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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刺殺

2024-08-22 09:47:11 作者: 橘生淮南兮
  俞景之所以跟蘇聞琢說這些,是因為小時候,方氏許多手段都對他使過,有段時間他甚至草木皆兵,連吃的都只敢在晚上偷偷去路邊撿些樹上掉下來的果子吃,衣服也不敢換,怕被方氏做手腳。

  蘇聞琢點點頭:「好,我知道啦。」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事,跟俞景說一下,她心裡便會覺得安心些。

  在此之後沒多久,盛京城裡就傳出了永安侯府突然與小小俞家結親的消息,還是一下結倆。

  一時間整個盛京城的百姓都在議論這件事。

  不管是走在路上,小攤販前,還是茶肆酒樓里,無人不會說上兩嘴。

  「你說這永安侯府是怎麼回事?俞家到底是哪裡能入他們的眼了?若說之前將一個孤女堂小姐嫁過去是因為名聲不大好了,結果現在自己的嫡長子和嫡小姐也與俞家結了親,我真是匪夷所思。」

  「我聽說是在那嫡小姐的及笄禮上,侯府世子與俞家的小姐一見鍾情了,這才說了這門親事,至於另外那一門,倒真是不知了。」

  「不過別看俞家現在說起來好像是高攀了兩門親事,我倒是聽說俞府那位小姐嫁過去,只能做妾的,而那位少爺也是入贅,這樣一看,也有些耐人尋味。」

  大家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但也就是這陣子的風頭,很快又被盛京城裡其他的八卦沖淡了。

  只有一些世家大族裡,對永安侯府這次突然而來的兩門結親還在津津樂道。

  原因無他,這些世家府中嫡子嫡女的親事,要考慮的因素盤根錯節,從來都不是能輕易按著自己的性子決定的。

  因為姻親,就是穩固關係最好的紐帶,將對方與自己的家族綁在同一條繩兒上,一榮共榮,一辱俱辱,這對盛京城裡的世家大族來說,非常重要。

  而永安侯府如今嫡出本就只有兩個孩子,現在都說了個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這無疑讓永安侯府的地位有了幾分動搖。

  好在世子蘇聞遠只是納妾,還留著正房的位置,潘氏也還算年輕,想要孩子不難,不然只怕永安侯府以後就要沒落了。

  蘇聞琢知道這個消息比盛京城裡的百姓都要早一些,因為事情一定,潘氏便急著炫耀,更想在俞老爺面前邀功一番,在某日特意備了小宴席,請了平日裡與自己相交較深的幾位夫人。

  這自然也是小門小戶的夫人們,這時候慣會見風使舵,恭維方氏的。

  而俞景和蘇聞琢對這種場合實在是不感興趣,根本懶得去,不過蘇聞琢卻在找陸沉霜喝完茶回府時碰巧看見了俞韶華。

  自從出事後,俞韶華便沒有出過望景軒了。

  蘇聞琢如今一見,心裡吃了一驚,他沒想到俞韶華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整個人都透著股陰翳,消瘦了許多,臉頰凹陷下去,走路更是有些塌著背,透著死氣沉沉的病態。

  見到蘇聞琢,俞韶華的眼神像洞穴里盤臥的毒蛇,透著粘意,濕冷,可蘇聞琢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便移開目光。

  她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像看一樣不相干的物件兒,就這樣走了過去。

  俞韶華如今是怎麼樣,已經與她沒什麼干係了,蘇聞琢不想放心思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會試兩個月後便是殿試,在這中間盛京城裡還有個節日,祈神節。

  祈神節在每年的九月二十五,意為祈求上蒼保佑秋收,屆時皇帝也會親自在祭壇祈福,求得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這日盛京城會很熱鬧,廟會花燈都會籌辦起來,等到了傍晚,各家便會早早用了晚飯然後去街上逛逛。

  而祈神節對於未出閣的少女來說,便是難得可以大大方方在外頭相看的日子。

  若是未有親事在身,又想自己碰碰緣分的少男少女,這日便可以戴上半遮面的面具,若是有緣互相瞧上了,便可互通姓名家世,回府後,若是家中也覺得合適,兩家便會約上日子見上一面,幸運的話,親事可成。

  蘇聞琢如今已經成親,這些便與她沒什麼關係了,但這也是難得熱鬧的日子,她自然也想上街去瞧瞧。

  於是這天晚上,她與俞景早早用了飯,待到夜幕四起,街上的花燈都已經點起來時,便相攜出了俞府,去逛祈神節。

  路上人頭攢動,就連最寬敞的宣慶街,在今夜也顯得有些擁擠了起來。

  行人們摩肩擦踵,慢悠悠的走,俞景將蘇聞琢摟在懷裡,小心護著。


  蘇聞琢皺著一張小臉,可憐兮兮的縮在他懷裡仰頭看他:「俞景,人真的好多啊。」

  她根本體會不到逛街的樂趣!

