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的扶桑院離流光軒很近,沒走幾步就到了。
陸歲安走進院裡,進到堂屋時一個和柳枝服飾相似的人走了出來,陸歲安猜測這應該就是陸夫人的另一個貼身丫鬟了。
等那個丫鬟走近,陸歲安拱手作禮,不過這是男子的作禮方式,因為陸歲安不會別的。
那個丫鬟趕忙抬起陸歲安的手說:「小姐真是折煞老身了,夫人就在房裡,小姐直接進去就好!」
「好。」陸歲安解下大氅交給小桑後便向臥房走了去。
陸歲安在外屋時便聽到了咳嗽聲,聲音很低,卻難掩病態。
裡屋和外屋只隔著一個長長的屏風,但屏風並不能將房間很好的阻隔成兩間屋子。
隔著屏風,陸歲安看到一個倚在床上的人,不過並不是很清晰。陸歲安繞過屏風走了過去。
原本還在低頭輕輕咳嗽的人聽到動靜抬起了頭,入眼的是一個女孩,女孩的身材纖細,一頭烏髮垂在肩頭,面容白淨秀麗,穿著淡藍色的毛織襦裙立在不遠處,一雙乾淨明亮的桃花眼還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陸夫人對著站在遠處的陸歲安招了招手,「娘身子不中用,也不能去看你,還要你來看我,你爹爹不是說讓你今天好好休息嗎,明兒再過來也不遲。」
「站那麼遠幹什麼,過來呀。」
陸歲安聞言坐到了床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後有感覺好像忘了什麼,哦!行禮,陸歲安又站起來拱手:「陸夫人。」說完又坐下。
陸夫人忍俊不禁,用手帕掩面笑著說:「不用在意那些虛禮,而且你叫錯了,你爹是可以等著你慢慢改,娘可是很著急啊。」
「我的年年都長這麼大了。」陸夫人邊說邊拉過陸歲安的手,將那下午摘下的紅繩又帶在了她的手上。
「我跟著我師傅學了點醫術,也許……」陸歲安看著陸夫人的臉,這張臉居然和十五年前見到的一樣蒼白,陸夫人整個人虛弱、無力,卻也難掩溫柔。
「沒用的,娘啊,是走到頭了。」
「可我還沒有看!」
陸夫人看著她一臉認真,又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終是妥協了,把手遞了過去。
陸歲安將手搭上陸夫人的手腕,為其號脈。
的確如陸夫人所說,身體虧空,已是油盡燈枯,現在全靠藥石吊著一條命。陸歲安把手放下,一時無聲。
陸夫人見她不說話開口道:「人啊!生離死別是常事,不過早晚。」說完還安慰似的拍了拍陸歲安的背。
陸歲安其實並不難過,只是為這不久後就會逝去的生命而感到惋惜罷了。
「你師傅沒和你同來嗎?」
陸歲安搖了搖頭。
「你體內的蠱可全好了?」
「嗯,蠱引出來了,現在已經無礙了。」陸歲安當然沒好,此蠱基本無解,唯一的解法便是遺傳給後代,否則你活它活,你死它死。
陸歲安沒打算告訴陸家人真相,反正她就呆兩個月,何必讓他們擔心呢。
「是嗎?」陸夫人喃喃道,也不知道信沒信。
「什麼?」陸歲安沒聽清問。
「沒什麼,你師傅准你回家?」
「當然。」她沒說就是梅娘讓她來的。
「可還要走。」
陸歲安沉默,她肯定要走,但是會等到陸夫人死後,可是該不該騙她呢,陸歲安並不想騙她。
見陸歲安沉默,她也懂了,自然也能猜到她為什麼回來。
「外面不比家裡,你既然回來了,娘更希望你能留在家裡。」
陸歲安心想可能在外面更自在些,待在陸府就和待在深宮沒多大區別。後來陸夫人又拉著陸歲安說了很多話,儘管大多數時候都是陸夫人在問,陸歲安在答。
快用晚飯時,陸大人也來了,三個人就坐在小桌上用膳。
三人都沒說話。陸歲安奇怪,自己不說話就算了,陸夫人和陸大人居然也不說話,難不成還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陸歲安坐在桌前,面對陸大人這一筷子、陸夫人那一筷子的夾菜突然有點無所適從,這些不應該是屬於她的,而她應該在另一個世界。
但是在旁人看來,這絕對是很溫馨的一家三口。
用完晚膳後,陸歲安就帶著柳枝和小桑回了流光軒,回去的路上也沒在撞見什麼人,這偌大的丞相府就變得這樣冷冷清清了。
陸歲安洗漱完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究竟為什麼要回到陸府呢,明明可以拒絕梅娘,明明……明明可以不回來的。
躺著實在是無聊,陸歲安便起身點了支燭,徑直走向衣櫃,伸手打開,裡面果真是各式各樣的羅裙,從小到大依次排列,夏天的、冬天的全部都有,大概從四歲開始的,應有盡有。
柜子底下還有幾個小箱子,陸歲安一次性將箱子全打開,箱子裡什麼都有,撥浪鼓、小荷包、玉石、珠釵等等,陸歲安心想:這些不會是生辰禮吧!
