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弘霖並未反抗,朝不遠處的許歲寧使了一個眼色。
捕快將蕭弘霖帶至大堂,一些好事的百姓跟了來,在門口議論紛紛,想看看縣令要對這位大善人如何。
「為什麼縣令要把他抓走啊?」
「還用說麼?這人肯定不是縣令派來的人啊!」
「你們看那人站的好好的,毫無驚懼之色,不知是何人物啊?」
門外百姓正吵嚷著,劉知縣帶著師爺和僕從從堂外走了進來,一身官服,滿肚肥腸。
劉知縣粗粗掃了一眼,看見堂下那人穿著,並非富貴之人,坐下後一拍驚堂木,怒喝道:「堂下何人,為何沒知會本官府就在城內派發糧米。」
「我乃欽差大臣,本朝七皇子蕭弘霖,代御駕前來巡視旻南治災一事。」蕭弘霖緩緩從袖中掏出來聖旨和金牌,說道。
「好,太好了」,圍觀的百姓拍掌叫起了好。
劉知縣嚇得站起來,匆匆下堂查驗了聖旨真偽後,便吩咐衙差關閉了院門,慌忙跪下請罪。
「微臣不知七皇子來到,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
「你起來,後堂說話吧。」蕭弘霖並未說什麼,往衙後使了一個眼色。
「好好好,快備宴,款待七皇子。」劉知縣笑道,給師爺使了一個眼色,師爺即刻下去準備宴席。
廳中,蕭弘霖皺眉看著桌上這些大魚大肉,扔了筷子,正色道:「劉知縣,本殿下接到村民舉報,那被劫走的二十萬兩官銀此刻就在你府中,你怎麼說?」
「七皇子明察啊!微臣絕對沒有。」劉知縣之前聽說這七皇子素來病弱,沒有實權,心裡並無忌憚之意。
「來之前,二皇兄吩咐了我,說你這事辦的不行,讓你自己收尾,你自己好歹把面子功夫做足。」蕭弘霖說罷給劉知縣使了個眼色,假抿了一口茶。
「是是是,多謝七皇子。」
劉知縣直起腰來,以為七皇子也是二皇子一派,或者懼怕二皇子的權勢。
「好啊!明日官府就會運送來新的賑災銀錢了,你今日派出官衙侍衛前去接應,路過旻山時不要再被劫走了,不然你的項上人頭本殿下是真保不住。」
蕭弘霖眼裡閃過一抹亮光,虛與委蛇道。
「微臣遵命。」劉知縣心領神會,說道。
蕭弘霖繼續問道:「還有,周文也將軍負責東越的安防,皇上派他明日帶軍前來查抄你的府邸尋找罪證,你可問心無愧?」
「微臣明白,周將軍儘管查抄就是。」劉知縣額頭冒出汗來,低頭邊說邊給師爺使了個眼色,師爺即刻離開了。
「好,你好好準備,今夜本殿下就在這住下了。」蕭弘霖一臉輕鬆的樣子,打了打哈欠。
劉縣令吩咐道:「是,快,快給殿下收拾臥房。」
晚間,廂房裡吹進一陣迷煙,床上被褥聳起,那人似睡得深沉,悄無聲息。
門口衙役駐足聽了一會動靜,滿意離去。
衙外後門的大街上卻停了幾輛馬車,衙內一夥捕快正偷偷從一間柴房裡搬運了數十個箱子出來,手腳倒是很輕,行動有序,似乎是經常幹這事。
此時,衙門外腳步響動,似有千軍萬馬奔赴而來。
原來是周文也騎馬帶著五百士兵,舉著火把從大街兩側包抄進來,堵了馬車前後去路,官衙內衙役受了驚嚇,一片混亂。
「把門口都給我守緊了,不傷平民,若有持械反擊者,格殺勿論。」周文也吩咐道。
「是」
……
混亂之際,貓在房頂上的許歲寧截住從偏門喬裝逃跑的劉知縣,麻溜綁了丟到大堂。
蕭弘霖已在大堂公案桌前坐著等候,周文也穿著盔甲站在一邊,淺笑著看著蕭弘霖。
他看平日裡蕭弘霖總是一副清冷的模樣,遇上事卻總是威嚴十足,很是有趣。
劉知縣被反綁了雙手,在堂下跪著,瑟瑟發抖,才知中了蕭弘霖的計,又氣恨又害怕。
本來防了一手怕他半夜起來查探動靜,才給他下了迷煙,現在來看真是又被他調走了一半衙差,又套出了救災金的藏處,真是輸的一敗塗地。
「派二十人,先清點下銀錢。」蕭弘霖向堂下士兵吩咐道。
「是」
「其他士兵,把官衙查抄了,留意地庫、暗格和暗門,找到可疑的書信帳本之物,送過來與我查看。」
「是」
士兵們迅速動作起來。
許歲寧上前踢了劉知縣一腳,說道:「你行啊,膽敢給殿下下迷藥,若是毒藥,你的小命我現在即刻取了。」
劉知縣受了痛,求饒道:「不敢不敢。」
半刻鐘後,一士兵進來回稟:「啟稟大人,銀兩清算完畢,共十萬兩。」
「哦,那另外十萬兩呢?」許歲寧把扶坤劍架在了劉知縣脖頸上,擦出一道血痕來。
劉知縣被嚇破了膽,顫顫巍巍說道:「七皇子饒命,已經,已經打點出去了。」
「列出名單來,我饒你不死。」蕭弘霖拍了一下驚堂木,厲聲威脅道。
「不,不行,啊……」劉知縣突然咬舌自盡,鮮血從嘴角汩汩流出。
許歲寧一驚,上前一探,已回天乏術,道:「這奸賊,寧死也不說,想來是為了家人了。」
蕭弘霖起身攥緊了拳頭,又坐下,說道:「不急,再等等。」
劉知縣死了,若沒有其餘罪證,真是斷了線索了。
有士兵端過來一疊帳本,說是從劉知縣的臥房裡的一隻寬腹花瓶里找到的。
蕭弘霖迅速查看了一下書信帳簿,舒了一口氣,說道:「無妨,帳本已經找到了。」
