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擂台

2024-08-22 09:45:25 作者: 岳勇
  1

  由於昨晚率領招商局的幾個人陪著日本投資商、隆一公司總裁米山隆一一行喝酒娛樂到深夜,青陽市市委副書記顧正平今早起床時,頭還有些隱隱生疼。不過一想到米山隆一對這個由他親自掛帥的接待團高規格的接待還算滿意,這個項目已是煮熟的鴨子飛不了了,他就覺得頭再疼也值得。

  最近幾年,青陽市的經濟發展速度有所放緩,省領導下來視察工作時重點強調,要加大招商引資力度,以大項目帶動大發展。明年換屆,市長會升上市委書記的位置,而上面的意思是,幾個副書記、副市長中,哪個的招商引資工作做得好,貢獻大,就讓他來當市長,爭取讓青陽市的經濟發展再上一個台階。

  包括顧正平在內,青陽市委一共有三個副書記,再加上市政府那邊還有四個副市長,競爭市長位置的,至少有七個人。

  眼瞅著這一年時間就要過去了,其他幾個競爭對手都抓到了幾個超十億元的大項目,唯獨顧正平還沒有什麼消息。

  眼看這升遷的機會就要讓別人搶了去,而且因為年齡關係,顧正平也已到了過了這個村就再也找不著這個店的關鍵時刻,你說他這心裡能不著急嗎?

  正是年關逼近之際,日本隆一公司從網上看到青陽市的相關資料,主動上門聯繫顧正平,準備投資十八個億,在青陽市搞一個國際化的大型化工廠。

  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

  只要把這個項目談妥了,他顧正平就會成為今年全市招商引資的大功臣,他的前途自然也會一片光明。真是喜從天降,可把這位顧副書記給高興壞了。

  米山隆一率領的日方考察團一到,顧正平就推開一切公務,親自陪同,全程接待,並且承諾,只要隆一公司在此投資,青陽市委將在為投資者提供各種優惠條件的基礎上特事特辦,推出全程代理一站式服務,幫助他們聯繫相關部門,辦理相關手續,成立用電、基礎設施建設、辦證等專門服務小組,排出服務時間表,全力確保該項目按時順利進行。

  經過一個星期的詳細考察,米山隆一一行對青陽市的投資環境基本滿意,眼下已到了拍板定案的階段……

  顧正平敲敲額頭,從床頭櫃裡翻出兩片可以抑制頭疼的阿司匹林塞進嘴裡,心中暗暗祈禱:菩薩保佑,在這關鍵時刻,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他剛擦了把臉,前來接他上班的司機就在樓下摁響了喇叭。

  2

  黑色奧迪將顧正平緩緩送進市委大院。

  顧書記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剛坐下不久,門衛就送來一大沓今天的報紙和信件。

  顧書記往信件堆里看了看,都是一些黃皮紙的公函,也沒甚在意,可最底下露出的一截白色信皮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扒開上面的公函,拿起那白色信封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市委大院的地址,並且註明「顧正平副書記親啟」,而寄信人名字一欄,卻只填著「一位有良知的市民」幾個字。

  他心裡一緊,立即湧起一種不祥之兆,急忙撕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信函,還沒讀完,他的臉色就變了,惱怒地把信紙往辦公桌上一拍,猛然站起,背著手在辦公室里踱了幾個來回,卻又忍不住迴轉身拿起那封信認真地讀了一遍,看著看著,冷汗就從他額頭上冒了出來。

  「他娘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捏著那張普通的16開信紙,翻來覆去地看,似乎要把那個匿名寫信的傢伙從信紙上揪出來似的,但是字裡行間根本找不到能透露寫信者身份的半點線索。

  他眉頭一皺,抓起桌上的電話,直接打到了市公安局副局長彭信義的辦公室:「喂,老彭,你馬上到我這裡來一下。」

  放下電話,他看到桌子上的那封匿名信,又覺不妥,急忙拿出打火機,把那張信紙點燃燒掉了,只留下一個信封放在檯面上。

  十五分鐘後,彭信義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進門就問:「顧書記,有啥急事?」

  彭信義今年已經五十多歲,原本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政委,是顧正平幫他走通關係,提拔他當了公安局副局長。彭信義也知恩圖報,成了他的心腹干將。

  顧正平起身關上辦公室的門,說:「老彭,日本隆一公司準備在我市投資辦廠的事,你曉得嗎?」

  彭信義一拍大腿說:「能不曉得嗎?報紙電視天天跟蹤報導,青陽市哪個不知誰人不曉?人家一投資就是十八個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顧正平瞧著他表情嚴肅地說:「可偏偏有人不這麼想,還鬼鬼祟祟寫來匿名信,想破壞這件關係到全市人民切身利益的好事。」


  彭信義一怔,問:「哦?居然有這樣的事?是誰這麼大膽,竟敢頂風作案,破壞招商大計?我這就去把他抓起來關他個三年五載。」

  顧正平搖頭說:「信里沒有半點蛛絲馬跡,我也不知道是誰在搗亂。信的內容極為敏感,我已經燒掉了,這裡有個信封,你拿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出點兒線索,然後順藤摸瓜,找到寫信的那個人。」

  彭信義接過信封看了看,上面貼的是一張普通郵票,蓋的是本埠郵戳。

  他忍不住皺眉道:「光憑一個信封,要想查明寫信人的身份,這……只怕有點困難。」

  顧正平把眼一瞪,說:「查不到也要查,事關招商大計,絕不能出半點紕漏。這個人敢給我寫匿名信,就敢給其他人寫信搗亂,這事要是傳到日本人耳朵里,咱們辛辛苦苦樹立起來的大好形象就會遭到破壞,項目合作的事,便極有可能會功敗垂成、功虧一簣,你懂嗎?」

  彭信義一聽他說得這麼嚴重,立時被震住了,忙起身立正,道:「請顧書記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在事態進一步擴大之前,把那個寫匿名信搗亂的傢伙揪出來。」

  彭信義離開之後,顧正平一直心緒不寧,總感覺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不過他的疑慮很快就被打消了,下午時分,彭信義打來電話,說找到那個寫匿名信的傢伙了。

  原來彭信義拿著那個信封回去後,立即給刑偵大隊大隊長范澤天打電話,叫他去調查這個給顧書記寫匿名信的人。

  范澤天平時就有點看不上這個只會拍領導馬屁的副局長,而且手裡有案子正忙著,就說:「不就給副書記寫了一封匿名信嗎?怎麼連這點小事都找到咱們刑偵大隊來了?我手裡有個案子,正忙著呢,哪有這時間?」

  彭信義說:「此人寫匿名信,意圖破壞我市招商大計,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范澤天無奈,只得說:「那好吧,我叫文麗和李鳴去調查一下。」

  文麗和李鳴接到任務後,先是去了彭信義的辦公室,拿了那個信封。信封上面只寫了收信人地址,並沒有寫寄信人姓名地址,唯一可稱得上線索的,就是蓋在郵票上的那個郵戳。但郵戳已經很模糊,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跡。兩人沒有辦法,只好拿著信封找到郵政局。

  郵政局的人仔細看過,最後辨認出這信封上的郵戳,是新城區一個郵政代辦點蓋的,這個郵政代辦點就開設在市一中門口,平時來這裡寄信的大多是一中的師生。也就是說,這封信極有可能是一中的老師或是學生寄的。

