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鴿猛的驚醒過來，睜著眼睛，呼吸停滯，看見距離不足5公分木板，黑壓壓的一片，第一反應是自己死了嗎，進棺材裡了？那趙嘉林呢，嘉林去哪了。
還來不及反應自己的處境，巨大的恐慌和害怕已經將她淹沒，眼淚奪眶而出，從無聲到嚎啕大哭。
「小鴿子，小鴿子，怎麼啦……。」有一道女聲急哄哄的過來。
許鴿感覺頭頂有聲音，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力拖了出去。
從黑暗籠罩的空間一下子明亮，聲音逐漸清晰「怎麼哭啦，沒事沒事，媽媽在這。」林玉蘭做著早飯，聽見哭聲趕緊跑了出來，把女兒從床底拖了出來，看著女兒哭花的臉，抱起來輕哄。
「滾床底下去了啊，不害怕啊，媽媽在呢，不怕不怕。」史玉蘭輕拍著女兒的背。
許鴿淚眼朦朧的睜開眼看，年輕的女人擦掉她臉上的眼淚，「這是在做夢呢。」心想，都夢見媽媽了，哭著哭著收了聲，閉上眼睛，「睡醒就好了。」她想。
史玉蘭看女兒又睡著了，輕手輕腳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許鴿再次睜眼的時候，有一瞬空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感覺，她坐起來，腦子裡回憶睡醒之前的事。
哦，對了，她和趙嘉林出去旅遊，結婚2年都沒度蜜月，今年趙嘉林沒日沒夜加班忙完工作，趁年底公司盤帳完，請了年假，帶她出來旅行，加上過年的假期能有一個月假，許鴿怕冷，趙嘉林帶她去熱帶小島呆了兩周，租了車每天帶她出去溜達，逛完了整個島嶼，臨過年了才回程。
「好冷啊。」一下機許鴿就被冷空氣凍的一哆嗦，趙嘉林幫她把帽子帶好。一手行李，一手老婆走向出口。
「我叫好車了，直接到車庫就行了。家裡空調也提前開了，等下就不冷了。」
許鴿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趙嘉林則相反，冬暖夏涼，許鴿就喜歡貼在趙嘉林身上，冬天取暖，夏天解暑，尤其夏天，最喜歡臉貼著他的胳膊，冰冰涼涼的。趙嘉林有點小胖，身上雖然涼涼的但是很怕熱，又極愛出汗，嘴上說夏天禁止貼貼，許鴿每次靠過來，象徵性的推兩下就隨她了，許鴿貼熱了就換個地方貼，樂此不疲。
到地下停車場，喊的車正好到，趙嘉林確認好車牌，兩人上車回家，江南的冬天帶著濕冷，好在陽光直射下的車裡暖融融的曬得人昏昏欲睡，她盯著太陽看了一會，被光圈恍的慢慢閉上了眼，仿佛看見了兩個太陽。
「我睡一會啊。」她把腦袋往在趙嘉林肩膀上一搭，調整下位置。
「豬。」趙嘉林彈了下老婆鼻子。
「哼」，許鴿輕哼，不理他。
機場到家1小時路程，許鴿睡的安然，然後，然後她聽見猛烈的金屬碰撞聲，強烈的撞擊感，讓她往前飛沖，安全帶又把她彈回來，這一衝撞，許鴿明白是出車禍了，睜開眼自己被吊了起來，趙嘉林握著她的手滿眼痛楚，車子側翻，她被綁在座位上，趙嘉林上車沒系安全帶，撞擊後人被彎曲著擠在座位下面。
「嘉林。」許鴿哭著去握趙嘉林的手，她告訴自己要冷靜，門在她的右側，她拉了下沒打開，窗戶也打不開。
