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碎天涯

2024-08-22 09:45:29 作者: 岳勇
  1

  雨萱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被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剁成了一塊一塊的碎片……

  電話響了。她一身冷汗地從噩夢中驚醒,看看手腕上的螢光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順手摸起床邊茶几上的電話,就聽一個粗聲大氣的聲音在電話里說:「喂,雨萱嗎?我是朱大福。」

  「什麼?」雨萱睡意矇矓地嘟囔了一句。

  「我是朱大福。」對方加大聲音,「朱導呀!」

  「朱導?」雨萱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惺忪的睡眼中忽然有了光彩,「原來是您!是不是有什麼好事找我呀?」

  雨萱從藝術學院畢業之後,一直想進入影視圈圓自己的明星夢,卻苦於找不到一個領路的人。在社會上晃蕩了幾年,最後為生活所迫,只好當起了「網絡麻豆」,靠給一些請不起名人做GG的服裝網店當模特掙點兒生活費。

  幾個月前,經一位攝影師介紹,雨萱在飯局上認識了著名的電視劇導演朱大福。朱大福誇獎她既有明星氣質又有當明星的潛質,不去演影視劇,實在可惜了。雨萱便藉機給他留了自己的電話,並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他說:「朱導,您的下一部戲,可別忘了給我留一個角色哦!」

  果不其然,朱大福在這午夜來電里說:「目前我正在寧州影視城拍一部古裝片,眼下還缺一名女演員,雖然戲份不多,但也是一個重要的角色。最重要的是,如果演得好,就有可能被製片方看中簽約。要是你願意的話……」

  「願意願意,我當然願意!」雨萱喜出望外,連連點頭。

  「你是住在青陽市,對吧?」

  「是的。」

  「我已經查過,從青陽到寧州,有一趟凌晨兩點半起飛的紅眼航班。因為時間緊,你今天晚上就飛過來吧。來回機票劇組全包,明天一早我到機場接你。」

  掛了電話,雨萱使勁擰了一下大腿,感覺到疼了,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2

  寧州是一座南方大城市,與雨萱所在的青陽市,中間隔著兩個省區,近三千公里的直線距離。

  早上六點多,雨萱一走出機場,就看見身材矮胖的朱大福倚著一輛黑色的本田小車,一邊抽菸一邊在等著她。

  上車後,朱大福遞給她一本列印的劇本,說:「咱們拍的是一個古裝懸疑劇,名字叫「碎夢」,一共有三十集。」

  他把劇本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一個人物名字,「你要演的是一個叫巧雲的丫鬟。她跟自家少爺偷情,結果卻被少奶奶發現。少奶奶趁少爺出遠門,就把巧雲殺了。為了泄恨,還把她的屍體肢解,剁成一塊一塊的碎片,丟到江里餵魚……」

  《碎夢》劇組就駐紮在寧州影視城內。朱大福把雨萱帶進劇組時,劇組裡的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誰也沒有抬起頭多瞧雨萱一眼。

  朱大福把雨萱領進化妝間,讓化妝師趕緊給她化妝,然後又讓她換上一套淡綠色襖裙,將頭髮盤到腦後綰成一個元寶髻。這樣,一副清末民初時期的丫鬟扮相就出來了。

  因為是科班出身,雨萱面對鏡頭,一點兒也不怯場,一路拍攝下來,都十分順利。本就只有不足一集的戲份,一個上午就拍完了。

  中午吃過盒飯,朱大福把她拉到一邊,遞給她一個紅包,裡面裝著三千塊錢,算是今天的片酬。然後他又掏出一張回程機票塞到她手裡,抱歉地說:「因為還要趕下一場戲,就不多招待你了,你先坐飛機回去。等這部戲拍完後,如果製片方對你的表現滿意,我會敦促製片方考慮在下一部戲中跟你簽約。」

  儘管時間安排得有點兒倉促,但雨萱還是十分高興地接受了。接過機票,見時間還早,她打了一輛計程車,在寧州城裡轉了一圈,然後直奔機場。

  3

  一個月後。

  因為曾參與其中,雨萱比任何時候都關心《碎夢》這部戲。每天工作完後,回到寓所,她總要打開電腦,上網搜一搜有關《碎夢》的新聞,了解一下拍攝進度。

  這天,她卻在一個名叫「寧州論壇」的網站裡,搜索到了一個這樣的帖子——

  《碎夢》劇組出命案,「巧雲」戲裡被殺戲外亦遭毒手。

  上個月,也即7月27日,有人在寧州西郊的寧城水庫發現了一具漂浮的女屍。

  據警方調查,死者名叫林夕蕾,剛從北京某藝術學院畢業,是《碎夢》劇組的一名青年演員。她在劇中飾演丫鬟巧雲。


  經法醫鑑定,死者手腳縫乾淨,胃和直腸內中沒有溺液,腦組織瘀血水腫,實質性器官內出血,因此警方認定其並非溺水身亡,而是機械性窒息死亡後,被人棄屍於水庫。

  因為天氣炎熱、水溫較高,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警方無法準確推斷出具體死亡時間。

