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匆忙趕到風月閣,看到的便是張氏跪在烈日下,面色蒼白如紙。
看這架勢,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暈過去。
江氏心中怒火中燒,快步走過去。
「張恬啊張恬,我的話你怎就不聽呢!」江氏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說過多少次風月閣萬萬不能踏足,即使路過也不要多做停留。你今日在這裡生事端,存心膈應我呢?」
她的目光掃過張氏身後一排跪著的人,「你們倒是齊整,閒來無事陪你們主子跪著玩呢?你們當中不缺相府老人,主子初來乍到不知規矩,你們也不知道!」
那些僕人一個個噤若寒蟬,低頭不敢應聲。
玲瓏從風月閣內走出來,輕聲道:「側夫人,姑娘有請。」
江氏應下,轉身朝玲瓏走去。臨走之前,她回頭狠狠說道:「老老實實在這跪著,回來再收拾你們。」
張恬有一個在吏部任職的哥哥,江氏倒不敢真的拿她怎樣。正是因此,張恬的任性妄為讓她頭痛不已。
江氏心中暗想:既然自己管不著,那就留著給秦憐親自調教,保准治的她服服帖帖。
江氏進去時,秦憐正專注的修剪盆栽,她養的那隻白貓在她腳邊追逐自己的尾巴,讓人忽略了在場的其他一切。
江氏深吸了口氣,整理好衣裙,凝神靜氣的福身行禮,「妾江氏見過姑娘,問姑娘安。」
秦憐好似沒聽見,沉浸在修剪枝葉的動作中,江氏只能保持福身的姿勢,目光落在腳尖,等待著秦憐回應。
白貓似乎也察覺到了室內的緊張氣氛,停止了撒歡打滾,側耳傾聽。
直至江氏感到額頭上的汗珠涔涔落下,秦憐才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來。
「風月閣門前之事,姨娘也有耳聞了吧?」
江氏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今日之事妾身也沒料到,是妾身識人不清,勞姑娘責罰。」
秦憐目光似不經意的瞥了一眼江氏那被寬鬆衣物遮住的肚子。
江氏低著頭,被秦憐的目光看的全身緊繃,手心冒出冷汗,不敢稍有動作。
片刻沉默後,秦憐忽然輕笑一聲,「看在姨娘身子的份上就不重責了,本尊不想看到第二回。」
「姨娘肚子裡的孩子能否平安降世要看姨娘自己,若是不知被誰擺了一道,你這掌家人做的,還真是迷糊。」
秦憐聲音雖輕,卻帶有明顯的警告。
江氏身材苗條,一向以穿緊身衣裙討好秦雲遮,今日穿得如此寬鬆,實在反常。
「妾身明白,通過今日,妾身心裡有了思量。往後妾身定更加小心謹慎,不負姑娘所望。」江氏不是蠢的,秦憐這話是在提醒她,日後要靠她自己了。
江氏心中千迴百轉,也是,像秦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把時間耗費在後宅的勾心鬥角之上。
秦憐就喜歡江氏腦子靈光這個勁,眼中帶著些許欣賞:「姨娘懷著身子還要操持這個家,為父親解決後宅瑣事,當真辛苦。肚子裡的小傢伙出生,便隨『明』字輩吧。」
江氏愣了愣,露出感激之色:「謝二姑娘。」
「妾身還未想好肚子裡的孩子叫什麼名字,還請姑娘為妾身這未出世的孩兒賜名。」
江氏的聲音帶有幾分期盼,眼中閃爍母愛的光芒。
秦憐沉思片刻,「名我便不起了,賜字吧。姑娘便取字『濘』,寓意平安;君子乾乾即是淵墨,男孩便取『淵』字。」
江氏眼中閃過淚光,連聲道謝:「謝二姑娘賜名。二姑娘知道的,妾身沒讀過書,出身也不好。肚子裡的孩兒得姑娘賜字,想來出生後也不會被人輕看。」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既是為自己,也為孩子。
在北夏,新生子女皆是父母與族中提名官商議起名,而字則是家主在及冠、或及笄之禮所賜。
代表了家主對被賜字之人的重視,和寄予厚望。這是一種榮譽的象徵,得此賜字,便意味著長輩對孩童的期冀與愛護。
秦明婷能平安長到如今,也是因楚氏心善,見不得小娃娃受欺負,特給她賜了婷字。
「不知姑娘今日是否空閒,有沒有空見見新進府的幾個妾室?她們多是深居簡出的閨閣女子,且跟姑娘輩份相差,並未見過姑娘。」
秦憐想了想,反正也要收拾劉氏,便點頭道:「讓她們過來吧。」
不一會,府里的妾室們聚集在風月閣院子裡。
秦憐坐在石桌前,陽光和煦的灑在她臉上,為她增添了幾分活力與朝氣。
江氏朝方氏使了個眼色,方氏心領神會,上前對秦憐屈膝行禮,「良妾方氏見過二姑娘,問姑娘安。」
見狀,其他幾位妾室也陸續上前,按方氏的示範來行禮。只是各自心中有些困惑,父親的妾室給閨女請安,實為北夏頭一遭。
「良妾黃氏見過二姑娘。」
「良妾杜氏見過二姑娘。」
輪到劉氏時,她顯得有些不自在,慢慢扭動著身姿上前,快速屈膝又起身,簡單道:「貴妾劉氏見過二姑娘。」
聲音既低又快。
反觀方氏等人,仍舊恭恭敬敬的福在原地,姿態端莊而不失禮數。她們的眼神偶爾瞟向秦憐,對劉氏那種敷衍的態度微微不忿。
秦憐並未理會劉氏。
瓔珞若無其事的從門外走來,對著劉氏的膝蓋就是狠狠一腳,劉氏猝不及防重重趴在地上,地板發出一聲悶響。
其他姨娘皆是一驚,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知所措。
秦憐抬了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劉氏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未開口質問,瓔珞就冷冷開口了:「劉姨娘活了三十多年,眼神竟差到把石凳當成我們姑娘,姨娘沒有走夜路摔死,還安然無恙活了這麼久,真是不易。」
「姨娘進府也有好幾年了,這麼久還未學會怎樣行禮問安可怎麼行,萬一新進府的姨娘們有樣學樣紛紛效仿,這個家還有沒有規矩了!」
劉氏的腦子一片混亂,她在說什麼?
瓔珞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步步緊逼道:「劉姨娘進府這麼久,說不會行禮,三歲稚童都不信。」
玲瓏總結道:「劉氏裝瘋賣傻,羞辱夫家嫡女,犯《夫訓》第二十七條,就此貶為賤妾,禁足三月。」
劉氏臉色慘白,想開口辯駁,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只能著急的發出「啊啊」的聲音表示抗議。
劉氏怒火攻心,猛嘔出一口血來。
秦憐一句話沒說,就讓劉氏成了賤妾,她的侍女辦事也乾淨利落,讓新來的杜氏和黃氏瞠目結舌。
杜氏和黃氏總算知道像江媚兒那般張揚跋扈之人,為何會對秦憐唯命是從了。
她們在閨閣中不是沒有聽到過關於這位朝陽郡主的傳言,那時只當笑話聽,沒想到,如今卻要同她打交道。
既是所有妾室,張氏自然也跟著進來了。劉氏被人帶走後,張氏顫顫巍巍的上前,「妾……妾張氏...見過二姑娘……」
秦憐走到張氏身邊,親自扶她起身,「張姨娘這般害怕做甚,我又不會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