  文麗和李鳴立即驅車趕到一中,拿出信封請校長辨認。校長一眼就看了出來,說這是他們學校一位體育老師的筆跡。文麗從這位體育老師的檔案中調出一份由他本人親筆填寫的表格,拿回去讓市局的筆跡分析員分析,兩相對照,基本可以肯定,這封匿名信就是這位體育老師寫的。

  兩人將這個情況報告給彭信義。彭信義立即帶著他倆趕往市一中,並且給顧書記打電話。

  他在電話中問:「顧書記,我現在就在一中,我們已經控制了這個老師,您說現在該怎麼辦?真的光憑一個信封就把他抓起來嗎?」

  顧正平想了想說:「寫個匿名信也不是啥大事,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為了不讓他捅婁子,只好委屈他一下,先將他關幾天黑屋子,等把這個項目搞妥了,合同簽訂了,再放他出來。對了,事關重大,千萬不可張揚,如果走漏風聲,讓那群日本人知道就麻煩了。」

  彭信義說:「顧書記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顧正平放下電話,頓覺心頭輕鬆不少。

  3

  下午下班後,顧正平來到米山隆一一行下榻的市府賓館請他們吃晚飯,雙方交談甚歡。席間,顧正平提出簽訂項目合作協議的事。

  那米山隆一今年正好30歲,身形瘦長,非常精悍,兩眼炯炯有神,一副精明外露的樣子。他是一個中國通,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只見他放下筷子說:「顧書記,非常感謝您的熱情接待。通過這幾天時間的考察,鄙公司對貴市的投資環境非常滿意,雖然有些基礎設施建設還沒跟上來,但有了您的努力,相信這種狀況會很快得到改善。顧書記您放心,我們已經商量過了,這個項目就落戶在貴市了,我們就不再另行考察其他地方了。不過在簽訂合同之前,鄙人還有一個小小的願望。」

  顧正平說:「有什麼事隆一先生儘管開口,我們一定儘量滿足您的要求。」

  米山隆一卻不說話,只是看了身邊的秘書小姐真子一眼。真子心領神會,急忙站起身,向顧正平解釋說:「是這樣的,顧書記,在來中國投資之前,我們查過青陽市的一些歷史資料,知道青陽自古以來民風剽悍,尚武成風,素有『武術之鄉』的美稱。實不相瞞,咱們隆一先生也是一位武術愛好者,對貴市的武林風尚仰慕之至,所以他想……」


  顧正平樂了,說:「所以隆一先生想跟我市的武林人士切磋一下武功,是不是?這個沒問題,明天我就去體育局找幾個武術教練來陪隆一先生好好玩玩……」

  「不,不,」米山隆一急忙搖頭說,「不是切磋交流,是打擂台,打擂台」。

  「打擂台?」

  真子說:「隆一先生的意思是這樣的,他想在你們市體育館內擺下一座擂台,由他做擂主,歡迎貴地武林高手上台挑戰。如果誰能戰勝隆一先生,當場獎勵現金一百萬元,是一百萬元人民幣,不是日元。」

  「什麼?這……」顧正平一下子怔住了。

  青陽城歷來武風熾烈,藏龍臥虎,市里光有牌有照的武館就有十幾家,這些年還出過不少全省全國冠軍,武術之鄉,威名遠播。瞧這位隆一先生,身精體瘦,在武術方面,充其量是一玩票的。這個日本人不知輕重,一時興起,擺下這麼一個擂台向全市武林高手挑戰,萬一重獎之下真的出了個不識趣的「勇夫」,上台把他給打了,掃了隆一的興頭,折了隆一的面子,隆一惱怒之下,拂袖而去,回了日本,那他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想到這裡,顧正平不由面露擔憂之色。

  「顧書記,」真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說,「您別擔心,咱們隆一先生的祖上乃是行伍出身,隆一先生身懷家傳絕技,還在讀大學時就曾獲得過『全日大學生空手道大賽』冠軍,現在是空手道黑帶五段。貴地高手雖多,但想擊敗隆一先生贏得這一百萬元的獎金,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來隆一先生不但是一位卓有遠見的投資家,而且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術家,失敬失敬。」

  顧正平對於武術方面雖然是個門外漢,但也知道在日本,只有為空手道發展做出較大貢獻或在空手道技擊方面確有超人才華的空手道高手才能獲得黑帶四段以上的段位。米山隆一身負祖傳絕技,能躋身黑帶五段之列,看來必有其過人之處。

  他見米山隆一雙目如電,正神情倨傲地盯著自己,不由得心頭一凜,知道既然這日本佬提出了這個要求,他想不答應已經是不行了。只要他抱定寧可被他打敗,不可把他惹惱的宗旨,見機行事,小心應付,也不會出什麼亂子。只要這小日本在擂台上打得順手,玩得盡興,那這個超大投資項目就是板上釘釘了。

  主意一定,顧正平當即舉杯笑道:「好,既然隆一先生有興趣,那咱們就擺一座擂台,來一場『中日武術友誼賽』吧。」

  「多謝顧書記成全。」

  米山隆一端起玻璃酒杯與他輕輕一碰,尖利的眼睛裡卻不經意地閃過一絲陰譎的笑意。

  4

  日本佬米山隆一懸賞設擂、公開挑戰的消息在市電視台播出之後,全市人民都樂了。青陽曆來尚武成風,男女老少都會幾手拳腳功夫,老百姓個個都不是外行。這小子居然跑到「武術之鄉」來撒野,這不是找打嗎?那些自詡功夫了得的各路高手更是高興壞了,小日本拱手送上一百萬元巨款,不拿白不拿呀!

  一時間,看熱鬧的和準備上台一搏的都有些等不及了。

  三日之後,「中日武術擂台挑戰賽」終於鳴鑼開賽。比賽地點就設在市體育館內,由於不收門票免費觀賞,入夜時分,青陽城內幾乎是萬人空巷,男女老少爭相湧入,把個體育館擠得水泄不通。

  據老一輩人回憶說,這麼轟動全城的擂台賽,除了新中國成立前搞過一次外,青陽市歷史上還沒出現過第二次。

  擂台就擺在籃球場上,兩頭的籃球架子早已撤走,中間用鐵架和厚木板搭起了一座邊長八米的正方形標準擂台,台上鋪著一層猩紅地毯。頭頂幾十盞大吊燈,把個體育館照得如同白晝。

  擂台中央跪坐一人,約莫三十來歲年紀,瘦削臉膛,身著白色空手道服,腰裡束一根黑色帶子,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低眉垂目,一動不動,好似入定老僧一般,對場外鬧哄哄的場景視而不見。

  有在電視中見過米山隆一的觀眾在台下指指點點:「瞧,他就是擂主米山隆一,聽說他要投資十八個億在咱們這兒辦工廠呢。」

  另一個笑著說:「這小日本有的是錢,贏他一百萬不算多,不過千萬別把人家惹惱了,要不然人家一拍屁股回日本去了,十八個億的大工廠就飛了。」

  「就是就是。」台下觀眾紛紛點頭,很快達成共識,「咱們既要贏他,又要光明磊落,公平公正,賽出水平,賽出風格,讓小日本輸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晚上七點半,鑼聲響起,一位從外地請來的、神態威嚴的大塊頭裁判員走上台來,清清嗓子,首先宣讀本次大賽的比賽規則:


  「一、本次大賽為無級別無限制挑戰賽,不分男女老幼,不問體重身高,不辨拳種流派,均可上台挑戰;二、本次大賽的參賽者不穿戴任何護具,除下陰以外其餘部位均可直接攻擊。大賽無時間限制,以一方被擊倒或投降認輸為止;三、由於擂主米山隆一先生白天事務繁忙,比賽定在每天晚上七時半舉行。為避免車輪戰,擂主每天只接受三位挑戰者的挑戰;四、本次大賽設獎金一百萬,誰能在台上擊敗擂主,即可領取……」

  裁判的話還沒說完,忽聽台下一聲怒喝,半空中人影一閃,一位身材健碩的年輕小伙子凌空連翻三個跟頭,落下之時,雙足正好踏在擂台上。

  台下觀眾一見,識得這位便是市體育局武術訓練班的教練員、去年省散打比賽冠軍龍志剛,頓時震天喝起彩來。

  擂主米山隆一聽見歡呼聲,睜開雙目,站起身來,雖然神態傲慢,卻還是謹遵比賽禮節,走了過來,在裁判的示意下,向龍志剛鞠躬行禮,龍志剛則回以抱拳之禮,然後雙方一齊向裁判員施禮,以示尊重。

  大塊頭裁判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二人一眼,見二人均輕微點頭,表示已經準備好了,當即以手為刀,豎在二人中間,向下用力一揮,喝道:「開始!」旋即退開觀戰。

  龍志剛立即後退半步,雙手抬起,拉開格鬥式,全神戒備,準備迎戰對手。

  米山隆一瞧了他一眼,輕蔑一笑,仍舊直直地站在那裡,沒有半點動靜。

  龍志剛瞧在眼裡,不禁心頭有氣,暗想:你這小日本,也太狂妄了些吧。我大小也是一省級冠軍,雖然上台之前顧書記親口向我交代了,咱上台的目的就是陪你玩玩,哄你開開心,這場比賽咱只能輸,不能贏,可你也不能這樣目中無人呀。

  米山隆一見他不敢動手,忽然撇撇嘴巴,伸出一根手指頭向他勾了勾,臉上滿是不屑的表情。

  龍志剛差點把鼻子都氣歪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呀?

  當即大喝一聲,滑步上前,前手一記刺拳,迎面擊向對方眉心。這招看似兇狠快捷,卻是一記虛招,只要對方搖身躲閃,全身上下必會露出破綻,他的後手鐵拳便會尋隙而上。

  拳風襲面,米山隆一緊緊地盯著他的拳頭,卻並不閃避。

  「這可是你自己找打。」龍志剛心頭一聲冷笑,招式由虛化實,刺拳變成直拳,帶著虎虎風聲,直奔對方鼻樑。

  一般情況下,面對迎面襲來的重拳,對手非得仰頭閃避不可。誰知龍志剛的拳面都快碰著對方鼻尖了,米山隆一卻還是沒有半點動作。

  龍志剛心中一驚:哎喲,這小日本不會是嚇傻了吧?我這一拳少說也有幾百斤力,一傢伙打下去,他的鼻子非得開花不可。要是把他打破相了,回頭我咋向顧書記交代呀?

  心念電轉,正欲撤招,米山隆一忽然雙目一瞪,雙手閃電般搶出,一手拿住他的拳頭,一手托住他的手肘,雙手猛然發力,只聽「咔嚓」一聲,龍志剛的右臂頓時折斷,軟軟地垂了下來。

  米山隆一「呀」的一聲發喊,右膝猛抬,一記上沖膝,正好撞中龍志剛的腹部。

  龍志剛慘叫一聲,左手捂著肚子,「撲通」一聲倒在台上。

  大塊頭裁判立即上前讀秒,連數十下,龍志剛早已昏死過去,哪裡還站得起來?

  裁判舉起米山隆一的一隻手,宣布第一場比賽由他獲勝。到會醫生這才上台將龍志剛抬下醫治。

  台下觀眾直看得目瞪口呆,一片寂靜。

  第二位上台挑戰的是省武術家協會理事、青陽市武術家協會會長武宗一。武宗一雖然不過四十來歲年紀,卻是青陽武術界的泰斗,早年曾三次奪得全國自由搏擊大賽冠軍,去年又獲得全國武術錦標賽套路比賽第一名。但是眾多的榮譽並未為他的這次挑戰賽帶來好運,上台交手不過十餘回合,就被米山隆一一記飛踢踹中胸口,肋骨折斷,當場吐血。

  見省級冠軍、全國冠軍先後在米山隆一手中重傷落敗,本來已經報名登記的第三位挑戰者嚇得還沒上台就棄權了。由此,中日武術擂台挑戰賽第一天晚上的比賽,就以米山隆一大獲全勝而告終。

  擂台上大爆冷門兒,擂台下的觀眾不由得群情激憤,一片譁然。但一直坐在角落裡觀看比賽的市委副書記顧正平心裡卻暗暗高興。其實今天打頭陣的三位挑戰者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本意是想為台上的米山隆一助助興,卻沒料到比賽結果令人大跌眼鏡,青陽市的兩位頂尖高手竟都身受重傷,鎩羽而歸。而他也由此看出米山隆一的武功確實不一般,連武宗一都血濺擂台,估計放眼青陽城已沒有人是隆一的對手了。


  他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以後他再也不必煞費心機地安排人員上台給隆一當陪練了,反正隆一已穩操勝券立於不敗之地,等他打遍全市無敵手、心情大爽之時,豈不正是雙方簽訂合同之機?

  5

  第二天上台挑戰米山隆一的是青陽乾坤武館的趙乾坤趙老拳師和他的開山大弟子馬如龍,結果交手不過十餘回合,師徒二人便先後敗北,重傷吐血,倒地不起,最後被自己武館的人抬下台去。

  有一個小青年叫李虎,剛從嵩山少林寺藝成歸來,本沒打算出手,只想在台下觀摩觀摩,此時看見米山隆一態度囂張,出手狠毒,每戰必令對手非死即傷,不由得血氣上涌,虎目圓睜,一聲怒吼,也顧不上向大賽組委會報名登記,就一個虎步躍上台來,使出一套虎虎生風的羅漢伏虎拳,二話不說便打向米山隆一。

  米山隆一猝不及防,竟被迫得一陣手忙腳亂,不住向後退卻,眼見就要被李虎逼下擂台。

  台下觀眾大感快慰,一齊為李虎吶喊助威。

  米山隆一退到台邊,馬上意識到情況不妙,眼中殺機一閃,忽然一聲暴喝,雙手正拳一齊擊出,一上一下,分擊對方眉心和胸口。

  李虎練過少林神功金鐘罩和鐵布衫,渾身上下肌肉堅硬如鐵,根本不懼對方的肉拳,鋼牙一咬,挺起胸膛便想硬接對方雙拳。

  誰知米山隆一忽然變招,右手拳倏地張開,伸出中、食二指,像一把尖刀,直插對方胸窩,這一招叫「二指貫手突」,其原理與中國的「二指禪」差不多。因為殺傷力極強,在常規空手道比賽中是禁用的。

