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歲安睡著時緊皺著眉頭,似乎困在了夢魘里醒不過來。
「起床吃飯了,讓你在客廳看會兒電視怎麼還睡著了。」
陸歲安感覺到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叫她起床吃飯,聲音是很明亮的女聲, 是陸歲安很熟悉的聲音。
陸歲安很想睜開眼,但無數的藤蔓束縛著她,她抬手撕碎藤蔓,儘管手被藤蔓上的尖刺割得鮮血淋漓。
陸歲安猛然睜開眼,呼吸急促。
「怎麼了,做噩夢了?怎麼還哭了。」女人邊說邊用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淚。
陸歲安盯著圍著圍裙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整個人就像置身深海,奇妙、夢幻還有虛無。
「怎麼不說話,傻啦?」女人眉眼含笑,整個人仿佛沐浴在陽光下,是那麼的明媚真實。
「媽……?」陸歲安試探性的叫了一聲,聲音發顫。
「真傻啦?媽都不認識了?」
陸歲安得到回應直接起身緊緊抱住了女人,就像是抱住了失而復得的寶物。
陸歲安抱著女人不撒手,「媽,我做了個噩夢,超級可怕,把我給嚇死了。」
「我夢到我突然得了胰腺癌,為了治病花了好多好多錢呢,結果還沒治好。」
「瞎說,我們每年都有做體檢,怎麼可能突然得病,況且你爸是醫生,我們的身體狀況你爸還能不知道。不過,我們今年也該去體檢了。」
女人說完拉開了抱著自己的手,轉身去了廚房。
陸歲安穿著拖鞋跟上去,「可是那個夢好真實啊,我還去了一個異世界,不對,準確來說是進到了一本書里。」
「讓你少看小說,成天就做白日夢!」
陸歲安一直跟在女人身後,聽到女人的調侃吐了吐與舌頭。
「爸又要加班?」陸歲安坐在餐桌上問女人。
女人向陸歲安碗裡夾了個煎蛋,「你還不知道你爸?」
吃完飯,陸歲安主動承包了洗碗的工作。而女人學校似乎還有事,吃完飯就去學校了。
陸歲安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眼睛在書架上停了幾秒,然後摸出手機打開搜索框搜索《寵妃》。
手機上出現小說後,陸歲安點開看了幾章,發現只是同名,主角名和夢裡的都對不上,再往後翻了幾本,都不一樣。陸歲安又不死心的打開各種瀏覽器搜索,但依舊沒有,索性就不找了。
陸歲安起身想在書架上找一本書看看,當她站在書架旁時,目光立馬就被一本紅色封面的書吸引。
她踮起腳去拿,但當她把書抽出一小部分時,搭在它上面的書因為支撐物移動而掉了下來,陸歲安彎腰去撿。
掉下來的書書皮是黑色的,書名「帝王」兩個字是燙金的。陸歲安鬼使神差的翻開書頁,看完簡介後死去的記憶突然回來了,《寵妃》里的人物和《帝王》里的人物完全可以對上。陸歲安將書拿到床上看了起來。
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床上,陸歲安抱著書昏昏欲睡。
周末過得很快,轉眼又待在了學校。陸歲安站在塑膠跑道上心裡莫名感到不安,心臟壓抑絞痛,呼吸也變得困難。
當體育老師掐表說開始跑時,陸歲安邁開步子開始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八百米似乎非常難跑。
陸歲安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軟,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直接栽到了地上,本想馬上站起來繼續跑,卻發現怎麼也站不起來,想求助,轉頭卻發現大家都在往她身邊跑,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快叫救護車!」閉眼前耳邊傳來了體育老師急切的叫喊聲。
等陸歲安再次醒來時是在醫院,坐在遠處的母親正在偷偷抹眼淚。
「媽。」陸歲安虛弱無力的叫了一聲。
偷偷哭泣的女人看到床上的人醒了,用手快速抹了抹眼睛走到病床前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媽,我怎麼了?」
「沒大事,過幾天就好了。」
