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儀不再看北夏皇,她挺直了腰板,目光如利刃般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接著用堅定而清晰的聲音說道:「本宮今日便是要揭破這彌天大謊,讓天下人瞧瞧,你程鐸這無德無信之徒,是如何謀權篡位、欺世盜名的!」
北夏皇雙目猩紅,抄起手邊的茶盞和酒壺,一股腦向曲昭儀砸去,怒吼聲匯成洶湧的狂潮在大殿內迴蕩。
怪不得,怪不得曲懷笙出生之時,曲昭儀不顧忌諱,非要選與「鐸」相像的「錚」字為名。
這一切,早已埋下深深的禍根。
二十年來,曲懷笙太過出類拔萃,北夏皇也最看重他。
當他一朝得知自己最器重的兒子,卻可能是與他爭奪皇位的弟弟,他的心情如墜冰窟,隱隱作痛。
危急關頭,秦憐驟然抬手,打落那些急射而來的杯盞,緩步走到曲昭儀身邊將人護在身後。
「讓開!」北夏皇暴怒的吼道。
還未坐穩的花玉怒從心起,「你再吼她一個試試!」
北夏皇的怒吼並未讓秦憐動容,秦憐搖頭嘆了口氣,「大驚小怪做什麼,本尊今日來,可不是聽你們皇室這亂七八糟的破事的。」
「不過既然聽了一嘴,本尊秉性良善,也要站出來主持主持公道。」
大殿內鴉雀無聲,眾人目光盡皆聚焦在秦憐身上。
「曲昭儀,本尊帶走,」秦憐不疾不徐的說道,聲音雖不高,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太后對本尊母親出手之事,本尊便不計較了。」
北夏皇當即想反對,但秦憐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皇帝可要想清楚了,本尊既能助你坐穩皇位,也能把你拉下馬來!」
北夏皇眼中的怒火慢慢熄滅,他緊緊盯著秦憐,最終選擇沉默妥協。
曲昭儀面色蒼白,但眼中泛起堅定的光芒,這一場豪賭,她贏了。
姍姍來遲的八公主程露才踏進宮殿,便聽見秦憐犀利的言辭,她怒氣沖沖道:「好啊,本公主一進來就聽你這狐狸精在此作威作福。」
「你簡直大逆不道,父皇英明神武,坐穩不坐得穩皇位,與你有何關係!」
原本已然怒火中燒的北夏皇,只覺胸口再次被重擊。
然,程露並未就此罷休,繼續冷笑道:「你到底有沒有把皇室放在眼裡?一個臣子之女,誰給你的膽子,在一國之君面前放肆!」
四國朝會,妃位以下、未封王的皇子不得出席;未出閣的公主不得出席,嫁人的公主可隨駙馬同去;二品以下的誥命夫人更是沒有機會。
楚氏大病初癒,秦憐有意隱瞞,便讓她留在了家裡。
再加翟子墨用了些手段,替秦憐遮掩了身份,知曉秦憐身份的,也就當日殿中那些人。
「單說秦憐這層身份,即便不在朝都,世人見到本尊誰不恭恭敬敬尊稱一聲『秦家小姐』。」秦憐靈力幻作成觸手,掐住程露的脖子將她提起,「若拋去皇室公主這層身份,你都沒草芥來的尊貴,你算是什麼東西?」
氣氛幾近凝固之際,一軟軟糯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憐兒,你們在做什麼?」
聲音的主人是一隻小奶糰子,一臉驚恐地躲在宮女身後,偷偷朝大殿窺視。
花玉眼神迷茫的朝小姑娘看去,秦憐則瞪了一眼小姑娘身旁的宮女,隨即鬆開了程露。
「表姐和你八姐姐玩遊戲呢,好久不見瑤瑤,走近些,讓表姐瞧瞧你長高了沒有。」
程露脖子上有明顯的掐痕,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貪婪的吸著空氣。她緩過勁來,在宮女的攙扶下跑到皇帝身後,身子依舊瑟瑟發抖。
秦憐蹲下身朝小姑娘張開雙臂,小姑娘飛撲到她懷裡,秦憐抱緊她,冷冷掃視周圍:「這般不長眼色的人留著做什麼?」
大殿上的宮女太監齊齊下跪,不敢抬頭,帶程瑤過來的宮女結結巴巴道:「郡主...是奴婢不長眼。奴婢...奴婢甘願剜去雙眼贖罪。」
程瑤抓緊秦憐的衣袖,天真的問道:「小憐兒,翠翠這般害怕做甚,你又不是吃人的惡鬼,她這般說話是為何?」
秦憐被程瑤逗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既然我們瑤瑤跟你這般親近,」說罷,雙手捂住程瑤的耳朵,「便如你所願,饒你一命。」
儀態萬方的秦憐,說話間風輕雲淡,仿佛只是在閒聊今日天氣如何,然而她的話卻讓整個殿內寒氣逼人。
那宮女淚流滿面的磕頭謝恩:「奴婢謝郡主...不殺之恩....」
秦憐牽著程瑤緩緩坐下,審視寂靜無聲的大殿,語氣漫不經心:「都是從官家之女使盡渾身解數才爬上如今這個位置的,經歷了多少爾虞我詐本尊不感興趣。」
「說了這麼多,本尊要說的便是:往後做事先想想什麼人能動,什麼人動不得!」