「嘉林，別急啊，我打電話叫救護車。」許鴿趕緊從口袋摸手機，抖著手指撥通電話。
「鴿子。」趙嘉林喊她，他感覺自己渾身沒有哪裡不痛的，想去抱她，又站不起來。
許鴿小心解開安全帶，腳踩到前排的空檔里，趴下來。
「嘉林，哪裡疼。」她握住趙嘉林的手，急的眼淚不住的掉。
「哪裡都疼。」趙嘉林說的吃力，
「沒事沒事，我喊救護車了，馬上就到啊，別急，路上這麼多人，他們都在幫我們，別急啊。」許鴿哭著去摸趙嘉林的臉，害怕席捲了她的心臟。
「別……哭，你……有沒有哪裡……受傷。」趙嘉林想說安慰她的話，痛楚席捲，只能緩緩閉上眼休息。
「我沒事，你別說話啊，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許鴿聽到車外有很多人聲。
「嗯。」趙嘉林輕點下頭。
「嘉林。」許鴿看他閉眼急的喊他，又搖搖他的手。
「嗯」。趙嘉林輕輕回她。
「別睡啊，馬上就能出去了。」許鴿不知道他撞到了哪裡，是不是撞到了腦袋，還是脊椎，又或是腿，穿著棉服，看不見傷口。
「嗯。」
「嘉林。」
「嗯。」
許鴿不間斷的喊著趙嘉林的名字，都能聽到他輕輕的回聲，讓她有一絲希望。
門終於被打開了，有人拉著她的腿想把她拉出車外。
「嘉林，能出去了。」許鴿欣喜。
「嘉林。」沒聽到他的回聲，搖了搖他的手，
「嘉林。」許鴿掙扎踢開拉她的手，爬到趙嘉林邊上。
「嘉林。」「嘉林。」沒有人回她，許鴿用力搖了搖趙嘉林的手，趙嘉林像睡著了一樣沒有反應，又往前爬近了些，臉貼著臉喊他，「嘉林。」 「嘉林。」 她貼著他的耳朵喊，還是毫無反應。
「嘉林。」許鴿聲嘶力竭，努力去抱著他。
許鴿回憶起這裡，心臟驟疼，她摸住心臟的位置，喘不過氣來，嘉林在哪裡，自己又是在哪裡，她是坐在地上的，墊著一張涼蓆，那種很老式的編織款，一覺起來臉上都帶著印子，邊上都是上下鋪的小床，許鴿恍惚。
再低頭看見兩條小短腿，以為自己還是在夢裡，這好像是小時候媽媽工作的幼兒園。
她記得這件事，夏天天熱，媽媽把蓆子鋪在地上睡，邊上的上下鋪離地有30公分的高度，她睡著了滾進了床底下，醒過來就嚇的哭。
林玉蘭離異後獨自帶著女兒生活，90年代初，鎮上的工作風氣還比較淳樸，領導看她帶著女兒不容易，同意她在學生的午睡教室搭一張床，住在學校。
不管是不是夢境，許鴿站起身走出午睡區，緊挨著的就是教室，每個班級都是兩間，一間教室，一間午睡室，都分別有門進出，裡面也有門連通兩個空間，因為暑假，桌椅都整理好靠著牆堆疊，等開學了再搬下來擦洗乾淨，桌上掛著一個半舊的紅色書包，爺爺給她買的，等開學的時候已經曬褪了色。
許鴿朝著有聲音的地方走去，年輕的女人在洗衣服，教室往裡走還有兩個空間，右邊是洗手池，靠牆放了小朋友的水杯、毛巾大概有七八個平方的樣子，左邊是洗手間，按以前的說法是廁所，長長的一條坑，中間隔開分了5段，水箱安在一頭，沖廁所的時候拉下一頭的線，水湧出來從頭衝到尾。
「媽媽。」她不確定的輕喊。
女人搓著手中的衣服回頭「醒了啊，要吃早飯了不」「先把牙刷了，又回頭繼續搓衣服。「
