但我知道他是不領情的,這從每次看到康總來這裡在他眼皮底下跟我相會時他眼中流露出的厭惡與仇恨中,我能感覺出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人生沒有回頭路,事到如今,我只有照著預定路線一路走下去。

  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之後,有一天晚上,我的腹中忽然一陣如翻江倒海般的痛。阿明猶豫一下,還是把我送到了醫院,醫生告知我要臨產了。接下來,我被醫生推進了產房。

  躺在醫院雪白的病床上,我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想到兒子出生後的情景,想到我與康總結婚後我們一家三口快快樂樂過日子的情景,我的眼淚便止不住地往下流著。

  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般長久的撕心裂肺的陣痛,終於,一聲清亮的嬰啼打破黑暗,迎來了一個嶄新的黎明。

  但在這黎明里,我來不及睜開眼睛看我的孩子一眼,便暈厥過去。等我醒過來時,天地間又是一片黑暗了。

  產房裡靜悄悄的,只有阿明坐在床前對著貼在醫院牆壁上那「禁止吸菸」的牌子拼命地抽著煙。

  我用虛弱的聲音問:「阿明,他呢?」

  「哪個他?」

  「就是康總。」

  「你還提他?」阿明忽然抬起頭來,眼睛裡閃動著憤憤不平的光,「你還提他?」

  「他、他怎麼啦?」

  「哼,自從他知道你為他生了一個女兒之後,他就沒來看過你一次。他整個人都好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怎麼找也找不著了。」

  「什麼?我、我生的是女兒?」我再一次昏厥過去。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我抱著孩子直奔康總的辦公室。但卻被告知他去了香港。後來我又抱著女兒去找了他幾次,要麼不在,要麼就是被保安擋住不讓進去。直到此時此刻我才徹底明白自己被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玩弄了。他接近我的目的,只是想借我給他生個傳宗接代繼承衣缽的兒子。現在適得其反,他當然再也不屑理會我了,也許他現在正對另一位無知女孩說著曾說給我聽過的甜言蜜語,正想從她身上圓他的兒子夢呢。

  不久後,我因無錢繳房租,被房東從那套房子裡趕出來。背井離鄉、舉目無親、身無分文還懷抱著嗷嗷待哺的女兒,這下我真的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我想回老家去,但卻連路費也沒有。望著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兒,我心如刀絞。

  這時,已經被康總炒了魷魚的阿明忽然無聲地出現在我身邊。他把我們母女倆接回他的出租屋,然後收藏起他一個大學畢業生的傲氣與自尊,以他瘦弱的身軀和堅強的意志去酒店做雜工來養活我們娘兒倆。

  從那時起,就在他那間破舊簡陋的出租屋裡,我們這對曾經名不副實的夫妻,過起了真真正正恩恩愛愛的夫妻生活。這樣的日子,我看得出阿明過得很累,但也很幸福。

  我也一樣,在滿世界尋找真愛都毫無所獲甚至被傷害得遍體鱗傷的時候,才發現真愛原來就在身邊,才發現那個真心實意愛你為你撫平傷口的人,居然就是那個你傷害得最深最痛的人。

  案發第三日

  案發後的第三天,文麗興沖沖跑來向范澤天報告:「范隊,刺死秦啟明的兇器,那把水果刀找到了,上面還沾有死者的血跡。我已經請法醫老曹鑑定過,可以確定這就是兇手殺人時使用的兇器。」她拿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遞給范澤天。


  范澤天看了一下,證物袋裡裝著一把水果刀,不鏽鋼刀面窄而薄,刀刃長約十厘米,木質的刀柄後面有一個小環孔。刀面沾著一些血跡。

  「上面有兇手的指紋嗎?」他問。

  文麗說:「沒有,已經被擦拭乾淨了。」

  「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在王婕住所後面的那片樹林裡,具體地點,大約距離案發的大樓有五百米遠。」

  范澤天把證物袋遞迴給她,說:「這麼說來,兇手就不可能是王婕了。她殺人之後,不可能從窗戶里把刀扔到五百米以外。」

  文麗說:「這可不一定。我認為她完全可以在殺人之後跑下樓,把刀扔在五百米以外的樹林中,然後再回到家裡報警。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發現了她真正的殺人動機。」