  但據《碎夢》劇組人員反映,死者一個星期前,也即7月20日上午,還在片場拍攝巧雲被少奶奶碎屍的戲。警方根據這一線索,再參考屍體的腐爛程度,大致推斷其死亡時間為7月20日下午至7月21日。

  為了不給《碎夢》這部尚在拍攝之中的電視劇帶來負面影響,應製片方的要求,警方並沒有向媒體公布案情,所以媒體一直沒有報導。直到一個月後的今天,筆者才從一位當刑警的朋友口中探知此事。

  目前,此案仍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後面還有好事者跟帖,貼出了林夕蕾的照片。

  雨萱一下子蒙了。真的?假的?她清楚地記得,自己上次飛赴寧州影視城拍戲,正是7月20日。看發帖人說得像模像樣,不像是假的。難道會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麼在《碎夢》中飾演巧雲的明明是自己,現在又怎麼變成了林夕蕾?而且正是那一段巧雲在劇中被碎屍的戲,還成了警方推斷林夕蕾死亡時間的重要依據。再看看林夕蕾的照片,你別說,還真跟她有七八分像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4

  想了一個晚上,也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雨萱知道,無論這是怎麼回事,都絕對和朱大福脫不了干係。與其自己在這裡想破腦袋,還不如讓朱大福自己說出謎底。

  一大早,她就打通了朱大福的手機。

  「有人把林夕蕾的死捅到了網上。」

  朱大福愣了一下,惱火地說:「我已經跟那幫警察說好了,叫他們不要向媒體透露這件事的……」

  雨萱說:「我可以給你打電話,也可以給寧州警方打電話。」

  朱大福沉默好久,才嘆口氣說:「其實……我並沒想殺她,只是她……太不懂規矩了……」

  「什麼規矩?」

  「就是人們說的,影視圈裡的潛規則。」

  雨萱在電話里冷笑著不說話。

  朱大福的聲音,就心虛地低了下去。他說:「林夕蕾是我7月19日才叫到劇組來的,本來是想讓她演巧雲這個角色。當天晚上,她就住在我隔壁房間。夜裡,我叫她到我屋裡,想跟她說說第二天的戲。當時我喝了點兒酒,一時沒把持住自己,就順手把她掀倒在了床上。她拼死反抗,張口欲叫,我就用枕頭壓住她的嘴巴……」

  雨萱已漸漸明白過來:「完事之後,你才發現自己用力過猛,把她給捂死了,是不是?」

  朱大福說:「是的。酒勁兒過後,我一下就清醒過來,殺人償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想了好久,決定把這件事掩蓋下來。幸好我這個人做事一向謹慎,跟她發生關係時戴上了保險套,所以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跡。我就住在賓館二樓,房間後面陽台下就是空曠的停車場。我用床單拴住她,把她的屍體從後面陽台悄悄放下去,然後自己再下樓,把她的屍體藏在我的後備廂里,連夜把她載到郊區水庫,在她身上壓了幾塊石頭,扔進了水中。」

  雨萱問:「然後,你就給我打電話,叫我來劇組頂替她,是不是?」

  「是的。我手裡有幾張你的照片,覺得你跟她長得有幾分相像,於是就打電話給你,叫你連夜過來演第二天的戲。劇組裡人來人往,根本就沒人分得清你是不是那個新來的林夕蕾。林夕蕾的屍體被發現後,警方見她7月20日上午還在劇組拍戲,便推斷她是在7月20日下午至第二天晚上前被害的。而這段時間,我都有不在場的證明,所以警方並沒有懷疑到我頭上。我以劇組的名義要求警方不要向外界公布此事,料想遠在數千里之外的你一定不會知道。想不到還是……」

  雨萱突然說:「我要報警。」

  朱大福笑起來,胸有成竹地說:「如果你想報警,就不會先打電話給我了,是吧?」

  雨萱默不做聲,好像是被他猜中了心思。

  朱大福說:「說吧,你想怎麼樣?」

  雨萱咬咬嘴唇說:「如果你想堵住我的嘴,就把下一部戲的女主角給我。」

  朱大福說:「那不行。下一部戲,第一女主角製片方早就內定了,就連第二、第三、四女主角,也都已經定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演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先混出點名氣,以後再找你做女主角,就順理成章了。只要你聽我的話,我保證把你捧紅。」


  雨萱抑制住內心的喜悅,淡淡地說:「那好吧,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5

  第二年春天。

  朱大福果然沒有食言,《碎夢》的續集《碎臉》在南方某省會城市開拍的時候,他把雨萱叫了過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把雨萱的住宿房間,安排在了自己隔壁。雨萱到劇組的第一天晚上,便被朱大福叫到他房裡說戲。