  俞景無奈的看了蘇聞琢一眼,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出府前我已經提醒過夫人了,可夫人非要這個時候出來,為夫也只好依了夫人。」

  出府時他確實提醒過蘇聞琢,說現在這個時候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時候,還問她要不要晚一點再出門,蘇聞琢卻不依,還說就是要人多才熱鬧。

  但是現在蘇聞琢後悔了!

  她揪著俞景的袖子不依不饒:「那你就應該堅定的攔住我!」

  俞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從善如流的哄她:「好,都是為夫的錯,那回去罰我睡書房?」

  「唔,」聽到他這麼說,蘇聞琢的眼神飄開,輕咳一聲,「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可以原諒夫君。」

  俞景瞧著她這副模樣,唇邊的笑意越發明顯了一些,攬住她的手也緊了幾分。

  蘇聞琢被擠在人群里慢慢地往前走,時不時唉聲嘆氣兩下,看見好多點了燈籠的鋪子都想過去看看,卻因為人太多而擋了路。

  於是她只能拼命伸長脖子,看一看今日的盛況便罷了。

  俞景一直護著他,看著這滿目璀璨的燈火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自覺回憶起了小時候的那天。

  蘇聞琢擋在滿臉髒污,被打的渾身是傷的他面前的那天,就是祈神節。

  想起舊事,俞景在那一刻稍微有些走了神,沒能注意到人群中突然出現了幾個人,就著路人的遮掩,偷偷跟在了他們身後。

  今夜裡確實有好多戴著面具的少年少女,在人群中擦肩時也許只是一個眼神,就定了一段緣分,是以蘇聞琢對戴面具的人總是會多看兩眼,純是好奇罷了。

  半遮面的面具五花八門,她瞧見可愛的或者好看就要拉一拉俞景的袖子,悄悄也指給他看,然後在他旁邊小聲的對那面具品評幾句,說的不亦樂乎。

  俞景很是配合,順著她將目光左右游移。

  這會,蘇聞琢又偷偷往旁邊指了指,拉著他小聲道:「夫君你快看,旁邊那人戴的面具是只豬誒,你說怎麼會有人在這種時候選個豬八戒的面具啊?那還有哪家的姑娘能瞧得上?他是不是傻?」

  她的小嘴叭叭的沒停,俞景順著蘇聞琢的視線看過去,在她的左側確實有個男人戴著一張豬八戒的面具,那面具有些粗糙,便顯得模樣更不好看了。

  就在俞景看過去的時候,那男人似乎也正巧被人推擠著朝蘇聞琢靠了過來,距離又近了幾分。

  俞景不自覺的微微蹙眉,心裡划過一抹怪異的感覺。

  還沒等他來得及捋清那種怪異感,突然便瞥見那個男人垂著的手有了一個細微的動作。

  俞景心下一凜,他甚至來不及出聲,手已經用力將蘇聞琢按進懷裡,一個旋身到了她的左側,而那個男人藏在袖間的短刀,下一刻已經刺入他的腰腹。

  俞景悶哼一聲,蘇聞琢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下意識的扭頭看他,而俞景卻已經看到從她身後突然衝過來的另外兩個男人。

  是朝著蘇聞琢去的,不止一個人。

  俞景心頭一跳,護著蘇聞琢在懷裡,顧不上腹部的劇痛,已經朝另一邊衝上來的人出手。

  他抓住一人的手腕,一個翻折將匕首逼掉,卻猝不及防的身子晃了晃。

  本來只是一個刀傷,他不止於此,但俞景卻覺得渾身發軟,無法集中注意力,他意識到剛剛的短刀上很可能有毒。

  另一人看他已是勉力支撐,想趁著這個機會再次對蘇聞琢出手。

  蘇聞琢終於反應過來,她驚叫一聲,下意識抬手去擋刺過來的匕首,俞景咬破舌尖讓自己凝神,因為毒發的太快,他已經無法使用內力,只能用自己的身子去擋這一下。

  好在原本在暗中跟著的東無和西言終於出現,那人一擊未成,見人群已經騷動退開沒了掩護,吹了聲口哨,迅速撤退,不做糾纏。

  剛剛就是因為在蘇聞琢和俞景身邊戴著面具的人太多,面具又大同小異的,東無和西言才沒能第一時間鎖定動手的人,以至於出手晚了。

  周圍的人群此時早就退開,看著俞景流出來的大灘血跡驚嚇不已,有人嚷嚷著趕緊報官,趕緊找大夫吧,蘇聞琢卻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似的,睜大了眼睛看俞景。