  「哦?」

  「我對王婕做過調查,原來她曾經被一個名叫康哲的文化公司老闆包養過。這個康老闆沒有兒子傳宗接代,答應她只要她給他生個兒子,就馬上離婚跟她結婚。結果王婕給他生了個女兒,那個康哲就立即拋棄了她。她的前男友秦啟明這才有機會跟她在一起。」

  范澤天「嗯」了一聲,說:「這個情況我已經知道了。」

  文麗吃了一驚,說:「你已經知道了?」

  范澤天笑了笑說:「我看過王婕寫的情感自述,所以對她的情感經歷比較了解。」

  「那好吧,我還有一個情況,你肯定不了解。」

  「什麼情況?」

  「不久前,因為一起人為的醫療事故,市衛生局對市婦幼保健院的一名姓李的醫生展開了調查,這個李醫生,就是一年多前為王婕接生的那名醫生。結果發現,這個傢伙是個醫林敗類,他曾經被人收買,在產房裡用一個女嬰換走了王婕生下的男孩。但是這位李醫生在調查期間逃到了外地,衛生局的人查過,李醫生在逃跑前曾經往秦啟明的手機里發過一條簡訊。」

  「所以,他們懷疑那個花錢收買李醫生將王婕生下的男嬰換成女孩的幕後之人,就是秦啟明。他怕王婕給康哲生下兒子後,就會跟康哲結婚,所以設計讓她生了個女兒,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跟王婕在一起,是吧?」

  「是的。衛生局的人並沒有掌握實據,一切尚在暗中調查之中。但是有一個情況,是我今天才調查到的。王婕現在家庭收入並不寬裕,夫妻二人一直共用一部手機,因為秦啟明上班的酒店有公用電話,所以他上班之後,就會把手機放在家裡讓妻子使用。」

  「你的意思是說,李醫生發的那條簡訊,很可能秦啟明沒有看到,而是被他的妻子看到了?」

  「是的。所以王婕已經知道了秦啟明的險惡用心,對他由愛生恨,心生殺意,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文麗一口氣說完,端起范澤天辦公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抹抹嘴巴,「我覺得這應該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斷了。」

  范澤天看著她,忽然搖頭說:「不,我覺得這是目前最不可能成立的推理。」

  文麗睜大眼睛道:「為什麼?」

  范澤天說:「在王婕居住的那棟大樓對面,有一個銀行營業網點,銀行門口安裝了一個監控攝像頭,鏡頭的一角,剛好能夠拍到王婕住的那棟樓房樓的梯口。今天我們調看了銀行的監控視頻,案發當日,從下午4點半,一直到晚上9點多我們趕到案發現場,王婕都沒有下過樓。所以你說她殺人之後,下樓把兇器扔到後面樹林五百米以外,是不能夠成立的。她站在樓上,更不可能把一把水果刀從窗戶里扔到五百米開外。所以她肯定不會是殺人兇手。」

  文麗怔了一下,道:「這麼說來,難道王婕說的是真話,真的有一個陌生男人闖進她家裡殺人行兇?對了,你不是說有監控視頻嗎?兇手從樓梯口上樓的時候,應該能被拍到啊!誰是兇手,一看視頻不就知道了?」

  范澤天說:「沒那麼簡單。那棟樓里住了不少外地人,進出的人員很雜,當晚案發前後,進出那棟樓房的男人,就有近二十個,現在小李正在一個一個地排查。」

  兩人正在討論案情,刑警小李進來報告,他已將案發當晚所有出入過那棟樓的人員仔細排查了一遍,有的人是租住在樓里的住戶,有的是來找老鄉玩的,只有一個人,跟大樓里的人不熟悉。

  「就是這個傢伙。」小李把一張列印的照片遞過來。

  范澤天接過一看,那是一張視頻人像截圖,看上去比較模糊,只能大致看清照片上是一個中年男人,國字臉,微胖。

  小李說:「我已經從王婕的人際關係入手,查到了這個傢伙的信息。這個男人叫康哲,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老闆。這個男人曾經是王婕的情夫。他於案發當晚8點40分走進大樓,大約在8點52分左右離開。下樓時行色匆匆,不住地扭頭四下張望,看上去有點慌張。還有,我查過王婕的通話記錄,案發當日下午5點左右,她曾撥打過康哲的手機。」