「媽,我是十八歲,不是八歲。」陸歲安大概知道自己怎麼了,夢裡的事好像應驗了,胰腺癌早期,而胰腺癌根本治不好。
從確診開始,陸歲安便休學了。陸歲安開始定居醫院。
剛開始陸歲安會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可是後來,看著花的錢越來越多,病情卻完全沒有好轉,看著母親拋棄她的學生、辭去了她熱愛的教師職業只為更好的照顧她開始,她變了,變得不聽話了,變得暴躁了。
最初,陸歲安會偷偷拔掉自己身上插的管,趁醫護人員不注意的時候把藥扔進垃圾桶。
被父母發現後,她會對著他們大吼:「你們不要管我了,我治不好的,別浪費錢了,趁你們還年輕再生一個不好嗎?」
對著日夜照顧它的母親她卻說:「我不想看到你,每天看到你就讓我感覺自己是個累贅,你在這兒,只會提醒我是我讓你放棄工作、放棄你最愛的學生的。」
陸歲安還以不吃藥逼迫自己的母親離開醫院,可真是壞透了。
陸歲安趕跑了許多主治醫生,陪她最久的是一個三十多歲姓王的年輕醫生,無論陸歲安怎麼作他都沒有離開。
王醫生第一次見陸歲安時,陸歲安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我每天不吃藥會不會死的快一些。」
「起碼少活兩三年。」
「怎麼?你還想不吃藥啊?」
「太苦了,就是不想吃嘛,」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她就像是在說一件很小的事一樣。
陸歲安母親怕她情緒激動很少來醫院後,王醫生無數次看到陸歲安躲在被子裡偷偷哭泣,他曾一度想去安慰,可是在死亡面前,好像不管說什麼都蒼白無力。
陸歲安無數次很平靜的對父母講:「等我死以後,你們再生一個,以後記得每年都去看我啊,給我寫寫信,沒準我在地底下還能收到呢。」
最後一次手術前陸歲安站在病房裡聽著外面的父親淚流滿面的對主治醫生說:「我也是一個醫生,卻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了,我就是個廢物。」
『不,不是的,你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醫生,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父親,』陸歲安看著那樣的父親心臟好像被人捏住了一樣,生疼。
女孩兒眼神黯淡的望著窗外 ,夜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就像她的未來一樣,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
所有的事都和夢裡發生的一樣,原本還想夢裡那個那樣對父母,說讓父母心寒的話的人肯定不是自己,可她終究還是活成了那樣。
而掙扎兩年,她依舊 下不了明天的手術台。
「小姐,醒了嗎?」門外突然傳來柳枝的聲音。
陸歲安睜開眼睛,木然地抬手抹掉眼角的淚水,她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
柳枝一進來便看到陸歲安眼睛紅紅的靠在床邊,兩眼放空沒什麼表情。
屋子裡沒點燈,她家小姐就這樣一個人處在無盡的黑暗裡,莫名讓人心疼。
她立馬將水盆放在了洗臉架上急忙跑過去,眼裡是藏不住心疼,「怎麼啦這是,怎麼哭了?」
陸歲安回過神,臉上又有了表情,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是不是沒睡夠?昨兒又睡得晚,我該晚點過來的。」話雖這麼說,但柳枝想的確實該更早過來的,早點過來點上屋子裡的燈,那樣小姐醒來就不會是一片黑暗了。
「沒有。」說完便由著柳枝上前為她寬衣,她是真的不想動了。
沒一會兒,小桑也將新衣服也抱了進來,新衣穿著很合身,想是昨天剛定做的。
「院裡的梅花昨夜開了,小姐要去瞧瞧嗎?」陸歲安剛洗漱完小桑便說道。
「去看看吧!」
「等一下。」柳枝將從柜子里拿出的白狐裘裹在了陸歲安脖子上,「當心別著涼。」
陸歲安看著脖子上的白狐裘笑了笑,「謝謝!」
「小姐無需說謝謝,這都是我該做的。」
院子裡,陸歲安看著在凜冬綻放的梅花,感受著寒風刺骨的冷,終於有了生在人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