  李虎識得厲害,據他師父少林武僧告誡,這「二指禪」是專破金鐘罩和鐵布衫的玄功,不敢大意,急忙側身閃避。便在這時,米山隆一左手五指齊伸,握成一束,彎曲成鳥嘴狀,猛然「啄」向對方右眼。這種技擊方法就如同用鳥嘴敲打啄擊東西一樣,所以在空手道技擊中,這一招就叫作「鷲手打」。

  李虎防著下面卻沒防到上面,只聽「叭」一聲,眼睛已被對方「啄」到,頓時眼珠迸裂,鮮血涌流。

  台下觀眾都看得明白,知道這小青年的一隻眼睛算是廢了,不由得群情激憤,紛紛怒斥米山隆一出手太過狠毒。

  米山隆一卻滿不在乎,用不屑的眼神往台下一掃,伸出右手大拇指,緩緩翻轉過來,大拇指朝下一指。

  這可把台下觀眾給氣壞了,中國人都是有血性的漢子,立時便有三條大漢飛身躍上擂台,要向米山隆一挑戰,卻被大塊頭裁判攔住,說今天隆一先生已連戰三場,要打擂台先報名登記,明晚再來。

  這三條漢子是親兄弟,姓杜,據說是自然門杜心武的後人。三人在青陽市各開一間武館,都是性情剛烈的漢子,平日裡為了爭搶「自然門正宗傳人」的稱號鬧得不可開交,三兄弟形同陌路已經多年,但面對米山隆一的囂張氣焰,三兄弟卻摒棄前嫌,出人意料地站到了一起。

  翌日晚上,杜氏三兄弟早早地便來到了賽場,先由杜老三登台打擂,結果被米山隆一一記下砸肘砸中胸口,身受內傷,連噴三口鮮血,倒地昏迷。

  畢竟兄弟連心,杜老大和杜老二一見,也顧不上什麼比賽規則,急忙雙雙搶上,來斗米山隆一。米山隆一以一敵二,卻也不懼。三人拳來腳往,戰成一團。

  自然門由孫中山的保鏢杜心武所創,講求心態平和,打法自然,「吞身如鶴縮,吐手若奔蛇」,杜家兩兄弟一見弟弟受傷,心中發急,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對方一拳擊倒,心浮氣躁,正好犯了自然門的大忌。苦撐二十幾個回合,二人終於被米山隆一神出鬼沒的腿法踢倒在地,一個雙膝關節脫臼,一個小腿脛骨粉碎性骨折,三兄弟一齊被人抬下台去。

  就在杜家三兄弟被人抬出賽場的那一刻,整個沸騰的賽場忽然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把拳頭捏得緊緊的,默默地目送傷者黯然離去。不知是哪家的女人,忽然低聲抽泣起來。

  從比賽的第四天開始,儘管仍然不斷有不服氣的武師上台挑戰,但台下的觀眾卻在銳減。比賽進行到一個星期的時候,米山隆一已在擂台上接受了近二十名高手的挑戰,結果無一敗績。在他兇猛凌厲、殘忍狠毒、毫不留情的攻擊下,對手輕則傷筋斷骨終身殘廢,重則當場吐血,倒地昏迷,生死未卜。

  青陽人民咬牙切齒,義憤填膺,恨不得大夥齊心協力三更半夜衝進市府賓館把這狗日的日本佬揍個半死。可人家是準備在青陽市投資十八個億的大老闆,市公安局副局長彭信義親自領著一隊警察二十四小時守護在賓館四周,閒雜人等根本連大門也進不去。

  到了比賽的第八天,體育館內忽然出現了冷場,既沒一個人上台挑戰,也沒一個觀眾在台下觀看,看來米山隆一的囂張氣焰真的把青陽人民和青陽城的武林人士給鎮住了。一連三天,皆是冷場。但米山隆一卻一點也不在意,仍舊天天晚上七點半準時出場,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擂台上閉目養神,好像是在專心致志地等待一位約好了不見不散的老朋友似的。


  6

  顧正平見到這種情況,心中暗自高興。米山隆一征服了全城高手,大獲全勝,皆大歡喜,既然再也無人上台挑戰,米山隆一總不能在台上一個人唱獨角戲,等再過一兩天他沒了興致,估計就會宣布結束比賽。比賽一結束,他就可以趁著米山隆一心情高興,一門心思地跟他談合同的事了。

  但是一連過去了四五天,雖然再也無人上台挑戰,米山隆一卻照樣天天上台等候,一點也沒有要宣布結束比賽的意思。

  顧正平有些著急,眾怒難犯,因為米山隆一出手太重,青陽城內已是群情激憤,充滿著濃濃的火藥味,稍有一點火星就會爆炸,若再拖延下去,事情只怕會起變化。為免夜長夢多,顧正平不得不在一天吃飯時把真子拉到一邊,催問隆一先生懸賞擺擂的事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誰知真子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聲說:「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顧正平一怔,問:「為什麼?隆一先生已經把青陽城叫得出名的武林高手都打敗了,為什麼還不能結束比賽?」

  真子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這些人算什麼高手,在隆一先生眼裡,他們都只是陪襯,隆一先生真正要等的人還沒有出現。只要這個人一天不上台打擂,隆一先生就一天不會宣布結束比賽。」

  顧正平滿臉疑惑,問:「隆一先生真正要等的人?是誰?」

  真子見他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只得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用她那一口不太標準的漢語,將米山隆一之所以要在青陽市設台打擂的真正原因告訴了他。

  原來時間往前推進幾十年,1945年的5月,日本的「中國派遣軍」獨立步兵第七旅團渡過長江,打到了長江南岸,侵占了不少城市。其中占領青陽城的是該旅團中佐米山靖正所率領的第三步兵大隊。

  青陽素有「武術之鄉」的稱號,民風剛烈,不甘奴役,便有不少民間武師奮起反抗,常有三三兩兩的日軍橫死路邊。

  米山靖正大為光火,略一調查,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三番五次派出大隊人馬「剿匪」,結果毫無所獲,反而惹得民憤更激,日軍所受的騷擾和打擊也更加頻繁。

  無奈之下,米山靖正想出了一個辦法。

  原來米山靖正在日本國內也是一位有名的空手道高手,他知道青陽百姓崇尚武藝,便想以武術來征服全城百姓。

  他在當時的市政府門口搭起一座擂台,宣布自己在擂台上親自接受青陽武術界人士的挑戰,三日之內,若有人能戰勝他,他就馬上帶領日軍撤出青陽城,若無人能打敗他,則要青陽百姓從此以後安分守己,一切行動聽從日軍命令,不得再騷擾日軍。

  勇敢的青陽人民欣然接受挑戰,但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小鬼子還真有兩下子,頭兩天便連下重手擊敗了十幾位青陽城有名的拳師,一時間把青陽城所有練武的人給鎮住了,再也無人敢上台挑戰。

  眼看著三天時間即將過去,青陽人民從此要成為日本人的奴隸,全城百姓急得捶胸頓足,卻又無可奈何。

  第三天傍晚,正在米山靖正揚揚得意,正要宣布自己的勝利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左足殘疾、身材精瘦的中年漢子躍上台來挑戰。

