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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方向的燈塔

2024-08-22 12:05:56 作者: 少尹
  嚴詔的提問十分刁鑽,尋常仵作幾乎無法回答。

  他雙目炯炯,盯著金舒的面頰。

  只見她脫口而出:「枕部傷痕,推測為鵝蛋型的堅硬物體,類似……」

  抬手,在胸前比了碗口大的一個圓形:「類似這麼大的石頭,最接近當前這個呈現。」

  「而案件性質,我目前認為仇殺,劫財,都有可能,甚至還有可能是兩撥人前後下手。」

  她說這些的時候,指了指林茹雪左手手腕的位置。

  那裡腕骨之下,小臂的曲線有一塊輕微的凹陷。

  「劫財的判斷源於此處,這裡原本應該有個東西,但被拿走了。看痕跡的位置和寬窄,大約是個拇指粗的鐲子。」

  聽完她說的話,嚴詔撐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站在她身後,已經笑得跟花一樣燦爛的李錦,喉結上下一滾,鼻腔里出了一口氣。

  「倒是有兩把刷子。」他雙手抱胸,冷笑一聲,「就是距離頂級,還差了那麼一節。」

  原本,這話是說給李錦聽的,結果金舒雙手一疊,拱手彎腰:「小人有一事不明,希望大仵作能指點一二。」

  嚴詔看著她這般模樣,捋著鬍子,嘴裡蹦出來一個字:「說。」

  「方才我說,仇殺和劫財兩種可能都有,是因為小人確實有個不熟悉的問題。」她抿了抿嘴,「小人無法判定,是頭部先遭受攻擊,還是先被灌下水銀的。」

  這問題,倒是讓嚴詔也愣了一下,他睨著面前的林姑娘,深思幾許,忽然明白了金舒疑惑的關鍵。

  若是頭部先行遭受攻擊,則極有可能存在兩波人,前者圖財,後者害命。

  若是先被下毒,則仇殺的傾向更大。

  因為水銀中毒發作有時間,後腦的擊傷,便大概率是,兇手見林姑娘沒有當場斃命,而做的補刀。

  至此,嚴詔是真的服了。

  別說李錦了,若是他嚴詔,去了一趟定州,見識了一番,怕是綁也得把她從定州,綁到京城來。

  這等天才,放在定州那個小地方,真是屈才了。

  縱然心裡已經是震驚得一塌糊塗,可臉上依舊繃得十分嚴肅,特別冰冷。

  他沒有回答金舒的話,徑直從一旁的盒子裡,拿出一把小號的尖刀,在她面前示意了一下,而後落在了林姑娘腎臟的位置。

  嚴詔在期待,期待這個天才,以她卓絕的天賦,一點就通。

  而金舒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臉上嚴肅糾結的神色,漸漸被豁然開朗的情緒替代。

  她接過嚴詔手裡的刀,俯身,專注地注視著刀尖的位置,看著眼前的一切,全神貫注。

  在這個空檔里,李錦探頭望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走到嚴詔身旁:「方才大仵作說,本王不負責任地坐檯垂釣,牽連無辜民眾,本王深思了一下,確實很有道理。不如就將她……」

  他話說了一半,嚴詔就已經知道他後半句話要說什麼了,繃著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爺要是敢動一根手指,你怎麼弄出去的,我就怎麼綁回來。」

  聞言,李錦吭哧一下笑了出來。

  到底是大仵作,是看著他長大的,如老師一般的存在,反過來說,也是李錦身旁的一張王牌。

  這張牌彆扭的性子,天下除了皇帝李義,也就李錦把他摸得透徹。

  刀子嘴豆腐心,到底還是捨不得這個絕世的天才。

  不多時,金舒直起腰,將手裡的小刀在一旁的火苗上左右烤了一下,邊擦邊說:「仇殺。」

  這次,她說得十分肯定:「死者雖然被灌了水銀,但是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水銀尚未抵達腎臟。也就是說,整個器官,尚未走完衰竭的全過程。」

  「她腦後的擊傷,應當是兇手強行補上的。」

  李錦端詳著下顎,指尖一下一下婆娑著下顎骨,將已經得知的線索串聯了起來,匯聚成線。

  「昨夜,林姑娘從錦華樓出來之後,本應坐馬車回府,但卻遇到了某人,而後被某人留下,喝了不少的酒。」他頓了頓,「待林姑娘醉意極深的時候,這個人將她杯中酒盞,換成了水銀,強行灌了下去。」

  李錦打開扇子,思索了片刻:「之後,林姑娘要走,他藉口送她回府,便用馬車將她騙上車。」


  說到這裡,李錦踟躕些許:「也有可能是,在離開之前,就已經深度昏迷,被人扛上了車。之後行至水渠,將她後腦打傷,拿走她手上的鐲子,駕車逃走。」

  說完,李錦瞧著金舒,下意識地問:「先生怎麼看?」

  而嚴詔也注視著金舒,想聽聽她是如何分析的。

  在六扇門幾十年,輔佐過幾代門主的嚴詔,對屍語術的理解,要比尋常人更高一層。

  鑑定損傷,推斷死亡時間,這些是必須要擁有的基礎能力,並不決定屍語術的水平,這只是一個必須的門檻。

  但是,優秀的屍語者,往往能夠通過這些最基本,人人都能看得到的東西,結合已經得到的線索,重建案件的現場,倒推動機,為破案提供指引,是如同燈塔一般的存在。

  此刻的嚴詔,就對眼前這個金先生,充滿了期待。

  他想知道,這個人是否還有,更高一層的可能性。

  金舒沉思片刻,稍稍歪頭,打了個比方:「有沒有這種可能?林姑娘是自己上的馬車,在車上,毒發,頭暈想吐,於是在水渠處停車嘔吐。」

  「而兇手見她依然沒有將死的徵兆,便順手拿起路邊的大石頭,多次重擊她的後腦,見她倒地之後,拿走手鐲,駕車逃走?」

  眼前,李錦和嚴詔驚嘆的表情,如出一轍。

  二十多歲便有如此見地,未來可期。

  嚴詔臉上的肅然舒緩了幾分,輕笑一聲,轉身看著李錦:「結合口腔殘留嘔吐物的情況,金舒的看法可能比較貼近真相。」

  他眉頭一高一低,又極為耐人尋味的感慨:「真不錯,旗鼓相當。」說完,背手邁過門檻,往正堂的方向走去。

  他得琢磨琢磨,這件事兒之後要怎麼辦。

  是不是有必要,背著李錦,提前給大魏的皇帝打好招呼。

  站在院子中,小雨微朦,嚴詔回眸,瞧著屋內,眸光暗沉不少。

  金舒既然已經去過錦華樓,想必有些人,也已經開始了暗中行動。

  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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