  范澤天和文麗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兇手就是他了!」

  王婕把自己生下兒子後被秦啟明調包的事,打電話告訴了康哲,康哲一怒之下找上門來。秦啟明與他在家中發生爭執,康哲殺機頓起,順手拿起旁邊的水果刀,將秦啟明刺死,然後匆匆逃走,並將兇器丟棄在人跡罕至的樹林裡。

  而王婕對康哲余情未了,所以報警的時候對警方謊稱不認識兇手。

  范澤天敲著桌子站起身:「立即拘捕康哲!」

  康哲被帶到公安局時,額頭上冒出了細汗,眼神左顧右盼,顯得有些緊張,但表面上卻又裝得十分鎮定,故作輕鬆地說:「你們叫我來,到底有什麼事?公司還有一大攤事等著我回去處理呢。」

  范澤天盯著他足足看了兩分鐘,才淡淡地問了一句:「最近有個叫秦啟明的男人被殺,這事你知道吧?」

  康哲點頭說:「知道,我聽說了,這兩天有人在網上發了消息。」

  范澤天說:「你跟秦啟明的妻子王婕是什麼關係?」

  康哲的臉紅了一下,說:「我們以前在一起過,但她跟秦啟明在一起後,我們就沒有來往了。」

  范澤天道:「我問你,前天晚上8點至9點之間,你在哪裡?」

  「前天晚上啊?」康哲低頭想了一下,說,「我在公司加班,一直到很晚才下班……」

  「你撒謊!」文麗忍不住敲著桌子說,「秦啟明家對面銀行門口的攝像頭清楚地拍到,前天晚上8點40分,你進了他們那棟樓,十幾分鐘後又匆忙走出來。」

  康哲一怔,抬眼看看范澤天,又看看文麗,仿佛在說:你們早就知道了,那還問我幹什麼?

  「我們就是要看你到底老不老實。」范澤天說,「根據我們調查,秦啟明就是在你上樓的這段時間裡被人殺死的。所以我們現在有理由相信,你就是殺死他的兇手。」

  「我是兇手?」康哲忽然激動起來,「我怎麼會是兇手?你們說,我為什麼要殺秦啟明?我跟王婕已經分手快兩年了,難道我還會為了這個女人去殺人?」

  范澤天盯著他冷峻地說:「你殺人,不是為了女人,而是為了孩子。王婕為你生了一個兒子,但被秦啟明設計調包,因此你對他心懷殺機。」

  「不,不,你們搞錯了,他不是我殺的。前天晚上,我確實去過他們家,但事情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康哲大聲道,「前天下午,王婕在電話里告訴了我秦啟明調包孩子的事,並且約我晚上9點到她家裡見面,我跟她已經沒有任何瓜葛,本不想去,但她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去,她就去我的公司跳樓,我只好答應了她。當天晚上,我來到他們家時,敲了幾下門,沒有人開門,後來發現門沒有鎖,就推門進去,卻看見秦啟明已經被人殺死在客廳里,鮮血流了一地,電視機還開著,屋裡沒有看見其他人。我當時嚇壞了,掉頭就往樓下跑。本來想打電話報警,可一想到自己與王婕的關係,如果報警只怕會惹火燒身,所以就沒有吭聲。」

  范澤天問:「你說的是真話?」

  「當然是真的,我跟王婕已經分手,怎麼可能會為了她去殺人?至於說為了孩子殺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為什麼?」

  康哲說:「因為我跟王婕分手後,又找了一個女人,她現在已經給我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審訊結束後,文麗問范澤天:「范隊,你覺得康哲有沒有說實話?」

