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用幾天的時間去敲打了那些商戶,然後按照帳目和實際考察的情況,將貨不對板的那幾家和經手的官員都抓了起來,有理有據,直接審問,並沒有等著彭韓出手。
因為他知道,彭韓和鄭恆清這時候是不會出面的。
其他人見他有了進一步的動作,更慌亂了,去找彭韓的多,去找李岩的更多。
而李岩,因為這件事,心裡的天平終於是徹底斜了。
看來這次皇上是下了死命令要整肅清淮了,俞景一改前幾日好說話的模樣,這些天拷問毫不手軟,任誰套近乎都沒用。
李岩在府里下定了決心,從寢屋一處隱蔽的角落叩開暗格,拿了一個小小的錦盒出來。
待入夜後,他從後門離開李府,一路走小道到了俞景他們住處的後門。
他來之前並沒有提前知會俞景,但俞景卻好似知道他今日要來似的,已經讓一個小廝在門口等著了。
朝生早兩天得了俞景的吩咐便在每晚日入夜後在後門等著了,覺得這李大人來的還算快的,沒讓他等太久。
領著人進了院裡,朝生敲響了書房的門。
「老爺,李大人來了。」
書房裡傳來動靜,沒多久門便開了,俞景笑著對李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李大人,請進吧。」
房間裡魏世昭也在,見李岩拿著一個小錦盒進來,在心裡默默給俞景豎了一個大拇指,這人當真是可以去開個算命攤子了。
李岩見到魏世昭,趕忙行了一個禮,魏世昭擺了擺手,虛扶了他一下。
待俞景將書房的門關上,李岩打開了自己帶來的盒子,從裡面拿出三封信。
「小喻大人上次在府上與我說的那番話,我思忖良久,還是決定將這幾封信交出來,還望小喻大人屆時能替我說兩句話。」
李岩交出這些,便是默認他與鄭逢年確實有私下來往。
如今俞景已經強勢插手,開始查賑災的事,那就證明他之前已經暗查過了,現在只是過明道兒。
他與鄭逢年是利益關係,不痛不癢時還能互相牽制有的談,若是大難臨頭了那還是各自飛吧,李岩也不認為鄭逢年關鍵時刻會保他。
俞景接過信,拆開看了兩眼,心裡有了數,李岩這是投誠來了。
他給魏世昭使了個眼色,然後將信重新放好,對著李岩和顏悅色道:「既然李大人今晚來了,那我們便坐下好好聊聊吧。」
這一聊,便聊了一個多時辰。
李岩離開時,已經是夜深了,外頭除了偶爾的蟬鳴聲和隱約的月光,一切都顯得寂靜。
坐上馬車,李岩催促車夫快些回府,心裡想著俞景送他出門前說的話,一時有些膽寒。
剛剛俞景親自將他送到後門邊,在他離開前,壓低聲音道:「李大人,我給你提個醒,鄭逢年手段狠辣,在清淮定也有眼線,你如今的處境怕是有點危險,不過我指了兩個暗衛跟著保護你,在風波停歇之前,李大人還是稱病在府的好,也約束一下家人,莫要出去閒逛了。」
李岩其實在來之前沒有考慮到這點,他與鄭逢年這麼多年的合作一直比較愉快,雖然覺得鄭逢年不會保他,但也沒想過鄭逢年會想殺他。
在李岩看來,最壞的無非就是鄭逢年推他出去頂包。
但如今聽俞景這一說,又覺得有兩分害怕起來。
但李岩沒多久也想明白了,若是鄭逢年真的一直沒放心過他,在清淮讓人盯著,那即便他這次沒有投了俞景的誠,最後清淮事發了,鄭逢年一樣不會留他。
他有些後悔了,當初不該與鄭逢年合作的那麼深。
而在他去找俞景的第二天,鄭恆清邊就接到了消息。
彼時彭韓也與他在一處,聞言拍桌而起:「李岩這個吃裡扒外的!這個時候去找俞景是什麼意思!」
「李岩這個人靠不住,我一早便給祖父去了消息,找機會要做掉他。」
鄭恆清沒有暴怒,但臉色依然不好看,他眯起眼睛,問身邊的人:「還要準備多久?」
「已經派人去下頭找有經驗的老農問過了,大概還要等兩三日,但我們的人已經準備好了。」
「再去檢查一下,不要出紕漏。」
鄭恆清又吩咐了一句,那人便應下退了出去。
彭韓在桌前捏了捏手指,看著窗外的天:「這次一定要讓他們當場殞命,否則那些被抓住審訊的人拔出蘿蔔帶出泥,我這也要兜不住。」
鄭恆清抬眼看他:「祖父來信,讓你把冊子送回盛京。」
彭韓卻皺眉:「俞景已經城門戒嚴,盯我也盯的很緊,這時候送出去,我擔心會被劫。」
他說的有些道理,鄭恆清一時也猶豫了,最終還是道:「那先放著吧,我再給祖父去信,這幾日你我不必見面了,你好好在府中守著冊子。」
「好,但小公子萬事小心。」
「嗯。」
俞景又忙碌了幾日,但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如今格外雷厲風行一些。
每日一大早就去牢里審人,過程也非常簡單粗暴,說實話就讓你在牢里好過一些,不說實話就用手段,還要讓大家都看著,殺雞儆猴。