  台下觀眾一見,都認得這漢子姓岳,家住城北角子樓旁,以賣豆腐為生,因天生殘疾,大夥都叫他「岳跛子」。

  據說這岳跛子是岳飛的後人,習過少林拳、戳腳、北派潭腿和太極拳,當然最拿手的還是祖傳的岳家拳。

  青陽懂拳腳功夫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平時也沒看出他有什麼特別厲害的地方,今天怎麼就敢上台挑戰呢?大伙兒心裡既納悶兒,又暗暗為他捏了把冷汗。

  米山靖正瞧他是個跛子,根本沒放在眼裡,雙拳連擊,滿以為不出三招就可把這精瘦漢子打下擂台。誰知岳跛子雖然是個跛子,但他最厲害的神功絕技偏偏就是他的腿法。

  外人不知,岳跛子的腿跛得與眾不同,極有特色,左腿齊踝以下捲成一團,向內彎曲,正好形成一個鐵鉤形狀,進可以踢,收可以鉤,再加上那時沒有鞋穿,這條跛足長年累月在地上拖行,足踝以下的皮肉早已磨得老繭叢生,堅硬如鐵,有一回他老婆切菜不小心把菜刀掉到他腳上,硬是沒砍進去半分半毫。這腿要是踢在人身上,真比鐵錘還重。

  兩人戰有數十回合,米山靖正眼看太陽就要下山,心頭一急,腳下就有些虛浮,岳跛子抓住機會,中宮搶進,一招岳家拳中的「珠簾倒卷」,跛足從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方位踢出,正好踹中米山靖正胸口。

  米山靖正拳勢一緩,當時並未覺出有什麼不妥,等他猛吸一口氣,衝上來還欲接著再戰之時,忽覺胸口一陣劇痛,「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手捂胸口,仰天倒下,好久才在衛兵的攙扶下站起來,用生硬的中國話吐出三個字:「你贏了。」


  此時中國的抗日局勢已發生重大扭轉,由防禦階段轉入了全面反攻階段,軍隊勢如破竹,一路打到長江沿岸,先後解放了許多城市和地區。

  米山靖正迫於內外壓力,不得不於三日後黯然率部撤出青陽城。

  不久後,日本投降、戰爭結束,米山靖正回到日本,內傷發作,每日裡嘔血不止,遷延日久,生不如死,數年之後,鬱鬱而終。

  他兒子米山吉幸目睹了父親回國之後痛苦萬分生不如死的慘狀,發誓要學好武術,為父報仇。最後他雖然成為了日本一代空手道大師,但在有生之年卻始終無法涉足中國,引為畢生憾事。臨死之前他又囑咐自己的兒子,一定要學好武術,有朝一日去到中國,為祖父報仇雪恨,完成他畢生夙願。

  後來他兒子謹遵父命,念念不忘為先祖報仇之事,不但刻苦練功,成為日本空手道界青年一輩中出類拔萃的高手,而且還涉足商界,憑自己精明的生意頭腦,賺了不少錢。

  聽真子說到這裡,顧正平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過來,問:「真子小姐,你說的這個發誓要為祖父報仇的人,就是米山隆一對吧?」

  真子點點頭說:「不錯,這個人就是隆一先生。隆一先生之所以要選擇在青陽市投資,原因有三:其一,青陽市的投資環境確實不錯,基本符合咱們的要求;其二,隆一先生的祖父曾經征服過這座城市,隆一先生對這塊土地也有感情;其三,隆一先生想借這次機會完成先父先祖遺願。在來青陽之前,我們就已調查得一清二楚,當年將隆一先生的祖父打成內傷的跛子姓岳,他有一個孫子叫岳光霽,今年二十七歲,一直生活在青陽。這個岳光霽不但身懷祖傳絕技,而且還在體育學院待過,擅長各類傳統功夫和現代技擊術。隆一先生之所以要在此大肆張揚懸賞打擂,首先是想繼承其先祖遺志,以日本武術征服『武術之鄉』,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引岳光霽出來,在擂台上,在大庭廣眾之下,在電視直播之中,與之公平一戰,讓世人看看到底是米山家族的空手道厲害,還是岳家的岳家拳厲害。誰知這個岳光霽竟是個縮頭烏龜,眼看著隆一先生將無數青陽市的武林高手一個個打成重傷,他居然還藏頭縮尾不肯上台一戰。顧書記,我實話告訴你,在這姓岳的未上台認輸之前,隆一先生是絕不會罷休的。隆一先生不打敗岳跛子的後代為先祖報仇雪恨,那個十八億元的投資合同你也別想簽了。」

  真子說完,丟下目瞪口呆的顧正平,揚長而去。

  7

  顧正平立即來到史志辦,找到史志辦主任老劉,讓他找出1945年的檔案,查一下有沒有一個叫米山靖正的日本人在市政府門口設擂比武。

  老劉戴上老花鏡一查,還真有一段這樣的記載:

  五月初八,日軍步兵大隊長米山靖正設擂於市政府大門前,三天連挫數十名拳師,後敗於一殘疾人之手。十四日,日軍撤出小城。

  顧正平問:「有沒有提到打敗米山靖正的人是誰?」

  老劉邊找邊念:「……此人姓岳名定,傳為岳飛後人,擅長岳家拳,左腿殘疾,家住城北角子樓旁,以賣豆腐為生。日軍撤走前夜,有人發現……」

  顧正平追問:「發現什麼?」

  老劉嘆了口氣,繼續念道:「有人發現岳定倒斃江邊,背部中彈,鄉人疑為日寇所為……」

  顧正平皺眉道:「米山靖正到底沒有放過他。他兒子米山吉幸不知父親已暗算岳跛子,所以一直嚷著要為父親報仇雪恨。」

  他又問:「快看看,岳定有無後人活在世上?」

  老劉又埋頭查看半天,才說:「據市志記載,岳定死後,留下寡妻王氏和四歲的兒子岳安生。岳安生1965年參加工作,在市機械廠上班,頗善拳術,於1990年病逝。」

  「岳安生有沒有留下後人?」

  老劉又翻了一陣市志,搖頭說:「不知道,這上面沒有記載。」

  他想了想,忽然道,「哦,對了,上次我們下去搞調查,曾經借閱過《岳氏宗譜》,看到上面記載岳安生中年得子,育有一個兒子,名叫岳光霽,聽說在市一中教書。」

  顧正平一拍桌子說:「還真有岳光霽這麼一號人。」

  走出史志辦,他又給一中校長打電話,問他們學校有沒有一位叫岳光霽的老師。

  校長怔了一下,在電話里囁嚅著說:「有倒是有一位叫岳光霽的老師,不過……」

  顧正平不快地說:「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不過什麼?」

  校長說:「我們學校確實有個叫岳光霽的老師,是教體育的,不過自打上次公安局的彭副局長來找過他之後,他就、他就神秘失蹤了,我們也正在到處找他呢。」


  顧正平一愣,忽然明白過來:難怪米山隆一在擂台上等不到岳跛子的後人,原來他就是給自己寫匿名信的那個傢伙。回頭又給彭信義打電話,問:「老彭,上次你們抓的那個給我寫匿名信的老師是不是姓岳?」

