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今日的殷勤,只是曇花一現。
畢竟以賀知舟的性子,是不可能明知無望,還義無反顧的堅持。
但讓安宜意外的是,第二日一早,賀知舟又來了。
他來的時候還帶了菜,有肉有蔬菜也有水果的,一一放進冰箱後,他就進了廚房,不到半個小時,豐盛又鮮美的早餐就做出來了。
看著她拿了筷子開吃,他也不多話的進了廚房,忙碌了近一小時,再出來的時候,多了一盤洗好切好的水果,還多了一杯新鮮現做的奶茶。
「嘗嘗看。」這是他今天的第一句話:「你離開那天,我本來也給你帶了奶茶回去的,但你走得太急,沒喝上,今天你就賞個臉,試試看我學了幾個月的奶茶,成效如何?」
聽到這話,安宜臉色就是一變。
以為賀知舟醞釀夠了,終於要開始賣慘了,誰知他只是放下奶茶,叮囑她記得趁熱喝,如果不熱了要記得加熱,就幫她收了碗筷,洗乾淨,然後開門出去了。
認識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賀知舟如此話少得近乎懦弱的模樣。
安宜怔了一下,目光在那杯奶茶上停了幾秒,再看連配色都非常好看的果盤。
盯著看了一會,她放下奶茶和水果起身,走到陽台,出神的看著上午時分安靜又熱鬧的小區。
賀知舟昨天那麼晚走,今天又這麼早過來,是住小區附近的酒店,還是直接就近買了套房子。
如果他連房子都買了,那他能這麼又做事又話不多的堅持多久?
安宜的猜測沒有錯誤。
賀知舟還真在小區買了房子。
上午十一點,有點饞了的安宜,捧著奶茶站在陽台那兒發呆,猝不及防就看到從對面樓出來的賀知舟。
她愣了下,腦袋下意識的往回縮,沒一會隨著敲門聲響起,她就知道她縮不縮都是沒有意義的,這個原本矜傲高貴不可一世的男人,還真打定主意了要為她做飯,一日三餐的做飯。
心是有點複雜的,安宜很克制,直到賀知舟離開,都沒有表現出來。
直到...他做完午飯回去,她跑到陽台那守著,想看看他是不是又進了那棟樓,然後,她就看到果不其然進了對面單元的樓,和幾分鐘後,出現在同六樓同戶型同一片陽台的他。
四目相對,隔空對視,彼此都尷尬了一下。
賀知舟先緩過神,沖她笑著招了招手:「孕婦是要少吃多餐的,若正餐之外肚子又餓了需要加餐,也可以到陽台來喊我。」
安宜臉一紅,調頭就回了屋內。
晚上賀知舟又來做飯,她都只開門就回了房間裡面,根本不想單獨單獨面對他。
本以為這樣,能讓這個男人看清她抗拒的力度,或許他就會忍不住玩回從前的招數,她就更有理由指責他、驅趕他。
卻沒想她的這點漠視,他根本就不在意,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默默的做飯,提前準備加餐,洗碗,午間的那個對視,就像輕風帶過的一場夢,夢過也就無痕。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半個月過去了。
從第一次露面,就以為他會堅持不下去的男人,默默在安宜的對面樓做了半個月買菜做飯打掃衛生的家庭煮夫。
這天,賀知舟像往常一樣做了飯,準備好加餐,就要回去。
安宜也和往常一樣,沉默的躲在房間,門都不開。
不知是不是胎兒發育過快的緣故,今天的她感覺特別餓,聽到打開房門的聲音,她立刻起身就想出去吃飯,身子剛一動,肚子突然抽了一聲,她不適的啊了一聲。
連忙扶著肚子坐回去,還沒做好,肚子就又動了一下,這兩下就像試探,緊接著,她肚子就像裝了一整片的大海,這裡鼓那裡鼓起來。
這是懷孕22周,從未有過的體驗,安宜吃了一驚,有點懷疑這是不是傳說中的胎動。
她太沉浸,導致她都沒有注意到,原本開門要出去的賀知舟,竟沒有出去,不知怎麼就到她的房間來了。
單膝跪在她的身側,雙手呈圍攏的姿勢,想捧住她的肚子,但又沒碰著。
「這就是我們的孩子嗎?」聲音微顫的開口,哽咽得很,安宜眉頭一皺,不自覺的瞥眼朝他看過去,就見仰著頭,眸帶淚光看她的男人。
見她看過來,他微微抽動的嘴角,緩緩勾勒起一抹幸福至極的笑容:「安宜你說,這孩子,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安宜本不想回應的,但不知怎麼,她忽然想起兩周前做的四維報告。
雖不在乎男孩女孩,她潛意識裡覺得可能是男孩子的,因為那孩子的輪廓,其實不像她,有點像賀知舟。
涉及了孩子,心難免就觸動,安宜沒有如她預想的那樣,說出驅趕轟人的話。
賀知舟又像找到了缺口,小心翼翼了半個月的男人,膽子忽然大了起來:「我可以摸一下嗎?就一下。」
不等安宜開口,他手就放下去,隔著孕婦裝,與她的肚皮相貼著:「嗨,寶寶,我是爸爸。」
像是有所感應,賀知舟話音剛落,剛剛還動累了休息的寶寶,忽然瘋狂的翻滾起來,都快鼓成波浪線了,嗨得不行。
賀知舟受到鼓舞,眼更紅:「對不起,寶寶,我從一開始就應該陪在你身邊的,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傷害了你媽媽,導致我現在才來陪你。」
安宜本來是沒有表情的,聽到這話有點繃不住了:「什麼叫做特殊原因?這話你不覺得害臊嗎?你看看你的孩子都聽不下去了。」