林玉蘭年輕時候是個美人，許鴿從小就知道，只是後來被生活磨的千瘡百孔，突然看見這麼年輕的媽媽她還有點不習慣，小小的空間一眼就能望全，角落裡放著一個毛巾架，下面是洗臉盆，邊上有幾排壁龕，放著生活用品，一個大杯子，一個小杯子挨在一起放著，裡面有牙刷，許鴿拿起小的那個擠了牙膏刷牙，刷好拿起架子上的毛巾去水池邊洗臉，水池也是長長的一條，有5個水龍頭。
看她洗漱好，林玉蘭把手上泡沫沖乾淨，去鍋里盛了碗白粥，拿上蘿蔔乾，放到教室的小桌上。許鴿跟著坐下，林玉蘭快速攪和了幾下，讓粥涼的快一些，舀一勺粥配一小段蘿蔔乾朝許鴿餵過來，許鴿懵懵的張口，「還燙不燙。」林玉蘭問她，「不燙了」。
林玉蘭一口接一口的餵女兒，一小碗粥花費不了多少時間，足夠許鴿觀察自己的媽媽，按自己的小短腿推算，她現在應該念幼兒園，這時候的林玉蘭一頭長髮，蓬鬆的披在肩後，許鴿小時候總喜歡幫林玉蘭梳頭，編各種辮子。
見過的人都夸林玉蘭美，尤其一雙眼睛，大大的很水靈，林玉蘭23歲結婚，現在應該還不到30，眼角也沒有皺紋，穿了一條歲花裙。
許鴿知道媽媽愛美，她記得小時候經常跟媽媽去裁縫鋪，林玉蘭會認真挑選花色，跟裁縫說清自己的要求，「領要娃娃領，腰要收起來，長度到小腿……」
有印象起，許鴿就見林玉蘭化妝，「你媽媽化妝啊。？」有時候在學校見到同學，他們總會帶著驚訝和新奇的問許鴿。
不管去哪林玉蘭總會把自己收拾的乾淨漂亮，辮子編成麻花辮，抹上粉底，畫眉毛，再塗上口紅，哪怕許鴿見慣了科技與狠活的容顏，再看自己媽媽，依舊覺得很美，像畫報女郎那樣。
她就沒有遺傳母親的美貌，也不像自己的父親，和誰都不怎麼像，當然也不醜就是了，只是差林玉蘭的美貌還是有些距離。
餵女兒吃過早飯，林玉蘭繼續洗衣服，夏天的衣服換下來都是早上洗乾淨晾起來，到晚上就幹了。
許鴿打量這個熟悉的地方，她在這裡住了6年，6歲的時候學校開始管理嚴格，市區教育局的領導每年都會來審查，再住在教室里不合適，學校安排了校門口的一間空房，挨著學校小賣部，這是鎮上最大的學校，小學和幼兒園連在一起，能有上千名學生，每天放學許鴿都會看著隔壁小賣部擠滿了學生，常常眼饞，她小時候嘴饞的很，但是知道媽媽不會給自己買，都只能饞在心裡。
7歲的時候又搬到了學校後邊的一棟樓，上下兩層，忘記樓下是做什麼用場了，樓上5間房都做了教師宿舍，學校進了一批年輕老師，家住的遠的都安排在了宿舍，林玉蘭也被分到一間。
8歲的時候學校重組，幼兒園被分了出去，學校有意讓現任的幼兒園園長承包下來，大概花15萬，園長不願意，去小學部擔任了一個職務，這些都是許鴿後來聽林玉蘭跟她說的。
後來幼兒園被市里來的一對夫妻承包了下來，從公辦變成了私人幼兒園，搬到2公里外另一處地方，那裡新建了一所幼兒園，許鴿又跟著林玉蘭住到了新的地方。
新幼兒園很大，設施設備都很新，沒見過世面的許鴿很喜歡這裡，雖然分配給林玉蘭做宿舍房間很小，只容的下一張床、一個書桌和一個小柜子，但是許鴿從來都很開心，和媽媽在一起住哪裡她都開心，長大的她常常懷念那段只有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日子，直到10歲來了常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