  俞景此時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發作這麼快的必定是烈毒,他把握不准那把短刀上到底塗了多少計量。

  如今他已經支撐不住身子,整個人的重量一下全部壓到了蘇聞琢的肩上。

  蘇聞琢只覺得肩上一沉,她雙膝沒撐住,差點跪到地上。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臉上都是淚,蘇聞琢睜大了眼睛,淚水一直往外涌,她卻咬著牙撐起俞景。

  此時的俞景只覺得漸漸要沒有知覺,但他還是握了握蘇聞琢的手,微微動了動唇:「窈窈……香囊里……有藥……」

  這句話說完,俞景便陷入昏迷。

  蘇聞琢聽到了,顧不上其他,連忙去翻他的香囊,從裡面找到一個瓷瓶,她沒顧得上問,直接將裡面的藥丸費勁餵給俞景吃了,又讓東無和西言一起幫忙將人扶到了一邊。

  她無暇顧及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百姓,只抽出自己的帕子按住俞景一直在流血的傷口。

  蘇聞琢的手在抖,但她強迫自己冷靜,沉聲吩咐道:「找輛馬車來,去最近的醫館!」

  朝生跟俞景一起長大,也算見識過一些風浪了,當下最先反應過來,馬上去辦了。

  蘇聞琢又抖著手取下俞景的玉佩,交給西言:「拿著玉佩去睿親王府找世子,跟他說,俞景出事了。」

  朝生很快將馬車找來,與東無一起將俞景弄進馬車後,一路疾馳去了最近的醫館。

  馬車上,蘇聞琢將俞景抱在懷裡,身子終於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她一雙白皙的手如今已被鮮血染得通紅,那紅色好像灼熱的火焰刺痛她的眼睛,眼淚便停不下來。

  在蘇聞琢的心裡,俞景一直是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她從沒想過俞景會在自己面前受傷倒下,失去意識。

  在這一刻她才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俞景做了保護她的那顆大樹,那座堅硬的壁壘,可他也是人,他會受傷,甚至會死……

  蘇聞琢不敢再想下去,她死死的咬著牙,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懷裡的俞景。

  好像怕她稍微一個閃神,俞景微弱的呼吸就會消失。

  當魏世昭接到消息趕到醫館的時候,俞景的傷口已經上好藥,包紮好了。

  但醫館的普通大夫卻查不出他中的是什麼毒。

  蘇聞琢的面色很沉,抿著唇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說話,只是坐在床邊緊緊握著俞景的手,心裡卻在盼著魏世昭能夠快點來。

  她想以魏世昭的身份,手下定然是有能人能解俞景身上的毒的。

  魏世昭確實帶了一個人過來,他走進醫館裡側的小屋時,蘇聞琢已經倏地抬起頭,目光定定的看向他。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蘇聞琢有些失態的樣子。

  她的鬢髮已經亂了,衣服上、手上都有血污,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眼睛更是通紅。

  蘇聞琢見他來了,似是想起身,身子卻晃了晃,她緊繃著太久,一時竟有些站不住。

  身後的兩個丫鬟趕緊扶了她一下,魏世昭則大步進屋,擺了擺手:「弟妹坐著吧,這種時候就不用拘禮了。」

  蘇聞琢輕輕點了點頭,看見了魏世昭身後跟著的人。

  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生的周正,眉眼溫和,他提著藥箱,朝蘇聞琢輕輕致意。

  看樣子,應該是魏世昭帶來的大夫了。

  蘇聞琢心下終於鬆了半口氣。

  魏世昭簡單向她介紹了一下身後的人:「這是王府中的府醫,醫術卓絕,善辨毒,弟妹放心。」

  「真是有勞世子了。」蘇聞琢輕聲道謝,目光都在那名府醫身上。

  魏世昭見她整個人都太過緊繃,有意分散一下蘇聞琢的注意力,於是問起了今晚事發的過程。

  蘇聞琢聽了他問,終於將目光移開,她的臉色有些沉,不復以往的嬌艷明媚。

  現在回憶起來,她仍然會覺得後怕。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我只記得俞景突然將我拉到另一側護著,但很快我身後又衝出來兩個戴著面具的人,三人都是用的短刀匕首,看不到臉,穿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布衣,看不出身份,在人群散開後他們便飛快撤退了。」