話音落地,秦憐將程瑤交給蘇嬤嬤,帶著花玉和曲昭儀揚長而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眾人視線里程露才反應過來,痛哭出聲。
北夏皇被程露的哭聲惹得頭疼不已,怒喝道:「閉嘴!這番做派哪有公主的樣子,秦明雨什麼性格你不清楚嗎?」
「你在這裡鬧什麼?還不滾回鳳陽閣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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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花園小徑上,花玉和秦憐漫步在小徑上,曲昭儀則跟在她們身後。
她們各自心思紛雜,回味方才曲昭儀所透露的一切。
她們曾聽長輩提起過,二十年前清瀾道一夜之間幾近滅門,那一夜之後再無消息,直至八年前才重新崛起。
秦憐原以為曲懷笙是為了心中弘道的抱負才重建清瀾道,不曾想,他和他的母親竟是如今世上僅存的曲氏血脈。
秦憐心頭暗自思量。
她完全可以殺了北夏皇氏所有人,為曲懷笙的族人報仇雪恨。
可曲懷笙不喜她濫殺,他彌留之際的話讓秦憐就此作罷。
花玉見秦憐情緒低沉,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忽然開口道,「你真打算這麼放過那老娑婆了?」
秦憐笑而不語,用眼神示意花玉回頭看。
花玉循著秦憐的目光回頭一瞧,這才發現琉璃沒跟著回來,心中一片瞭然。
路過風桐院,迎面遇見了秦雲遮。秦雲遮本看見秦憐本想轉身離去,卻被秦憐一聲「等等」叫住。
他心頭一緊,難道秦憐知道自己沒有真的將秦水仙沉塘了?
「你看見我掉頭就走做甚,做了什麼虧心事?」
秦雲遮急忙辯解,「哪有?為父是想起書房還有些公文沒看完。」他努力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穩。
秦雲遮看見秦憐身後跟著曲昭儀,忍不住問道,「你帶昭儀娘娘回來是做甚?」
秦憐並未直接回答,只是轉頭對花玉和玲瓏道:「阿玉,你們先帶曲娘娘去母親那裡安置吧。」
不等秦雲遮解惑,秦哲帶著一身酒氣同身旁的小廝不停抱怨的走來,眉宇間滿是怒意。
「哥哥為何喝這麼多酒?」
秦哲重重嘆了一口氣,聲調中透著無奈和憤懣:「唉,還不是因為四妹那事,今日下朝……」
今日下朝後,官復原職的白尚書毫不避諱地在眾官員面前,對衛事大臣劉大人說道:「劉大人,你看看人家秦丞相,教出來的女兒各個都有出息,。
「二女在北夏一手遮天,四女「名留青史」,家喻戶曉,真是教女有方啊。」
劉大人附和道:「誰說不是呢,如今朝堂之上有誰不羨慕秦丞相呢。」他轉頭看向秦雲遮,露出莫名的笑意,「是不是啊,秦丞相?」
「對了,聽聞丞相還有一女,將來想來也是必成大器。」白尚書繼續道,語氣中帶著微妙的揶揄。
「可惜咱們沒本事,教出的女兒不像丞相的女兒那般有本事。」劉大人話語中暗含諷刺,令周圍官員鬨笑連連。
秦雲遮聽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在永明殿前說他女兒一手遮天,其中深意路人皆知。
秦雲遮氣不過,上前理論:「劉大人,本官自認為沒得罪過你。本官不求雪中送炭,但劉大人為何要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白清遠故作不解地回應,「丞相此言差矣,本官與劉大人,不過是羨慕秦丞相有這樣的好福氣罷了。」
「白大人不必羨慕,畢竟不是誰都有能力培養出一個蓮台之主做女兒的。」這時,一個飛揚跋扈的聲音從幾人身後傳來,眾人回頭一看,正是端王和秦哲結伴而來。
「白大人回去多做好事,積點德,說不定再過個百八十輩子,也能有這福氣呢。」
秦哲早已聽見父親被辱,剛想出來反駁卻被程嵐拉住,硬是忍到現在。
一向沉穩的他,此刻唇邊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白大人此舉,莫不是在挑撥我父親和陛下的君臣關係?」
「哦對了,晚輩記得,令愛還在北夏最遠的尼姑庵修行……」
白清遠臉色「唰」的黑了下來,顯然被戳到了痛處。
他的一雙兒女,被秦雲遮的二女秦憐整治得不成人樣,這份羞辱他始終無法釋懷。
今日故意冷嘲熱諷秦雲遮,不過是沒勇氣去找秦憐報仇,秦雲遮又素來是個軟包子,拿他泄憤罷了。
「還請白大人言語放尊重些,若再有不敬之言,休怪晚輩無禮。」秦哲冷冷道。
白清遠被秦哲噎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敢對秦哲怎樣,只能憤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