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七月下旬，三伏天，午後，北方的天氣炎熱且潮濕。好在精神衛生中心的冷氣打的夠足，易北辰還能勉強坐在人聲嘈雜大廳里等人。他在等一個朋友，是這裡的藥劑師，前幾天他托朋友幫忙開了幾盒安眠藥，是給爺爺的，老人家年紀大了經常失眠，最近幾年只能依靠藥物入睡。易北辰劃拉著手機，偶爾抬頭看看這些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他們要不目光呆滯要麼滿面愁容，「讓讓讓讓都讓一讓啦！！」一個小護士尖叫著，易北辰循聲望去，只見幾個醫護人員推著一張床急匆匆的小跑，床上一個乾瘦的男人木訥的坐著，雙臂緊緊抱著肩膀，身上裹著一件軍大衣。「小伙子！旁邊走兩步！」，還是那個小護士。易北辰看到亂糟糟四處躲閃的人群中一個穿白襯衫的男孩一邊慌忙後退一邊欠著身，像是在道歉。男孩低著頭，帶著個灰色的口罩，一頂黑色漁夫帽，背著一個很大的黑色帆布包 ，黑色運動長褲，白色帆布鞋，仔細看他的白襯衫裡面還穿了一件T恤。「我艹。。。。現在這還是夏天嘛。。」易北辰恍惚了一下心裡嘀咕著，「外邊三十好幾度，大爺穿個大棉襖，這孩子過上秋了。。嘖嘖。」果真每次來這地方都會有人給他驚喜。他無奈的搖搖頭接著劃拉手機。

  「你好先生」一個輕柔的男聲響起，易北辰抬頭，是剛才那個穿白襯衫的男孩此時正彎著身子看著他，男孩大大的眼睛澄然瑩徹，目光溫和，帶著抱歉的微笑。易北辰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心臟好像漏跳了一拍「咳，有、有事？」他看著他有點發愣，「是這樣的先生，我想問一下您有沒有現金，我、我第一次來這不知道這裡只收現金，所以我。。。」「哦，你想用多少？」男孩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易北辰打斷了，「二百，可以嗎？」男孩雙手握著手機，有點侷促的看著他，他把手伸進褲兜里拿出錢包抽了兩張毛爺爺遞給男孩，男孩沒有馬上接過去，而是說「先生，我先用微信給您轉過去，那個我掃一下您的二維碼可以嗎？」

  「哦，可以可以。」易北辰拿出手機，片刻猶豫他打開了微信加好友的二維碼給男孩掃。男孩掃了一下，「叮」是好友驗證。「哎呀不好意思我習慣了，我找收款碼你掃。」易北辰假惺惺的說。「沒關係的先生，您加我好友然後我轉給您也一樣的」男孩沒有懷疑。「也好也好，那我通過你一下。」易北辰看了一眼好友申請，對方的頭像是一個手繪的卡通小人，名字叫言。「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嚴言」「額。。。方便說一下真名嗎？我備註一下」「我姓嚴，嚴厲的嚴，單名一個言字，預言的言。」「哦。。哦哦哦，哈哈哈，名字不錯。」易北辰有點尷尬的哈哈了兩聲很快的通過了好友驗證，跟著嚴言的轉帳就過來了，易北辰沒有馬上收，他把二百現金遞到男孩手裡，「給。」「謝謝謝謝太感謝您了。」男孩接過錢連聲說。「小事小事，不用客氣啊。」搞的易北辰有點不好意思了。他經常來這裡取藥，知道這裡只收現金，所以每次來都會特意準備，偶爾就會碰到沒帶現金的病人來找著換現金，他都會行個方便。

  「嘿！老易！這兒呢！」不遠處一個胖胖的男生在跟他招手，示意他過去，他舉了一下左手算是回應。「那個我先過去了啊，不用客氣。」「不耽誤您了先生，記得收一下錢。」「好好好。」易北辰邊說邊向藥房走去。

  「給，這可是五盒，一百片啊，可給老爺子看好了，別一下子全吃了啊」張和坤一邊說一邊把一個黑色的塑膠袋遞給易北辰，易北辰接過袋子：「說什麼呢你，我們家老爺子可想的開著呢，這還滿世界給我找奶奶呢，放心吧你，惜命著呢。」