不過這些第一批抓的本來也就是些商人,沒見過這陣仗,自然三兩下就招了,一聽檢舉後還能從輕發落,恨不得多供幾個人出來減輕點自己的罪。
俞景也不含糊,下面的人供出了誰就去抓誰,然後抓回來的接著審,這樣下來,沒兩日就已經抓了一片。
但不管當日審的如何,俞景都會在申時三刻準時離開,因為他還要回去陪夫人。
臨時徵用的清淮州府衙門中的人如今對這點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大家為此還津津樂道了一番,這個盛京城來的欽差大臣,在意夫人在意的不像話。
而因為蘇聞琢有孕,俞景如今已經讓青黛和澤蘭單獨給她準備吃食,就連採買都是去到城郊的村里找當地村民買的,隔兩日去一次,有時買這家有時買那家,回來後也是青黛和澤蘭兩人去做,不假他人之手。
魏世昭看著嘖嘖稱奇,感覺俞景已經細緻到鄭恆清的人想做手腳都無處下手的地步。
但儘管如此,俞景還是很不放心。
蘇聞琢看著他緊張的樣子每每都要安撫他一番,畢竟俞景每日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很多了,如今還要時不時的擔心她。
俞景也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了,但小心駛得萬年船,他也甘之如飴。
這天入夜,兩人在床上躺下,燭燈還未熄,蘇聞琢靠在俞景的懷裡,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有些心疼道:「你最近太累了,眼下都有些烏青了。」
俞景握住她的手放進掌心,輕輕捏了捏,淺淺的笑:「無妨,大不了回京後向皇上申請一個長假,讓我在府里好生休息休息。」
說到這,他又看向蘇聞琢的肚子,大手撫上她如今還很平坦的小腹,神色越發溫柔:「正好我夫人懷寶寶了,皇上若准我個長假,我便能多些時間陪著你,畢竟懷孕辛苦。」
蘇聞琢沒想到他已經考慮到了這裡,不禁拿臉頰蹭了蹭他的肩,軟聲道:「若真是如此,那我每日不知道要多高興呢。」
「如此說來我可要快點辦完事回京了,不然還沒等我開始照顧,夫人肚子就要大了。」
俞景邊說邊熄了燈,蘇聞琢聞言笑了起來,彎著唇角很快便在他懷裡睡著了。
男人輕輕吻了吻懷裡的姑娘,低低的道:「好夢,寶貝。」
翌日,俞景與往常一樣,一早便去了州府衙門審人,但今日的天,卻是這麼多天以來頭一次未出太陽,是陰天。
而魏世昭也帶了盛京遞過來的消息給他。
「皇上讓你放手去做,不用畏首畏尾的,有問題的官員統統呈在摺子里上報就是了。」
俞景點點頭,又問:「鄭逢年在盛京有什麼動作?」
「早朝依然正常上,但來往的人變少了,之前與他走的近的幾人如蔣軼昌等人也不再見了,說是身子不好,不宜見客。」
俞景挑了挑眉:「他倒是開始避嫌了。」
只是現在晚了。
鄭恆清與鄭逢年應該是一直都有消息往來的,如今清淮是個什麼情況鄭逢年應該也知道了,只怕在盛京也是焦頭爛額。
說到底,還是因為人性貪婪。
若是這次他一點手腳也不做,俞景很難從賑災款的去向上入手,沒有切入的地方,那些陳年舊帳也不好翻。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沒收住那點貪慾。
魏世昭給他帶了消息,便準備走了,於是與俞景招呼一身:「我走了,還得順路去接阿霜。」
現在他覺得自己都快成了蘇聞琢身邊的護衛,俞景不放心自家夫人,自己又抽不開身,就讓他去守著,這算什麼事兒!
而且光魏世昭一人他還覺得不夠,又請陸沉霜儘量能抽空多來陪陪蘇聞琢,免得她一個人在院裡時悶。
這話都不用俞景多說,陸大小姐自從知道蘇聞琢有孕了,每日裡恨不得往他們這跑八百回,還特意問了姨母孕婦要注意的事情。
儘管大夫之前已然說的很詳細了,但她還是每天來了都忍不住跟蘇聞琢念叨兩句。
就在昨夜陸沉霜用了晚飯離開後,蘇聞琢還好笑的跟俞景道:「霜霜現在已經不滿足於說些孕期的事了,她開始想著怎麼給寶寶起名兒了!」
俞景輕笑:「我瞧著聽說你有寶寶了她比我們誰都積極,陸小姐很喜歡孩子?」
蘇聞琢點頭:「嗯,只是霜霜在大將軍府是老么,下面也沒有弟弟妹妹了,她對此還遺憾了好久,還與我說將來她要做孩子乾娘的,看那樣子恨不得自己趕緊成親生一個似的。」
想到這裡,俞景拍了拍魏世昭的肩:「去吧世子,好好跟陸小姐相處,不然以後她成親了,你就需要避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