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坐在椅子上,手本就是摟著蘇聞琢的,感受到懷裡的人抖的那一下,他挑了挑眉梢,不動聲色的掃過懷裡的姑娘。
她的耳尖紅了,還故作不經意的咳嗽了兩聲。
俞景勾了勾唇,緩緩的俯身湊的更近,下巴都抵到了蘇聞琢的肩上。
他微微偏過頭,薄唇便若有似無的擦過她白皙柔嫩的脖頸,俞景卻像是毫無所覺,低笑著問她:「窈窈怎麼咳嗽了?可是夜裡著涼?」
蘇聞琢被他這一弄,臉和脖子都泛起淡淡的粉色,她忍不住往旁邊偏了偏過頭,又咳了一聲:「沒,沒有的事。你,你身子還沒恢復,別瞎撩!」
她的聲音低軟中帶著一絲嬌氣,俞景聞言忍不住又低低笑出了聲來。
他家夫人平日裡粘著他時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他若是稍微撩撥一下,她又會忍不住害羞,像一株小小的含羞草一樣。
不過俞景現在身子還沒好利索,確實是不能做什麼。
在心裡遺憾的嘆了一口氣,他也沒有再逗蘇聞琢,將桌上的畫捲起來妥善收好後便牽著蘇聞琢上床歇息了。
第二日,蘇聞琢起來用過早飯後便開始畫夢裡那個男人衣服上的紋樣。
只一個紋樣費不了多少事,很快就畫好了。
俞景瞧著那紋樣總覺得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了,他想自己留一張但又不想再累著蘇聞琢,於是自己臨摹了一版,然後將原來的交給了魏世昭。
魏世昭拿到畫的時候還有些莫名。
「這是什麼?」
他邊看著畫邊問俞景。
俞景沒說是蘇聞琢的夢,順口胡謅到了自己身上:「在阜州的時候做的一個夢,總覺得與我中蠱有關,你幫我查查看。」
魏世昭聽後一臉驚奇:「你這是什麼怪力亂神的法子?這麼神奇的?」
俞景瞥他一眼,說的言之鑿鑿:「反正現在也還未有線索,甭管什麼法子,試試看吧。」
「行,你說的也對,找個人嘛,有目標總比大海撈針的好。」
魏世昭拿上蘇聞琢畫的兩張畫,當天便吩咐人手下去探消息去了。
這頭他們在找給俞景下蠱的人,那頭鄭逢年也在找俞景和那本小冊子。
朝中因著私鹽的事,這幾日大家都提心弔膽的,好在供出來的人,該處置的都處置了,沒被波及的也是夾起尾巴做人,倒是沒有其他新鮮事了。
哦,這麼說也不甚準確,還是有一件的,那就是俞景似乎一直沒了消息,也沒見人回京復命。
皇上問起齊珩怎麼回事,齊珩只說他抵達阜州後也找過俞景,都沒有線索,這人好像就這麼失蹤了,無聲無息的。
每天早朝,成桓帝都要問齊珩一遍,俞景找到沒有,齊珩都只能低頭恭敬答一句:「尚未有消息。」
鄭逢年一派這次因為私鹽被查一事,損失很大,他這派的幾個核心人物雖然都有府中其他人在明面上,這次其他人頂了罪,他們因而保存下來,但也是元氣大傷,更別說下頭的人了。
好幾個被罷了官,發配的發配,砍頭的砍頭。
但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是閉門不見客。
鄭逢年知道,皇上正盯著他呢,此次查私鹽一事,處置了這麼一大批,沒有看一點士族府上往日的祖蔭顏面,都是做給他看的。
他與這位剛即位不久的帝王之間,已經是劍拔弩張了。
只要抓住他的把柄,成桓帝必定會有大動作。
書房裡,鄭逢年坐在椅子上沒說話,零一在下首站著,屋子裡靜悄悄的,半點聲響也沒有。
半晌後他才幽幽開口道:「既然俞景沒死,那冊子一定在他身上,也不用再浪費精力派人去找了,我們的人最近蟄伏不出,靜觀其變。」
俞景只要活著,就一定會再出現在朝上,因為皇上和睿王還要用他。
而明日,自己便該上朝請罪了。
這一步棋他損失慘重,折了好幾個人進去,是他棋差一招了,只是那位烏先生雖然這次失手了,但他還是要留著他,畢竟那可是苗疆蠱王的嫡傳弟子,除了長生蠱,日後保不准還有用得著他的時候。
翌日一早,鄭逢年如俞景所料在朝中向皇上請罪,言道自己身為唐免川的師長卻不知他竟然會在阜州做出這等子事,他這個當老師十分慚愧,還望皇上責罰。
成桓帝聽了竟然絲毫沒有客氣,覺得丞相言之有理,大手一揮給他歇了半個月的朝,在府中靜心思過。
朝中各大臣對此心裡都有了些思量。
雖說鄭逢年三朝元老,在朝中可以說是分量非常重的肱骨重臣,但有些年紀、眼光狠辣之人,都知道鄭逢年是個什麼樣兒的。
成桓帝登基之時兩人之間尚且還維持著表面的和睦,但這兩年,這種表面的和睦已經在悄悄被打破了。
皇上這次歇了鄭逢年半個月的朝,更是讓這層關係又降了一個度,堪堪快到冰點了。
鄭逢年歇了朝,私鹽一事在處置了大批人員之後也以唐免川的畏罪自殺而落下帷幕。
因為阜州和京中在此之後出現了大量的職位空缺,成桓帝點了幾個人擢升,頂上了朝中和阜州地方州牧等幾個重要的位置,其餘的則交由睿王督吏部去辦。
這一波很順利,鄭逢年的人拔了很多,頂上的自然都是自己人,而成桓帝正在一點一點的收攏皇權了。
就在鄭逢年歇朝的這段日子裡,某日,京中各府突然得了消息,俞景回京了!