  范澤天沉吟著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咱們還需要調查一下。」

  「調查?去哪裡調查?」

  范澤天看看窗外,院子裡種著一株梧桐樹,一陣秋風吹來,樹葉正撲簌簌往下落。過了半晌,他說:「咱們去王婕家。」

  兩人驅車來到西郊路118號,范澤天在樓梯口站了一會,這裡的街道有點偏僻,大白天路上行人也不多。

  他緩步上樓,來到五樓,走到王婕住的503房門前。

  大門關著,屋裡隱隱傳出有人走動的聲音。

  范澤天抬起頭,想要敲門,卻又沒有敲下去,在門口站了片刻,忽然掉頭快步往樓下走去。

  文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忙跟著他跑下樓。

  范澤天來到樓下,看看手錶,說:「剛好11分鐘。」

  「什麼11分鐘?」文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范澤天說:「我剛才上下樓一趟,一共用了11分鐘。」

  文麗這才明白,他是在實地考量在這棟樓里,上下樓一趟,大約需要多少時間。根據視頻顯示,案發當晚,康哲是8點40分上樓,52分下樓,中間一共用了12分鐘,與范澤天剛才所用的時間大致相近。

  根據王婕的講述,兇手進屋後,先是殺了秦啟明,然後又提刀去追她們母女。她帶著女兒躲進臥室,兇手撞了幾下門,沒有撞開,最後不得不悻悻離去。這個過程,最少也得需要5分鐘。再加上上下樓的時間,應該在15至20分鐘之間。但康哲從上樓至下樓,一共只用了12分鐘時間。這說明他根本就沒有在王婕家裡作案的時間。

  回到局裡,范澤天立即釋放了康哲,案情也由此陷入僵局。

  經過警方這段時間的排查,重點嫌疑人只有王婕和康哲兩人,但現在證實二人均無作案可能。難道存在第三個犯罪嫌疑人?可是從視頻監控情況來看,案發前後,除了康哲,再無與王婕及秦啟明有關係的人員進出過那棟樓。難道是在排查視頻中進出過那棟出租樓的人員時,出現了疏漏?坐在電腦前,范澤天把銀行監控探頭拍攝到的視頻畫面重新看了一遍,果然發現了一些問題。

  視頻顯示,案發之前,王婕最後一次下樓,是在當日下午4點18分,當時她手裡提著一個黑色大塑膠袋,看起來像是下樓扔垃圾。

  十分鐘後,她再次走入視頻鏡頭,手裡提著一個小小的白色塑膠袋,袋子裡似乎裝著一包什麼東西。她走上樓後,再也沒有下來。

  大約晚上7點半,她丈夫秦啟明才下班回家。

  范澤天把視頻定格在王婕上樓的那一瞬間,問負責視頻排查的小李:「她下午4點18分下樓,但十分鐘後才上樓,扔個垃圾應該不需要這麼久吧?你查過她這十分鐘幹什麼去了嗎?」

  小李說:「我已經查過了。她把女兒放在家裡睡覺,趁下樓扔垃圾的機會,去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一點東西。還有,她住的那條街有點偏僻,清潔工收垃圾也不那麼及時,一般都是兩三天才收一次。我在垃圾箱裡找到了王婕丟的那袋垃圾,仔細檢查過,裡面有幾個三號電池,不過已經被砸爛,裡面的電池芯,也就是碳棒都露了出來,估計是給小孩子的玩具用過,還有一些生活垃圾,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范澤天點點頭,眼睛盯著王婕上樓時手裡拎著的塑膠袋,又問:「她去超市買了什麼東西,查過了嗎?」

  小李說:「我問過那家超市的老闆,她當時買的是一盒蚊香。」

  「蚊香?」范澤天愣了一下,「現在都已經是深秋,早已沒有蚊子出沒,她買蚊香乾什麼?」

  小李搔搔後腦勺說:「這個我倒沒有問過,也許買回家對付廁所里的蟑螂也說不定。」

  「在沒有蚊子的季節買蚊香,露出了碳棒的電池?這跟眼前這個案子有關聯嗎?」范澤天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在辦公室里踱著步子,濃眉緊皺,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思忖半晌,完全沒有理出頭緒,又回到電腦前,打上「電池碳棒的作用」這幾個字,上網搜索。電腦屏幕上很快彈出幾個搜索頁面。

  范澤天點開看了一下,突然眉頭一展,從座椅上彈跳起來:「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他抓起桌上的警帽往頭上扣,「走,你們倆跟我去抓人。」