  張和珅：「嘿嘿，你趕緊走吧，我這馬上就得開會去了，哎？剛才跟你說話那人誰啊？你朋友？」

  易北辰：「不是，一個換現金的。」

  張和珅：「嘿，這可是精神專科醫院，兄弟，沒穿白大褂的人咱儘量少搭理。」

  易北辰：「嗨，哪有那麼嚴重，我看他說話挺正常的，就是穿的有點多。」

  張和珅：「哎呀，那穿的多他就不正常，你剛才看見那個穿軍大衣的大爺沒？就坐床上推著走的那個。」

  易北辰：「看見了啊，我正想跟你八卦一下大爺是怎麼回事呢。」

  張和珅：「我跟你說昂那個大爺呀，隔三差五就得來一回，天天鬧著要自殺，今兒因為啥來你猜？」

  還沒等易北辰說話，張和珅接著說到：「大爺那大衣可不簡單，剛我聽劉大夫說他那大衣裡面全是刀片，密密麻麻的縫的呀還挺整齊一排一排一個接一個的全是刀片，看著都瘮得慌，怕他突然發瘋，這不著急麻慌的直接給推手術室去了嗎。。。。」

  易北辰好奇：「他縫刀片幹嘛呀？」

  張和珅：「不跟你說是要自殺嗎。。。。」

  易北辰：「那自殺也不至於用這麼費勁的辦法吧。好好好趕緊的吧你，我回去了，微信聯繫啊。」

  張和珅：「哎呀那就說來話長了，先不說了，走吧走吧，有空聊，我這會該遲到了」

  易北辰：「好好好趕緊的吧你，我回去了，微信聯繫啊。」說著易北辰往後門停車場走去。

  出了醫院大門果真盛夏回來了，易北辰感覺身上馬上呼上了一層水汽。早上剛下過一場雨，空氣悶熱潮濕的呼吸都沉重。他快走了兩步，打開車門，打火，把空調開到最大，把藥扔到副駕駛上，又站回到醫院門口。他得等會兒再上車，讓車裡的熱氣散散。然後他又習慣性的掏出手機，解鎖，屏幕還停留在和嚴言的對話框，易北辰看了兩秒，收了紅包。「謝謝。」嚴言發過來兩個字。易北辰沒有回覆。上了車，繫上安全帶，手機也扔到了副駕駛。看了一眼時間，快三點了，得趕緊把藥給爺爺送過去，這去晚了又得留那吃飯了，他心想著踩了一腳油門沖了出去。濟陽市的精神衛生中心在城郊的一片村子裡面，很是隱蔽，易北辰當時找的時候還費了點時間。村子的路很窄，加上經常有村民走動，車速提不起來，易北辰打開音樂，「我化塵埃飛揚，尋找赤裸逆翔 奔去七月刑場，時間燒灼滾燙。。。。。」是《七月上》，這個名倒還挺應景，易北辰心說。他看到不遠處一個白色身影腳步匆匆，好像聽到了身後汽車的動靜，他回頭看了一眼下意識的往旁邊靠了靠。「嘿還真是你呀。」易北辰按下車窗看著嚴言。「先。。。」「誒誒誒，叫哥，叫哥就行。」「嗯，哥哥。」嚴言乖巧的叫了一聲。「去哪啊，我捎你一段」易北辰問。「不用不用，前面的大路就有公交車站了，我坐公交。」「這離大路還遠著呢，上來吧我給你帶到公交車站，反正我也走那條路。」易北辰迅速把副駕駛上的藥扔到后座，手機放進收納盒，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嚴言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上來，輕輕關上車門。易北辰用餘光看見他繫上了安全帶，摘掉口罩放到了大包里，雙手抱著包規規矩矩的坐著，像是在認真的聽音樂。易北辰假裝看了一眼右邊的後視鏡，目光掃過嚴言的臉——娃娃臉有點嬰兒肥皮膚冷白且細膩，泛著一點潮紅，鼻樑挺秀，鼻頭圓圓的。嘴唇有點薄，沒有血色，這孩子挺好看的，就是大黑眼圈看上去不太健康，頂多十七八歲的樣子。「乖巧可愛。」易北辰腦子裡蹦出了這麼一個詞。「上學呢吧，看你不大啊。」易北辰開口問。「嗯，上學呢。」嚴言答。「在哪上呢？」「濟陽大學」「呦，都上大學了？看著不像啊，多大了？」「二十了。」「大二？」「開學大三了。」「學什麼專業的？」「英語。」「可以啊，我就英語不行，要不也能上個清華北大的。」易北辰大言不慚的說。「哥哥也在上學嗎？」嚴言問。「我有那麼年輕嘛？我呀都畢業十年了。」「啊。。。？」嚴言有點驚訝，他覺得這位哥哥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沒想到都三十多了。「就把我放這吧哥哥，前面就是站點了。」嚴言說。「哦，行，我靠個邊。」車緩緩停在了路邊。「謝謝哥哥。」嚴言下了車，「再見。」「嗯，路上小心。」易北辰關上車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嚴言，打字，「我叫易北辰」發送。「嗯，我記下了。」嚴言回復的很快，隨後他把「過往」的備註由「現金哥哥」改成了「易北辰」，想了想又改成了「北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