陸歲安翻完這些東西便又躺回了床上,心裡更加愧疚了,這些東西真是一樣都不屬於她呀,想著想著突然又有點悲傷,這個世界好像沒什麼是屬於她的。陸歲安越想越睡不著,想找人說話,想找一點真實的感覺。
「柳枝!」陸歲安小聲的向門外叫道,覺不妥又改口「柳姑姑,柳枝姑姑,你在嗎?」
「小姐叫我柳枝就好,我一直都在外面。」
陸歲安原本不抱希望的,雖然天剛黑不久,但也該熄燈了,但聽到柳枝的聲音整個人更加精神了。
「姑姑還不休息嗎?」
「等一下就休息了。小姐這是睡不著?」
「有一點。你進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陸歲安的聲音聽起來可憐兮兮,儘管其實她也還好,陸歲安有求於人時總會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憐一點。
柳枝本來就有些擔心陸歲安剛來陸府會不適應,而陸夫人也特意叮囑了柳枝讓她今天晚上守著陸歲安,怕她一個人害怕或者睡不著,陸夫人很想自己守著女兒,但孩子大了,她自己的身體也不允許。
聽到陸歲安的話柳枝就直接推門進去坐在了陸歲安床前的小板凳上。
「小桑還在外面嗎?」陸歲安起身拽了拽柳枝的胳膊問。
柳枝寵溺的看著拽著自己胳膊的小女孩兒點了點頭。
陸歲安也將小桑叫了進來,並讓她自己搬一個板凳坐在柳枝旁邊。
陸歲安原本想坐著和他們聊天的,可是柳枝讓她躺著,這顯得她倆是來哄她睡覺的一樣,不過陸歲安並不介意。
「柳枝,陸夫人是南洲人嗎?」
陸歲安記得蠱為南疆所有,而陸夫人似乎挺了解蠱蟲的,當然,是了解她體內的麒麟秸。
「是啊,我和白鷺,就是小姐今天在夫人院裡見到的那個大姑姑,我們兩個人都是跟著夫人從南洲來的。小姐是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嘿嘿!可以給我講講陸大人和陸夫人的感情史嗎?」
小桑在一旁瞪大眼睛,這是她能聽的嗎?
柳枝也並沒有避諱什麼,直接開口道:「那就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了,那是開國前幾年,四處都在打仗,民不聊生,生靈塗炭。那時老爺還是陛下身邊的參謀,戰亂中,老爺和主力軍走散,被人追殺到了南西邊界,恰好被夫人撞見,夫人見人生的俊俏便將人給救了,後來呀,兩人日久生情,夫人原以為可以和他做一對神仙眷侶,奈何老爺是個有抱負的。夫人知道老爺身份後,也毫無怨言,為老爺湊錢、打點,送他回恆洲,再後來呀……」
柳枝掐住話頭,陸歲安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柳枝起身將陸歲安的被子向上拉了拉,便和小桑悄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