  彭信義大大咧咧地說:「好像是吧,我哪記得清楚。」

  顧正平火了,說:「荒唐,人是你抓的,連人家姓什麼叫什麼你都不知道嗎?快去給我問清楚。」

  彭信義一聽顧書記發火了,急忙問過文麗後說:「對,沒錯,那傢伙是姓岳,叫岳光霽。」

  顧正平點點頭,又問:「他現在咋樣了?你們沒為難他吧?」

  彭信義忙說:「哪能呀,他又不是什麼罪犯,當然要區別對待。他現在待在咱們局條件最好的羈押室,有吃有喝還有電視看,除了沒有自由啥都不缺。哎,對了,這傢伙在一中教體育,聽說是個練家子,咱們局裡幾個民警跟他切磋,四個打他一個,愣是沒打贏。」

  顧正平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說:「我沒工夫聽你閒扯,你們沒虐待他就好,你趕緊給我把他帶過來,我在辦公室等著。」

  十來分鐘後,大街上忽然烏拉烏拉響起一陣鬼叫似的警笛聲。

  顧正平眉頭一皺,暗罵:這個彭信義,就是喜歡窮顯擺,屁大個事也要拉警報,要是被那群日本人知道了,還以為青陽市的治安有多差呢。

  果不其然,幾分鐘後,彭信義和兩個民警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顧正平抬頭一看,只見那年輕小伙子約有一米七五的個頭,身材不胖不瘦,臉龐稜角分明,雙眼炯炯有神,理著平頭,腰杆挺直,往那兒一站,比身旁三個警察精神多了。

  顧正平暗自點頭,問:「你就是一中的岳光霽岳老師?」

  對方不卑不亢,點頭答道:「是的,顧書記。」

  顧正平咳嗽一聲,讓同來的兩個民警在門外候著。他關上房門,忽然變得客氣起來,讓岳光霽在沙發上坐下,親手給他泡了杯茶,然後問:「岳老師,日本人米山隆一在體育館懸賞擺擂、挑戰青陽武術界人士的事,你知道嗎?」

  岳光霽點頭說:「知道,我在電視上看了直播。」

  顧正平問:「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擺下這座擂台嗎?」

  岳光霽雙目中精光一閃,咬牙道:「他的底細我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他這麼做的目的我當然知道,他是想激我出手,他是想為他爺爺米山靖正這個戰爭罪犯報仇雪恨。我爺爺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他。」

  「好!」顧正平拍拍他的肩膀,贊道,「有骨氣,有血性,不愧是條中國漢子。不過,米山隆一的拳腳功夫你在電視上也看到了,你有把握打敗他嗎?」

  岳光霽神情堅定地說:「事在人為,我就不信偌大的青陽城竟沒有一個人能對付得了這小日本。要不是我被、被……」他看了彭信義一眼,「我早就上台揍這王八蛋去了。」

  顧正平盯著他看著,臉色漸漸沉下來,忽然話鋒一轉,神情嚴肅地問:「米山隆一先生要在咱們市投資十八億元人民幣興辦實業的事你知道嗎?」

  岳光霽說:「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這十八個億投資在咱們這兒,能解決多少下崗職工的就業問題、能給咱們市財政帶來多少稅收、能給咱們市的老百姓帶來多少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嗎?」

  「知道,可是他辦的工廠……」

  「這些都不用說了。」

  顧正平揮手打斷他的話,「關鍵是眼下就能給咱們老百姓帶來實惠,這才是最重要的。」說到最後,顧書記的聲音越來越大,神情也越來越嚴肅,「你想過沒有,你為了私人恩怨逞一時之快將米山隆一打敗,他一怒之下撤資回了日本,這個項目搞不成了,咱們青陽市要蒙受多大的經濟損失,有多少老百姓會在背後罵你?這些,你想過沒有?」

  岳光霽被市委書記義正詞嚴的氣勢給鎮住了,目光漸漸暗下去,半晌才低聲說:「這、這個……我倒沒想過。」

  顧正平瞧見他臉上神色的變化,對自己的勸說效果非常滿意。

  他繼續說:「沒想過不要緊,現在想也還來得及。」

  坐在一旁的彭信義是個急性子,一時之間沒能領會領導的意思,站起身憤憤地說:「顧書記,那你說該怎麼辦,難道這擂台咱不打了?」

  顧正平瞪了他一眼,說:「不打也不行,米山隆一就是衝著人家岳老師來的,岳老師一天不上擂台,米山隆一就一天不收兵,他一天不宣布結束比賽,他那個十八億元的大項目就一天定不下來。」


  岳光霽瞧瞧滿臉通紅的彭信義,又瞧瞧一臉嚴肅的市委書記,漸漸明白過來,小心地問顧正平道:「顧書記,那您說我該怎麼辦?」

  顧正平哧哧地喝了口水,換上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說:「我的意思是,這個擂台還得由你來打,在打擂的過程中,只要你有本事,把米山隆一打出點傷來也不要緊,關鍵是比賽的結果,不管你打不打得過人家,你都得讓他贏,而且還要讓他贏得自然,贏得開心,不能讓他看出是你有意相讓。人家打贏了,心裡一高興,這個十八億元的大項目不就敲定了嗎?」

  岳光霽一愣,說:「您這不是讓我打假拳嗎?」

  「不管是打真拳,還是打假拳,只要你按我的要求去做了,我絕對不會虧待你。你給我寫匿名信破壞招商大局的事就不用說了,一筆勾銷。你不是搞教育工作的嗎,回頭我就把你調到教育局去,我保證在我的任期內讓你坐上副局長的位置。你結婚了嗎?還沒有,有女朋友嗎?在哪兒工作?沒工作,那好,稅務局正缺一個女稅收員,我打個電話,馬上就可以把她辦進去。」

  「真的?」

  「都什麼時候了,我能跟你開玩笑嗎?怎麼樣,只要你答應按我的話去做,我立馬安排你上台打擂。要是你不答應,那你就繼續去黑屋子待著,我寧願不讓你上台,也不要你攪了我市招商引資的大局。」

  岳光霽被市委書記軟硬兼施的態度唬住了,皺眉想了想,最後把牙一咬,抬起頭來說:「好,顧書記,我答應你,不過事成之後你可要遵守承諾。」

  顧正平哈哈一笑,說:「你放心,假如這次招商成功,我給你記大功一件,給你的好處只怕還不止這些。」

  岳光霽像是下定了最後決心似的,把拳頭狠狠往玻璃茶几上一砸,大聲道:「好,顧書記,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就等著看我的好戲吧。」

  8

  為了造勢,第二天顧正平特地讓市電視台二十四小時滾動播出了日本空手道高手米山隆一先生今晚將在擂台上一展身手,迎戰最後一位挑戰者的消息。

  果不其然,也許是電視GG起了作用,也許是「最後一戰」這四個字吸引了人們的眼球,這天晚上,體育館裡再次座無虛席,人滿為患。

  7點30分,米山隆一準時上台,大塊頭裁判照例在每晚開賽之前宣讀大賽規則。

  等他宣讀完畢,忽然「嗖」的一聲,從台下跳上來一位年輕小伙子,二十七八歲年紀,身著一套黑色功夫裝,雙目神光湛然,精神抖擻,衝著裁判一抱拳,朗聲道:「且慢,裁判員,你剛才宣讀的是日本人擬定的規則。咱們中國人也有中國人的規矩,還請裁判員轉告擂主隆一先生,請他遵守。」