  「那三人是否有出聲?」魏世昭問。


  蘇聞琢想了想,搖頭:「沒有,即便被俞景傷到,也沒有出聲。」

  魏世昭聞言眯了眯眼睛,如此一來便是訓練過的殺手了。

  挑在節日這天,街上人最多的時候動手,方便藏匿和脫身,即使身邊跟著暗衛也不一定能那麼快發現和阻止。

  匕首短刀塗毒,一擊不成也不糾纏,迅速撤退,避免暴露和反殺。

  這確實是殺手所為。

  可是俞景如今連殿試都還沒參與,在這個盛京城裡只能算是個初出茅廬,攀上了睿親王府稍微展露頭角的讀書人罷了。

  他替睿親王做事都是暗地裡夜間行動,而且俞景向來謹慎,輕功卓絕,從未出過什麼紕漏。

  沒有理由會在這個時候被人盯上。

  魏世昭想不明白,反覆思考蘇聞琢的話,過了一會,突然不動聲色的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仔細想一想,三人最初似乎都是衝著蘇聞琢去的。

  見他正在沉思,蘇聞琢不禁開口問道:「世子,你有頭緒麼?」

  魏世昭沒有將猜測告訴她,只是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一切可能還要等俞景醒來再從長計議。」

  蘇聞琢聞言也點了點頭,目光再次看向了魏世昭帶來的那名府醫。

  那府醫已經診了脈,見蘇聞琢看過來,正好問道:「夫人,俞少爺在來之前可有服過什麼?」

  蘇聞琢連忙點頭,從俞景的香囊里找出了那個小小的瓷瓶,打開後倒出一粒藥來遞到府醫手裡。

  「俞景昏迷之前,讓我給他服了這個藥。」

  府醫接過,細細聞了,又放在桌燭火下觀察,最後刮下一點放在舌尖抿了抿。

  他點了點頭,給了蘇聞琢和魏世昭一個放心的笑容:「這粒藥丸配置精巧,有難得的解毒功效,可作為應急之用。」

  說完他又看了躺著的俞景一眼,繼續道:「俞少爺中的毒是西域的厥陰散,是發作非常快的烈毒,沾上傷口一刻鐘後便可隨著血液進入肺腑,若是如此,想要拔毒便難了。好在俞少爺提前封住了幾處穴道,又儘快服用了這個解毒的藥丸,如今還算好處理。」

  兩人聞言,心裡都鬆了一口氣,蘇聞琢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放鬆下來,坐在床邊卸了力氣。

  魏世昭看了一眼外頭,這一番折騰下來,時辰已經不早了。

  將俞景留在醫館也不是辦法,他便看著蘇聞琢道:「今夜你們去我那處別院歇息吧,如今回俞府我也怕有什麼意外。」

  蘇聞琢點點頭,魏世昭說的有道理,俞景如今受傷,俞府里還有個方氏和俞韶華,她也怕不太穩妥。

  於是在零星的夜色下,蘇聞琢帶著幾個下人和暗衛,跟著魏世昭朝別院去了。

  怕俞景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所以馬車的速度並不快,好在別院離著這個醫館的距離並不遠,沒多久便到了。

  有了別院下人的幫忙,俞景很快被安頓好,魏世昭吩咐過別院的管家,接下來幾天都聽蘇聞琢的安排就可以。

  以俞景傷口的深度來看,即使他的身體素質很好,也至少要靜養三到五日。

  安排好這些後魏世昭便離開了,而睿親王府的那名府醫則留了下來,蘇聞琢這時候才知道,這位大夫姓安,醫術非常出色,在睿親王府做府醫也是多年了。

  提心弔膽了一個晚上,這時候才算真正安穩下來。

  蘇聞琢將下人們都打發去休息了,自己一個人守在俞景的床邊。

  屋裡的燭火幽幽地亮著,窗外的夜色溫柔沉靜,月光泠泠,時隱時現。

  蘇聞琢輕輕握住俞景的手,索性在床邊坐下,安靜的看著他的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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