這日是五月二十,時節已步入初夏。
在這天的前一夜,魏世昭留在小院用了晚飯後,就見俞景從屋裡拿了幾樣東西出來,他仔細一瞧,發現俞景竟然是要刮鬍子了。
他的鬍子長得不快,好像真是因為中了蠱的關係才長的,後來蠱蟲拔除後便許多日都沒動靜了。
俞景擺弄著剃刀,對魏世昭道:「世子,你回去跟王爺知會一聲,明日我便要『回京』了。」
魏世昭聞言點了點頭,但還是好奇問了一句:「為什麼是明日?」
俞景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下巴:「鄭逢年正在府中閉門靜思,不得上朝,我挑他已經歇了一些時日的時候回去,既不突兀,也不會在朝中與他正面碰到,會少去許多麻煩。」
鄭逢年在朝中多年,能累積起這樣的勢力,可見並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而聰明人總有一百一千種識破謊言的方法,要是鄭逢年要與他掰扯究竟何時回京的事,那也是個麻煩。
所以能避開是最好的。
畢竟朝中再有眼線,經過了一道他人的傳話,總不如親眼見著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這日俞景回京的消息一出,各府便馬上又打聽到,果不其然,皇上知道後立刻召見,俞景連家門都沒進,直接就入了宮。
眾人在感嘆他當真如此得皇上器重時,免不了又心裡有些惴惴,俞景作為最先去到阜州的人,又在阜州失蹤了這麼久,此番將將回京,難道已經落幕的私鹽一事還要有變故?
好在大家的擔心是多餘的。
俞景雖然回京,但私鹽的事沒有再被提起,這日他在宮中待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便出宮回府了。
翌日的早朝上成桓帝並沒有說什麼,一切與前幾日無異。
又過了兩日,成桓帝在早朝召見俞景,當下給他連升多級,從一個翰林院編撰成了朝中正五品的吏部郎中。
雖然在早朝中五品官也就只能站在文官隊伍的末尾,但俞景將將弱冠之年,上一個職位還只是個編撰的文書之指,這下直接就入了吏部,這可是掌官員調度至關重要的部門。
朝中自然是有人提出了異議的。
不僅是鄭逢年一脈,其他思想有些守舊的老臣也頗有微詞。
但成桓帝卻道:「朕以為,國之若想長盛不衰,當舉賢用之,不拘年齡不拘資歷,若有驚世之才,身負重職,願盡忠職守,便是於國於民的利事,反之亦然。」
成桓帝這番話說出來,提出異議的幾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俞景此番阜州之行辦成了大事,查了皇上一直想查但沒人願意單槍匹馬賭上家族去查的私鹽一事,他們沒能在那時候擔下這份擔子,現在便也沒有底氣再說俞景還只是一個年輕人,擔不得重任。
成桓帝的目光又掃了下頭的眾位大臣一眼,將滿朝文武百官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登基三年,這朝中要整頓的地方還很多,可謂是任重道遠,提拔俞景這樣的人才是勢在必行的。
早朝散了之後,俞景神色自若地走出大殿,喻老走在他身邊。
今日在俞景被皇上厚賞又升了官職後,他便也當朝提出了致仕,如今俞景風頭正盛,他一個祖父身在內閣高位,反倒會讓他日後的仕途更加惹人非議。
況且本來也是到時候了。
這次皇上雖然依然惋惜,但准了奏,再過不久,喻老便要回清淮老家安享晚年了。
出宮門的路上,不住的有朝臣來向俞景道喜,俞景一一應了,不高傲也不諂媚,他的姿態擺在那,寵辱不驚,一切如常。
喻老走在他身邊,摸了摸鬍子,讚賞的看著俞景,又叮囑道:「過些時候祖父便準備離京了,如今你身子雖是好了,但日後替皇上辦的事定然還是兇險,鄭逢年與你也算徹底對立,往後一切都要格外小心。」
「我知道的,祖父。」
往後必然會更加兇險,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是會來的。
喻老點點頭,看著前面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說話的朝臣,又道:「你今日剛剛升職,你可會怪祖父這個時候致仕,沒有給你助力?」
俞景能夠理解到喻老這麼做的用意,況且他從入仕起,就沒有想過要得到誰的幫助,睿王也一早就跟他說過,朝堂這條路,他是要自己走的,用自己的功績壓住所有人的非議,睿王在這些事上不會幫他。
他笑了一下,神色里難得又顯出幾分年少輕狂來:「這既是我自己要走的路,我只當對得起身上這身朝服,對得起百姓,對得起皇上的重託。若我只為做個走後門的高官,祖父也會對我失望吧?」
喻老聽到他這番話,欣慰的笑了。
俞景心性堅韌,有自己的理想和堅持,他雖然認回這個孫子的時間不長,但對他卻十分放心。
兩人邊交談邊走出宮門,而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刑部尚書蔣軼昌一直牢牢的盯著俞景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