  米山隆一聞言睜開雙眼,緩緩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瞳孔一縮,雙目中殺機畢現,聲音像刀鋒一般冷冽,問:「你就是岳跛子的後人岳光霽?我已等你好久,你終於不再做縮頭烏龜了。」

  岳光霽不想與他作無謂的口舌之爭,微微一笑,說:「我就是你要找的岳光霽。」

  米山隆一雙手抱胸,冷冷地問:「你有什麼規則要提出?」

  岳光霽雙目如電,直視著他,道:「我的規則是,假若今天你打輸了,不但要兌現你賽前許下的一百萬獎金的承諾,而且還要請你帶著你的日本投資考察團馬上離開青陽城,離開中國,咱們中國永遠不歡迎你這種骯髒的、別有用心的投資者。」

  米山隆一臉色一變,盯著他說:「好小子,你有種。好,我答應你。如果輸的那個人是你呢?」

  岳光霽道:「你想要我怎樣?」

  米山隆一說:「我要你以岳跛子後人的身份登報聲明:幾十年前,我爺爺米山靖正與你爺爺岳跛子的那一戰,是因為你爺爺違反規則使用了不正當的手段才贏得比賽的。你要向我們米山家族公開賠禮道歉,並在當年打擂的遺址上為我爺爺樹碑立傳。」

  岳光霽氣得渾身發抖,雙拳緊握,咬牙說:「好,如果我輸了,一切都聽你的。」

  台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聽到這裡,都明白過來:原來這日本人就是當年日軍大隊長米山靖正的孫子,而這個一身正氣的年輕人,正是岳跛子的後人。

  但是一直坐在角落裡觀戰的顧正平卻暗自皺眉:岳光霽這小子這是唱的哪一出呀,在他的策劃中可沒這一段台詞呀。不過仔細一想,這樣也好,這不顯得更真實嗎?假戲也得真演呀。

  就在台下觀眾一愣神的當兒,擂台上的兩位主角早已戰在一起。

  米山隆一受祖父和父親的影響,再加上這些天久候對手不至,早就憋足了一肚子氣,此時仇人相見,真是分外眼紅,擺了一個「貓足立」的架勢,一聲大喝,右手打出一記引拳做掩護,左足悄然離地,中段直進,猛然踢向岳光霽腹部,恨不得一招之間就將對手踢翻在地。


  岳光霽略略側身面對對手,弓背、低頦、前肩稍抬,雙手輕握拳頭護住胸、喉等處,雙目直盯對方眼睛,凝神以待。

  眼見對方前足踢來,他猛吸一口氣,吞胸吸腹,肚子向里凹進三寸。米山隆一一腳踢空,岳光霽右肩前送,右手直拳,「呼」地擊出。

  米山隆一冷聲笑道:「這是岳家散手中的『氣吞山河』,也不過如此。」搖身閃過,腳底下毫不放鬆,使出絕命十二腿,雙足快如幻影,連環踢出十二次。

  岳光霽左躲右閃,被逼得連退十二個大步,已是站到擂台邊沿。

  交手第一個回合,米山隆一攻勢快捷凌厲,兇猛異常,大占上風,台下觀眾都不由得為岳光霽擔心起來。

  米山隆一見對手已無路可退,心中大喜,右腿上段掃踢,旋風般掃向岳光霽頭部,使足十成力氣,大有畢其功於一役,要一腳將對方踢下擂台的氣勢。

  岳光霽聽見風響,閃避不及,只得聳肩抬臂,護住頭部。米山隆一這一腳力逾千鈞,小腿堅硬如鐵的脛骨掃中他左肩。岳光霽立足不穩,身形一晃,側身向台下倒去。

  觀眾一聲驚呼,眼見岳光霽就要被打下擂台,忽見他臨危不亂,側倒之時,右手用力往台沿一撐,整個人像個皮球似的,忽然又彈了起來,左手一招「流星趕月」,拳似流星,破空而至,「砰」的一聲,正好擊中對方鼻樑。

  米山隆一急忙雙拳齊出,仍想將他逼下台去。

  岳光霽身形一晃,跳躍而起,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個筋斗,從對方頭頂一掠而過,落下之時,正好站在擂台中央。

  台下觀眾猛然回過神來,喝起彩來。

  米山隆一雙拳擊空,眼前失去對手蹤影,急忙轉身,調整步伐,忽聽台下觀眾發出一陣鬨笑,怔了一下,用手往臉上一摸,才知道剛才對方一拳已把他鼻樑打塌了,鮮血流得滿臉皆是。自他與人交手以來,還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虧,頓時惱羞成怒,雙目圓瞪,拳如雨點,腿似旋風,猛然撲向岳光霽。

  岳光霽連消帶打,邊戰邊退,很快又被對方逼入死角。

  米山隆一精神大振,正要乘勝追擊,發出致命一擊,將他打下擂台,誰知岳光霽身形一晃,一個「老樹穿花」,又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米山隆一身後。

  一連數次,他被米山隆一狂風暴雨般的攻勢逼到擂台邊沿或死角,卻總能在關鍵時刻化險為夷,敗中求勝。他雖處在下風,守多攻少,但偶爾一次反擊,卻總是恰到時機,迫得對方手忙腳亂。如此數次,看看已戰到中場,米山隆一體力消耗過大,氣喘吁吁,渾身濕透,出拳踢腿速度和力度都已大不如前。

  等他隱隱覺出不妙之時,卻已遲了,岳光霽一聲斷喝,已經開始反擊。只見他將身一矮,猛然欺近,一招少林羅漢拳中的「雙搶手」,擊中米山隆一胯骨,米山隆一疼得齜牙咧嘴,身形一晃,差點摔倒。

  台下觀眾精神振奮,大聲喝彩。

  米山隆一大怒,滿臉鮮血,面目猙獰,正要使出自己最擅長的鏟踢技法,將對方從近身處逼開,誰知他剛一抬足,岳光霽的腳尖忽然貼地伸出,「叭」一聲踏住了他的膝蓋。

  米山隆一一連變換三種踢法,皆被對方截住,膝蓋也被踩得隱隱生疼。他不由得臉色一變,驚道:「這是截拳道中的『截擊』腿法。」

  截拳道始創於李小龍,「截擊術」是截拳道中最難對付的防禦戰術,它總是在對手要加速或要進攻之前進行攔截和阻擊。李小龍曾經說過,如果熟練地掌握了這一種技法,則幾乎可以阻止任何形式的進攻,唯一的要求是,你的速度必須比對手更快。

  米山隆一攻勢受阻,拳腳施展不開,再加上體力不支,戰局頓時逆轉,岳光霽穩打穩紮,漸已占到上風。米山隆一稍一不慎,背上連中兩拳。情急之下,竟不顧大賽規則,使出一招撩陰腿,偷偷踢擊對方襠部。岳光霽不曾防備,差點吃虧,饒是閃避得快,大腿內側還是被對方腳尖掃中,一陣火辣辣的痛。

  他臉色一變,咬牙罵道:「好不要臉。」出手更不留情,叉開中食二指,一招「雙龍戲珠」,插向對方眼球。

  米山隆一大驚失色,急忙仰頭閃避,誰知岳光霽這是一記虛招,底下飛起一腳,踢向對方胸口。米山隆一瞧得分明,雙手齊出,一手擒住他的腳踝,一手托住他的小腿,眼中閃過一抹殺機,就要雙手一齊用力,扭斷他的腿骨。