一句話,僵持了半個月的和平打破。
賀知舟神情更動容起來:「不害臊,是特殊原因,小宜。」
「那天你走得太快,太突然,我都沒來得及告訴你,我之所以那麼匆匆出門,不是去公司,而是做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正事。」
「我當著我母親的面,和程可嫣劃清界限了,我讓她出國,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我知道因為她,我和你之間產生了很多誤會,但我必須要申明,九年前我和她是在一起過,短暫的在一起了一年,九年後我和她真的沒有關係,我只是看在我母親的面上,才對她多加照顧而已。」
「九年前我和她在一起,也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江家的一次宴會上,我喝多了,墜入游泳池裡,她拼命把我從池子裡拽出來,為此她肺部吸入了不少水,住了快半個月醫院,身體由此變得虛弱,於公於私,我都得為她負責。」
賀知舟說得太直溜,導致他都沒有注意到,安宜的眼神,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變化。
從一開始的憤恨,變得沉默,變得驚訝,再變得沉默。
反反覆覆掙扎了好幾次,最終她的眼神定在了不甘,對,就是不甘:「你是指,你外公七十歲的生日宴嗎?」
賀知舟一怔:「你怎麼知道?」
眼底有眼淚滲出,安宜搖頭:「你既然確切的記得這一天,那你記不記得,這場宴會,姑姑避嫌沒去,就讓我代表賀家女眷跟著姑父去了,而在宴會之後,我因為著涼導致的高燒不退,也在醫院躺了半個月,之後還落下了體質虛寒,逢大姨媽必痛的病根?」
賀知舟茫然,不知安宜選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一茬,是因為什麼。
本來開口詢問的,看到安宜流淚的眼睛,他眼睛一刺,後知後覺的,想起了許多被他忽視的細節。
他眼睛驀然瞪大:「是你?」
安宜死咬著嘴唇,不說話,但控制不住的眼淚往下掉。
賀知舟雙手抬起,握住安宜微微發顫的一雙手:「我被騙了?十年前,不計生死救了我的是你,這十年,備受傷害,但從來不說的也是你?」
深埋了十年的秘密,就這麼被揭開,安宜眼淚就像絕了提,越流越凶:「我沒想到你會認錯人,我本以為你不愛我,還選擇與我在一起,應是知道我做的那些事,知道我無論作為妹妹,還是作為女朋友,曾經都很愛很愛你,比你想像中的要更愛你。」
「唔...」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開心處。
短短一刻鐘,大喜又大喜,賀知舟終究沒控制住,灼熱的淚順著他冷峻的面龐,悄然滾落下來。
不想哭,他抬手,想抹掉眼淚,可那眼淚太多,靠他自己根本抹不掉,還越來越多。
他索性不再控制,跪地的腿慢慢直起,呈半屈的姿勢,避開肚子抱住了安宜。
良久的相擁,直到腿都麻了,賀知舟終於小心翼翼,鬆開懷裡的女人:「既然十年前十年後都是你,從一開始就是你,小宜你就再給一個機會,讓我的最後也是你,好不好?」
「我知道我這幾個月,做了一些錯事,傷害了你,但你要相信我的初衷本不是傷害你。」
「我父母我奶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要是沒有一段失敗的訂婚,他們是不會允許我一直單身,直到我有能力自主選擇婚姻的那天。」
「我以為等我有能力自主選擇,或許我就有底氣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但我沒有想到,你不會永遠的等我,我也沒有資本說要你就一定能留下你。」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話,可能晚了,不管我願不願意,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但是小宜你要相信,我的初衷本不是這樣,我從沒想過傷害你。」
「我沒想過你會很快的答應我,也沒要求你一定要答應,只求你給我機會,允許我留在你身邊,做你的第一備選。」
第一備選...那就是備胎啊。
安宜以為,賀知舟能默不作聲的為她做飯,已經夠卑微了,遠沒想到他還有更卑微,甘願把自尊放在腳下給她踩的時候。
是有點好笑:「如果我永遠都不會選擇你呢?」
「那我就永遠留在你身邊。」賀知舟並不意外這個答案,笑中帶淚,笑得開懷:「我可以不是你的好丈夫,但我一定是孩子的好爸爸,是你人生後半程的好搭檔。」
安宜多年以後回想起來,覺得她可能是眼淚流得太多了,把腦子裡的水流出來了,也有可能是孕期激素作怪,還有可能是這一刻的賀知舟太卑微,太可憐。
她忽然就想試試看,因為愧疚,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於是她就點頭應了聲好,然後朝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