他連夜八百里加急上了奏摺,附上證物書信,請求皇上懲治貪官,再即刻派新官員來治理。
是夜,蕭弘霖坐鎮大堂,暫代知縣官職。
他先是派了兩百名士兵去清運道路亂石,疏通道路;又派了一百人出去臨近縣城採購糧米、炭火和藥材,派人定時定量分發糧米給災民;又在城中搭了難民署,招募了醫館大夫,為難民施醫救助;又派了一百名士兵為災民修繕房屋,運送傷民至難民署。
皇上接到奏摺後,即刻下旨罷除了杭安巡撫的官職,抄家所得三十萬兩銀財,也即刻送往旻南縣,半路上遇到了蕭弘霖派來護送銀兩的周家軍。
半月功夫後,災情已大有緩解,新任巡撫和知縣日前也已到任。
蕭弘霖考察了這兩人一番,覺得還算得力,便把治災一事移交給兩人。
周文也軍務繁雜,不能多做停留,辭別了蕭許二人,撤走了軍隊。
「哥哥,撿到的那個嬰兒怎麼辦?」蕭弘霖正在收拾行囊,許歲寧過來問道。
那個嬰兒上午被茶寮的大嬸送了過來,說家道艱難,實在撫養不起多餘的小孩了。
「先帶上,送到寺廟裡吧。」蕭弘霖想了會兒,說道。
「好」
兩人一孩歸來途中,路過東越嵐山的光孝寺,許歲寧在山腳買了些香火,往山上而行。
此寺香火旺盛,求姻緣和平安最為靈驗,信男信女雲集。
春光正好,寺中古菩提樹上掛滿了求願布條,隨風飄搖。
蕭弘霖在後殿找到住持方丈大師,說明了來意,並附上了一百兩銀票。
方丈大師擺了擺手,說道:「施主善心,阿彌陀佛,這孩子就留下來吧,我們會好好照拂的。」
「那就多謝住持了。」兩人行了一禮,蕭弘霖還是把銀票掖進了襁褓里。
「請兩位施主為這孩子賜名祈福吧,也是一場緣分,我寺中這一代弟子從近字輩。」方丈大師看了幾眼孩子,說道。
「陽」,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這孩子的爹娘歿於寒冬,希望他能一生飽暖安寧吧。」蕭弘霖說道。
許歲寧看了一眼蕭弘霖,唇舌微動,並未說什麼。
兩人踏進大雄寶殿,前頭有婦人正在開心得還願,封了豐厚的銀兩放入了功德箱。
「謝謝菩薩保佑我喜得男孫,再求菩薩保佑我孫兒身體健康,平安長大,我孫家三代單傳,可不能斷了香火啊!」
「哥哥,若有孩兒,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許歲寧問道,畢竟太子和二皇子的妾室已經生育了幾個皇孫了,而蕭弘霖卻連個妾室也沒有,想來是沒有母妃操持的緣故。
「我麼?都行。」蕭弘霖一愣,含糊道,他還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男女都可吧。
其實他私心裡會更喜歡女孩一點,男孩多調皮搗蛋,萬一是像許歲寧的男孩,那得多鬧騰啊!想到這裡,蕭弘霖起了一點雞皮疙瘩,搖了搖頭。
兩人談笑間,那婦人還完願,起身離開了。
蕭弘霖燃了三炷香,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默念幾句自己的夙願,隨後虔誠的插進香爐中。
不料香卻斷了,香灰掉落在手上。
蕭弘霖被燙的一愣,拂去手上香灰,重新上了香,施過功德箱後,又拿過簽盒。
蕭弘霖繼續一臉虔誠之色,心中默念,搖動簽盒,掉落一簽,撿起來一看,竟是下下籤,變了神色。
許歲寧向來不信神佛之事,他篤信事在人為,命由自己。
只是負手站立一邊,看著他的囧色,又看著他去找殿外僧人解簽,拿了一張簽文後蕭弘霖又一臉哀傷。
這時,住持正好經過,繞過眾人走近蕭弘霖,問道:「貴人所求何事。」
蕭弘霖穿著常服,不解為何被主持特殊對待,還是施了一禮,雙手奉上籤文。
許歲寧有些好奇,跟了過來,素來聽聞光孝寺大名,也想一聽住持方丈大師一語禪機。
住持望了一眼許歲寧,接過來簽文,又拉住手看了一眼蕭弘霖的掌紋,微笑說道:「阿彌陀佛,施主所求雖然歷經坎坷,還是會有轉機的。」
「那就多謝住持寬解了。」蕭弘霖聞此言,臉色也稍微寬解。
「哥哥,你剛求的平安簽還是姻緣簽?」待住持進入殿內,許歲寧出聲問道。
「嗯,平安簽。」蕭弘霖神色黯然,說道。
「不必擔心,生死之事,事在人為。」許歲寧安慰道,轉念一想,如果這事的因頭應在自己身上的話,那蕭弘霖確實沒有什麼活路,許歲寧眼裡閃過一絲冷意。
「你不求麼?」蕭弘霖看向他,眼裡有些期盼的神色。
許歲寧搖了搖頭,冷聲說道:「不必。」
「好,那我們趕路吧。」
住持目視著兩人走遠,只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兩人下山後,不敢在路上多作耽誤,直奔回城回復皇命。
只是兩人在北鄴城門口茶寮小憩一會的功夫,卻聽聞了一樁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