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像一張被人徹底揉皺了的紙，憔悴虛弱得隨時都會倒下。
明明，她正從對面走來，離厲妄霆也越來越近，厲妄霆卻覺得，他和沈簡初的距離越來越遠。
遠到，他再也走不到她的身邊。
厲妄霆垂了垂眸，斂起眼底里的不忍。
在沈簡初將要從他的身邊走過時，他拉住了沈簡初無比瘦纖的手臂。
「沈簡初。」
沈簡初被他帶著停下了腳步。
她的眼淚還一直在流。
不知怎麼的，她的淚水源源不斷，像怎麼也流不完。
厲妄霆的聲音低沉到了極點，「你要帶著厲熠辰去哪？」
沈簡初沒有回答，雙腳徑直地向前走。
厲妄霆把她扯了回來。
「你還能帶他去哪？」
想到自己養了幾年的小孩就這樣沒了，明知道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厲妄霆的情緒還是全部傾瀉了出來，他幾乎是用吼的，「他現在應該去的，是醫院的太平間。」
「你清醒點，厲熠辰已經死了。」
「太平間」和「死」這兩個詞彙傳入了沈簡初的敏感的耳朵里，像扎在她心頭怎麼也拔不除的尖刺。
沈簡初慌裡慌張地用手捂住了厲熠辰的耳朵，就好像他還能聽見一樣。
她用無比怨毒的眼神瞪著厲妄霆。
「你他媽給我滾開！」她的聲音沙啞無力，很難聽清。
「我和我兒子怎麼樣，統統和你無關。」
厲妄霆重複了一遍。
「沈簡初，厲熠辰已經死了。」
「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承受，他受了那種程度的傷，不可能能活下來。」
「你，認清現實。」
「啪——！」
沈簡初痛恨地給了厲妄霆的一個耳光。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打偏厲妄霆臉龐的同時，也抱不住厲熠辰。
厲熠辰從她的懷裡往下滑時，她趕忙收回手去抱他。
她的神情怪異，呆呆地望著厲熠辰的小臉，儘可能地放輕了音量，儘可能地溫柔，但她的嗓子早就被她哭啞了，這就令她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的怪異。
「辰辰乖哦，是媽媽不好，驚到你了。」
「你別怕，媽媽在。」
沈簡初越是如此，厲妄霆就越是覺得煎熬。
他甚至希望沈簡初像之前要傷戚晏晏一樣，大鬧一場，都比她現在自欺欺人要好。
眼看著，沈簡初還要向前走。
厲妄霆一把奪過了她懷裡的厲熠辰，把他抱了過來。
「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沈簡初急了，第一反應就是要和厲妄霆爭搶。
厲妄霆抱著厲熠辰躲開，「沈簡初，你看清楚一點，厲熠辰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白髮青了，只有死人才會是這個樣子。」
「你胡說八道什麼？」沈簡初大吼大叫，「你給我看他的眼睛！」
「他睜得多大！」
「你不要再詛咒我的孩子了，你看看他，他還在用他那雙眼睛告訴我，他有多愛我。」
「那是假的！他會眨眼嗎？他不會！」厲妄霆就是想戳破沈簡初虛妄的夢。
他把厲熠辰交給了旁邊的醫院裡的工作人員，「把他送去太平間。」
「太平你媽！」沈簡初氣得噴淚，「厲妄霆，你沒病。」
「你自己的小孩在剛出生時，你就要拿他去餵狗。」
「現在好了，看到我有小孩了，你就要用這麼惡毒的字眼去詛咒他！」
沈簡初緊抓著厲妄霆的衣領，「你他媽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我的小孩好著呢！」
「他還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著！」沈簡初的淚水流得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洶湧。
「再過兩年，他就要上小學了。」
「他還會上中學，大學，會追求自己的夢想，會組建屬於自己的幸福家庭。」
「他會有一切令人羨慕的未來！」
「這些，都是你的妄想！」厲妄霆扣住沈簡初的雙肩，晃著她，「不管你怎麼否認，厲熠辰就是死了。」
「現在，你能做的，就是幫他下葬！」
「讓他安心離開，你到底明不明白？」
厲妄霆甩開了沈簡初。
沈簡初跌在了地上，她的眼睛，還在呆呆地望著被醫院的工作人員抱在懷裡的厲熠辰的眼睛。
厲妄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他悶雷一般的嗓音，劈頭蓋臉地砸下。
「還是，你非要讓厲熠辰死不瞑目？」
厲妄霆最後說的那四個字，再加上沈簡初一直看著的厲熠辰的眼睛，完完全全挑破了沈簡初始終緊繃著的神經。
那種痛苦，就像她的指腹上一開始只是有一個針扎的小點。
偏偏那個小點是有生命的，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在沈簡初的身體裡炸開，把劇烈的痛快遍布她的全身。
「啊！」沈簡初大喊。
她一邊蹬著腿，一邊站了起來，還揮著雙手拍打著厲妄霆的胸腔。
「我的孩子死了！」
「我的孩子才和我相認沒多久，我也從來沒有對他好過，他就那樣死了！」
「都是我的錯，我才是害死他的兇手，厲妄霆，你也是！」
「你和我一樣該死！」
「我們都沒有盡到父母的責任！」
沈簡初哭得歇斯底里，她抓著厲妄霆，要和他一塊用頭去撞牆。
厲妄霆看著她瘋，看著她鬧，用手擋住她的頭，以防她傷到自己。
可沈簡初的痛苦，不會因為厲妄霆讓她認清現實就能結束的。
所有的陰霾結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狠狠地把她纏牢，擋住她所有的希望和陽光。
從此，她的世界都會是一片灰暗。
「死啊！厲妄霆，你和我一塊死啊！」
「我們的孩子都到地獄徘徊了，你和我，還有什麼臉面活下來？」
「啊？厲妄霆，你說啊！」
厲妄霆只當沈簡初是精神錯亂了，根本沒有想過，厲熠辰真的是他和沈簡初的孩子。
他只顧著抓著沈簡初，儘可能地避免她傷到她自己。
沈簡初拉著厲妄霆，但厲妄霆的力氣太過強悍了。
她什麼也做不了。
既然帶不走厲妄霆，那她就自己去陪厲熠辰。
她答應過的，以後，她會永遠和他在一起的。
他還是那么小的孩子，沒有大人陪著他，他該有多麼寂寞孤單，又該有，多麼可憐？
沈簡初突然撤去了所有的力氣，腳步踉蹌地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