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慧長公主府的確一直聖寵不衰。
但也沒到她自己說的『滿京城哪個誥命她打不得』的地步。
就更別提真鬧出人命,真讓一個一品侯夫人死在她府上了。
回頭還不知道言官們會如何參她,輿論又會往哪個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到底永寧侯不是螞蟻,隨便捏死了拍拍手就成……
福慧長公主終於還是發了話,「找幾個大力的,把人抬到客房去,再找個大夫來。」
「別讓人真死了,畢竟犯錯的不是她,是小畜生……真是晦氣!」
管事媽媽便立刻應聲出去,叫了幾個婆子進來。
葉定宜雖然仍在抽搐,但她身量纖細,力氣也小。
還是很容易就讓婆子們抬起來,再在白蘭的哭泣和搭手下,「夫人,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被抬出了敞廳,往就近的客房去了。
福慧長公主這才冷冷看回郭氏,「還要囉嗦麼?」
郭氏又急又怕。
還很生氣葉定宜竟然有羊角風,要是早知道,她根本不會聘她做兒媳婦!
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生氣這個的時候。
忙繼續哀求福慧長公主,「求長公主殿下饒我孫子這一回吧……求求殿下了……」
「我們真的願意拿出最大的誠意來補救、來補償,只求殿下別傷人……」
一邊磕一邊想,越想便越覺得方才葉定宜的主意說不定有用。
說到底,女兒家一輩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嫁個好人家,有個好夫婿嗎?
雖然他們家差長公主府的確差得遠,但以澈兒的品貌,又是家中獨子,將來家裡爵位也好財產也好,都是他的。
且他們家也就是現在差些,等她兒子再打拼幾年,四品三品都不是不可能。
到時候兩家便門當戶對,談不上什麼下嫁高攀了……
郭氏想到這裡,忙又道:「我知道殿下最擔心的,便是姐兒傷了臉,會、會影響將來的終身大事。」
「要不就讓我孫子將來、將來娶了姐兒回家,一輩子對她好,拿他的一輩子來贖他今日犯下的罪。」
「您看……」
話沒說完,已被福慧長公主近乎是狂怒的喝斷了,「賤婦!原來打著這樣下作的主意!」
「難怪非要巴巴的把個男孩兒帶進內宅來,自家人都知道不妥還要帶。」
「還仗著人小到處跑,還說了不讓逗狗非要逗,趕他走開了還要遠遠的做鬼臉。」
「敢情是打著這樣齷齪噁心的主意,以為傷了本宮寶貝孫女的臉,本宮便只能把她許給小畜生了?」
越說越氣,「做你們的春秋大夢,也不照照鏡子看你們配是不配!」
「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光有這樣噁心的想頭,都是對本宮寶貝孫女的侮辱,對本宮的侮辱!」
「來人,立刻給本宮劃花小畜生的臉,再打斷他的腿!賤婦若敢阻攔,就連她的腿一併打斷——」
郭氏已是嚇得癱倒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她明明就是誠心在解決問題,怎麼反倒成了火上澆油……
就有粗使婆子上前,揪住孟元澈,再拔下發間的一丈青,要劃他的臉。
孟元澈這下終於不呆了。
本能的掙紮起來,「不要……放開我,嗚嗚嗚……放開……祖母救我、救我……」
聽得郭氏心都要碎了,「長公主殿下,求您……求求殿下了……」
福慧長公主卻仍一臉的震怒,「再敢多說一個字,連你的臉一起劃!動手,還愣著幹嘛,想死不成!」
郭氏便再次閉了嘴,不敢繼續哭繼續求了。
都知道樹活皮人活臉,若她的臉也被劃花了,——痛且不說,就現在她被扇了的兩頰都還火辣辣的。
關鍵她以後還怎麼出門見人?
她就算上了年紀,也是女人,而女人的臉何其重要!
不像男人,就算傷了臉,只要有本事,照樣能幹出一番事業來,照樣能娶妻生子。
至於腿,就算打斷了,又不是不能治,又不是治不好了……
孟元澈還在掙扎著,「祖母救我……我害怕……祖母,嗚嗚嗚……我知道錯了,真知道了……」
郭氏卻已經埋下頭,閉上了眼睛。
然後,她就聽見了孟元澈近乎撕心裂肺的慘叫,「啊……啊……」
她不由抖得更厲害,眼睛也閉得更緊了……
天黑以後。
葉定宜清醒了過來。
守在一旁的白蘭又驚又喜,「夫人,您可算是醒了,可嚇死奴婢了……」
葉定宜有氣無力,「發生什麼事了?這是在哪裡……」
白蘭哽咽,「哥兒惹下大禍,夫人當時急得、急得犯了老毛病,您都忘了不成?」
「您都多少年沒犯病了,奴婢當時都快嚇死了,生怕您萬一……」
「虧得長公主殿下開恩,讓人抬了夫人到客房,又打發人請了大夫來。」
「大夫給您扎了針,還開了方子,說只要您能儘快醒過來,應該就沒大礙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葉定宜虛弱的點頭,「原來是這樣……我現在倒沒覺得其他不適,就是渾身酸痛無力……」
主僕倆正說著。
下午那個管事媽媽聽見聲音進來了。
見葉定宜醒了,面色不善道:「永寧侯夫人既醒了,天亮後就離開吧,省得再惹我們殿下生氣!」
葉定宜忙掙扎著要坐起來,「我一定天一亮就離開,不再惹長公主殿下生氣。」
「但不知,我婆婆和犬子現在在哪裡,怎麼樣了?長公主殿下她、她有沒有……」
管事媽媽冷笑,「還能怎麼樣,把我們姐兒傷成那樣,還敢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
「我們殿下當然得成全小畜生了!臉給他劃花,腿也打斷,再給扔出去,看還敢不敢做春秋大夢!」
「所以永寧侯夫人今晚最好安分些,不然我們殿下可不會再念什麼冤有頭債有主,更不至於真怕鬧出人命什麼的!」
說完便拂袖而去了。
白蘭這才附耳低問葉定宜,「夫人真……還好嗎?」
葉定宜扯唇,「當然好了。何止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好了,有什麼話明兒回去後再說,先休息……」
白蘭會過意來,去桌旁拿了點心和茶水過來主僕倆湊合吃喝了些,便吹了燈。
葉定宜在黑暗中卻怎麼可能真睡得著。
她痛快得只恨不能仰天大笑好嗎?
沒了她的拼死求饒以身相代,小畜生果然花了臉斷了腿。
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也正說明曾經的她是多麼的傻,親祖母都能坐視小畜生受罰,她一個毫無關係的反倒那樣拼死護他。
若不是老天爺開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的悲慘和冤屈可就只能去地府伸張了……
葉定宜正想著。
忽然聽得窗欞好似被人推開了,下一刻,好似還有什麼東西,也可能是……人滾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