  文麗有點莫名其妙,說:「抓誰啊?」

  「當然是殺死秦啟明的兇手。」范澤天大步走了出去,「就是王婕。」

  康哲和秦啟明這兩個男人,一個拋棄了王婕,一個調包了她的兒子,都是王婕痛恨的男人。她殺死了秦啟明,並且把康哲約到家裡,嫁禍給他。警方問她認不認識兇手,她說不認識,只是虛晃一槍。她當然知道對面銀行的監控探頭能拍到她所租住的這棟樓房,她更知道警方遲早都會找到康哲頭上。她覺得不說出康哲的名字,比說出他的名字對她更有利,更能讓警方相信康哲就是兇手。

  警車拉響警笛,在大街上飛馳。

  文麗坐在車裡,大惑不解地問:「王婕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在自己沒有下樓的情況下,把殺人兇器扔到五百米以外的樹林中的呢?」

  范澤天微微一笑,賣了個關子,道:「這個嘛,等抓到王婕,我自然會揭開謎底。」

  十幾分鐘後,警車停在了西郊路118號樓下。范澤天跳下車,抬頭看了看,五樓陽台上,有一個人影縮了進去,是王婕。

  范澤天吩咐文麗和小李及後面幾名刑警:「把槍拿出來,小心嫌疑人狗急跳牆。」


  文麗和小李頓時緊張起來,急忙把配槍拿在手裡,把子彈推上膛。

  范澤天帶著大家小心翼翼往樓上走去。剛蹬上幾級樓梯,就聽得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響,一條人影從五樓躍下,重重地砸在警車前面的水泥地面上,鮮血和腦漿迸射而出。大家定睛一瞧,跳樓者正是王婕。

  文麗急忙跑下樓梯,上前查看,王婕頭先著地,已經當場死亡。但小李還是掏出手機,打了120急救電話。

  范澤天看著王婕的屍體,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沒有想到這女人性格如此剛烈,竟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在警察拘捕她之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家裡還有一個孩子。」文麗忽然想了起來。

  從樓上跑下來圍觀的一個中年婦女說:「昨天她已經辦好認養手續,把女兒送給別人了。」

  文麗不由得一呆。

  120急救車很快就來了,急救醫生上前檢查一下,搖頭說:「你們直接叫殯儀館來拉人吧。」

  王婕的屍體被拉走之後,文麗說:「范隊,你是不是可以給我們揭開謎底了?」

  范澤天看了大伙兒一眼,見大家都是一副很期待的樣子,也就不再賣關子了,說:「王婕殺人之後,要在足不出戶的情況下,把兇器扔到大樓後面五百米外的樹林裡,其實很容易做到,只需要一個足夠大的氫氣球就行了。王婕用一個氫氣球,將紮緊氣球的細線從水果刀刀柄後面的小環孔里穿過,將水果刀吊在氫氣球上,然後再在細線上綁上半截點燃的蚊香,從後面窗戶放出去。這樣氫氣球就把水果刀帶上了半空,並且越飄越遠,到達一定的距離之後,蚊香就會燒斷細線,水果刀就從細線上面滑落下來,掉進樹林裡。因為當時是晚上,風向也是往樹林那邊吹的,所以她不擔心被別人看見。」

  原來是這樣,文麗和小李這才恍然大悟。

  范澤天說:「王婕在沒有蚊子的季節里急著去買蚊香,還有她的垃圾袋裡有電池碳棒,這兩點引起了我的懷疑。我上網一查,電池碳棒的作用之一,竟然就是放進鹽水中,再通過一些簡單的儀器,通上電之後,就能產生氫氣。我把氫氣、蚊香和水果刀聯繫起來,就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能把水果刀吊起來的氫氣球應該不會太小,王婕知道對面有監控探頭,不敢直接從街上買個氫氣球回家,所以就只有自己動手做了。」

  文麗這才明白隊長為什麼會抓住蚊香和電池碳棒這兩個細節不放,原來破案的關鍵,竟然就藏在這樣不起眼的細節里。

  案子雖然破了,可是她看著王婕跳樓時留下的一攤血跡,想到這個為情所困的女人,最後竟是這樣一個結局,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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