  《碎臉》基本延續了《碎夢》的劇情,只不過劇里發生的故事,已經是新中國成立後的事情了。雨萱在劇中飾演一個被丈夫拋棄後上吊自殺,最後化作冤魂找負心人報仇的女鬼。

  這部戲同樣是三十集,雨萱大約有四五集的戲份。與在《碎夢》中跑龍套相比,已經算是大大的進步了。

  天氣乍暖還寒,朱大福一邊翻著劇本,一邊拿著小酒壺,時不時喝兩口。說完戲,已經是深夜。

  雨萱拿著劇本,就要回自己房間,卻被朱大福一把拉住:「雨萱,你想就這樣走了?」

  雨萱怔了一下:「那還要怎樣?」

  朱大福斜著眼睛瞧她,噴著酒氣說:「雨萱,你、你太不懂規矩了。」

  「什麼規矩?」

  「你沒聽說過?就是咱們圈子裡的潛規則啊!」

  雨萱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他重重地壓倒在席夢思床上。雨萱心中一驚,張嘴欲叫,卻被朱大福連鼻子帶嘴巴一把捂住。他的另一隻手,熟練地拉開了她牛仔褲的拉鏈。雨萱拼命掙扎,卻始終無法把他那肥胖的身子從自己身上掀下去。

  她感覺捂住自己嘴巴的那一隻大手,就像一塊壓在自己臉上的巨石,把她的臉都壓碎了。她感覺到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越來越模糊。

  當朱大福心滿意足地從她身上爬起來時,才發現她兩眼暴瞪,早已沒了呼吸。一驚之下,喝進胃裡的酒,頓時化作一身冷汗流了出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一面在心裡盤算著如何處理雨萱的屍體,一面掏出一摞照片,從裡面挑出一個長得跟雨萱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孩,撥通了照片後面的電話號碼:

  「喂,琳琳嗎?我是朱導啊!《碎臉》這部戲裡,還有一個女鬼沒定演員,你要是願意,就坐今晚的飛機過來。」

  半個月後的一天,朱大福正在片場忙碌著,忽然一個助手叫他:「朱導,外面有兩個警察找你。」

  「警察?找我?」朱大福一臉莫名其妙,扔下手裡的場記板,一邊揉著自己的肩膀,一邊走出去。

  片場外面,果然站著兩個警察,一男一女,都挺年輕的。

  朱大福猶豫一下,迎上去說:「我是朱導,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那個女警察上下打量他一眼,掏出人民警察證朝他亮一下說:「我們是青陽市公安局的,我叫文麗,這位是我的同事李鳴。」

  「青陽市公安局?」朱大福看著他倆皺皺眉頭道,「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我好像沒在青陽市幹什麼壞事吧?」

  文麗說:「你沒有在青陽市犯案,但是我們現在懷疑你跟咱們青陽市一個女孩被害的案子有關聯。」

  「女孩被害?」

  「對,是一個年輕女孩兒,名叫雨萱。據我們調查,大概二十多天前,她曾獨自一人來到你這裡拍戲,對不對?」

  「哦,原來是雨萱啊。」朱大福點頭說,「我們這裡確實有一個叫雨萱的女演員,不過半個月前,她突然失蹤了,戲拍到一半就不見人了,我們也正到處找她呢。」

  李鳴盯著他問:「朱導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真不知道。」朱大福一臉無辜的表情,「這戲才拍到一半,她就跑了,讓咱們劇組蒙受了不小的損失,我正要找她給咱們賠錢呢。」

  文麗沉著臉說:「看來朱導沒有跟咱們說實話啊!」

  朱大福說:「我發誓,我說的就是實話。」

  文麗說:「這個叫雨萱的女孩兒,在咱們青陽市有個男朋友,叫阿昌。阿昌為了隨時掌握女朋友的行蹤,在雨萱的手機里偷偷安裝了一個定位器,通過衛星定位她的具體位置,可以精確到十米範圍之內。十多天前,每天都給女朋友打電話的阿昌,忽然發現聯繫不上雨萱了,通過手機定位,發現她待在同一個地方,好多天都沒有挪動過位置。阿昌覺得情況異常,就報了警。咱們請寧州警方協助調查,他們找到了雨萱手機最後的定位位置,那是寧州郊區的一個樹林裡。警方找到雨萱時,她已經死了,屍體被草草掩埋,手機還在她身上。法醫屍檢後發現雨萱是被人用手捂住口鼻,窒息而死,從她下體的傷痕來看,臨死前曾有人強行與她發生過性行為。她的身體裡還殘留著兇手留下的精液。我們已經調查過,雨萱最後一次被人看見,是在你的房間裡跟你一起談劇本,所以我們想請你到公安局協調我們調查一下。」

  「我、我不去,我不去……」朱大福忽然一臉驚慌,掉頭就跑。

  文麗早有防備,一個箭步趕上來,伸出腳尖往他足踝處輕輕一勾,朱大福「撲通」一聲,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他喘著粗氣,想從地上爬起,李鳴一腳踩在他背上,「咔嚓」一聲,給他上了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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