  可不待他發力,岳光霽的另一條腿忽地彈跳而起,騰空踢出,正中米山隆一腹部。

  米山隆一慘叫一聲,只覺腹中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喉頭髮甜,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噔噔噔,後退三個大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裁判立即上前讀秒,米山隆一想要強撐站起,但胸口氣血翻湧,已受到極深的內傷,身子一動,又吐出一口鮮血。他癱坐在擂台上,仰頭望著對手極不甘心地問:「這、這是什麼腿法?」

  岳光霽盯視著他,一字一頓地告訴他:「這是岳家拳中的絕招,這一招叫作『珠簾倒卷』。」

  米山隆一頓時面如死灰,發出一聲絕望的嘆息。他清楚地記得,當年他爺爺米山靖正就是敗在岳跛子這招「珠簾倒卷」之下。

  9

  裁判上前,舉起岳光霽的手臂,正要宣布他獲勝,忽聽台下觀眾一陣驚呼,岳光霽猛覺肩頭一陣刺痛,暗叫一聲:「不好。」

  他急忙閃到一邊,回頭看時,卻是不甘認輸的米山隆一從地上強行站起,拿出偷偷藏在身上的一根數寸長的鋼針,暗下殺手,刺中了他的肩頭,鮮血頓時涌流而出。

  裁判大驚,邊打手勢邊大聲叫停。

  米山隆一雙目通紅,狀若瘋虎,哪裡理會他,狂吼一聲,揮舞鋼針,直朝岳光霽撲來。只聽「哧哧」聲響,岳光霽身上的衣服已被劃開數條口子,情勢十分危急。

  「米山隆一,你真給你們日本武士丟臉。」岳光霽濃眉一皺,空手入白刃,使出少林擒拿手,一招「金絲纏腕」,已擒住對方手腕,再一招「冷月折梅」,只聽「咔嚓」一聲,米山隆一痛聲慘叫,鋼針掉落下來。米山隆一腕骨折斷,人也再次倒地,無力站起。

  裁判再次上前,擎起岳光霽的右手,大聲宣布本場比賽由他獲勝。台下觀眾頓覺揚眉吐氣,掌聲雷動,歡呼不止。

  不用醫生動手,岳光霽從衣服上撕下一條布片,就在擂台上自己動手包紮好了肩頭傷口,然後轉身,看著手捂腹部,面如死灰的米山隆一,說:「隆一先生,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諾言,第一,兌現一百萬元獎金,被你打傷打殘的那些人還等著這筆錢去救助呢;第二,帶上你的日本投資考察團馬上回日本去,中國人民歡迎日本友好人士來華投資,但永遠不歡迎你這種賺昧心錢的黑心商人。」

  「不行不行,」顧正平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尊嚴,氣急敗壞地爬上台來,狠狠地瞪了岳光霽一眼,小聲說:「回頭再跟你算帳。」然後又立即換上一副謙卑的笑臉,對米山隆一說,「隆一先生,您千萬不要聽信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挑撥離間,打擂台歸打擂台,投資歸投資,這兩件事怎麼能混為一談呢?有些人公報私仇,為了給死了幾十年的親人報仇,竟然置我市招商大局於不顧,想要把您趕出青陽以泄私憤,他將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其實咱們青陽人民是非常歡迎您在這兒投資的。鄉親們,你們說是不是?」

  台下的觀眾漸漸從勝利的狂熱中冷靜下來,覺得顧書記說得在情在理,米山隆一雖然在擂台上打輸了,但在商場上他是個成功者。他要是能留下來,投資十八億元在青陽辦工廠,那得解決多少人的就業問題,那得給青陽百姓帶來多大的實惠呀。

  「隆一先生,您別走,我們還等著到您的工廠去上班呢。」不知誰喊這麼了一句,大伙兒你一言我一語,吵吵鬧鬧地挽留起米山隆一來了。

  米山隆一看了群情激動的觀眾一眼,臉上忽然浮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且慢。」岳光霽中氣十足,大聲說,「鄉親們,你們先別激動,你們知道米山隆一要在咱們這兒辦什麼工廠嗎?是辦一家專門生產『鄰氯苯酚』等毒性產品的大型化工廠。因為祖輩之間的恩怨,我注意米山隆一已經很久了。我通過登錄幾家日本政府網站了解到,米山隆一在日本開了三家同樣類型的化工廠,結果因為受到嚴重化工污染,這三家化工廠周圍十幾里以內的村莊,都成了遠近聞名的『癌症村』。日本政府責令他關閉工廠。米山隆一在日本沒有立足之地,卻把目光盯住了咱們中國,盯住了他爺爺米山靖正當年侵占過的青陽市……」

  說到這裡,他扭過頭去,用銳利如錐的目光盯了顧正平一眼,接著說,「我曾經把這些情況寫信向市委某些領導反映過,只可惜未能引起重視,反而因為破壞招商大計的罪名被抓起來關進了黑屋子,若不是我假意答應這位領導打假拳故意輸給米山隆一的要求,只怕我此時還待在公安局,也許永遠也沒有機會站出來揭穿米山隆一的險惡用心。鄉親們,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有曝光米山隆一的工廠污染環境的日本政府網站的網址,會電腦和懂日文的朋友可以即刻上網查實。鄉親們,你們說這樣為了追求利益不惜污染環境不顧老百姓死活的投資者,咱們能歡迎他嗎?」

  「不歡迎,不歡迎!」

  「米山隆一,滾回日本去,滾回日本去!」

  ……

  全場觀眾憤怒了,手握拳頭,異口同聲地喊叫起來。

  在觀眾一浪高過一浪的怒吼聲中,米山隆一垂頭喪氣,滿臉絕望,在兩個同伴的攙扶下,走下擂台。

  「等一等,隆一先生,等一等……」顧正平跟著追下擂台,但米山隆一哪裡還有臉面留下來?低垂著頭,灰溜溜地離開了。

  「完了,完了。」顧正平哭喪著臉,跺腳道,「升官發財,這最後一趟車是趕不上了。」

  他看見彭信義還愣愣地站在那裡,不由得氣急敗壞地大叫,「你還愣著幹什麼,岳光霽破壞咱們市的招商大計,還不趕快把他給我抓起來,抓起來!」

  彭信義道聲「是」,揮揮手,帶著幾個警察就要跳上台去抓人,忽聽有人高喊了一聲:「且慢!」

  他跟顧正平回頭一看,卻是文麗和李鳴大步走了過來,他倆身後還跟著幾個表情嚴肅的男人。顧正平認識,那是反貪局的人。

  文麗盯著顧正平說:「我們在調查岳光霽寫匿名信干擾招商引資工作的過程中,發現這個十八億元的外資項目有些問題,污染如此嚴重的化工企業居然能順利通過有關部門的環評,這可真是個奇蹟。後來我們詳細調查了一下,發現有市領導在收受投資方的好處費之後,暗中干擾了環評工作,所以這個項目才能順利通過環評。我們立即把這條線索反映給市反貪局,現在反貪局已經調查出來了,那個收受賄賂為污染項目大開綠燈的市領導,就是你。」

  「顧書記,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兩名反貪局的工作人員靠近了顧正平。

  顧正平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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