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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成年人的世界裡沒有童話

2024-09-05 08:20:02 作者: 7月的金羊毛
  直到在報社的工位上坐下來,班比還有些驚魂未定。

  不是說起床後會很快忘記做過的夢嗎?那個討厭的夢怎麼還牢牢的占據著她的腦子?還那麼真實?

  「喂,發什麼呆呢,小土豆,」師傅阿陳推她一下。

  「阿,」她晃過神來,忙說,「沒、沒什麼,我可能。。。沒睡醒」

  「我是問你,聖誕節怎麼過的?」

  「唔,怎麼過?在家蒙頭睡覺囉,」班比乾脆搶在他前面自嘲「我又沒行情~」

  「你看看你!不是師傅說你!女仔要會打扮,再怎麼樣也要有女人味兒,才有男仔來追嘛!」

  「師傅,你這麼會,追到手多少女仔呀?」班比打趣道,和這班人插科打諢,倒正好可以驅散她心頭那片陰影。

  「我?我是不行了,自從遇到我老婆,就給她套牢了。喏,倆個孩子一生,房貸首期款一付,我就成了給她們娘仨打工的!每個月一發薪水,我見都見不到,全都充公了!」

  「怎麼,後悔結婚早了?那下次見到你老婆我可要告訴她,師傅後悔啦,想接著當黃金單身漢啦!」

  「黃金?我黃泥還差不多!咱們主編那樣的才是黃金單身漢,他都趕著去結婚,我一灘爛泥,有什麼可後悔的?」

  「主編?結婚?」班比木然地重複著這幾個字,大腦似乎宕機了,無法理解它們組成的意思。她的臉色依舊是平靜的,甚至帶著點笑意,可是嘴唇卻開始發白,整個人仿佛突然被抽走了魂。

  旁邊的阿坤聽到大瓜,放下手上的活,饒有興味地靠了過來。阿陳見自己消息如此靈光,很是得意,愈發熱火朝天地入卦起來。

  「對阿,主編昨晚向姜大明星求的婚,婚禮就定在元旦。嚯,真是趕,聖誕節才求的婚,元旦就結婚,怎麼這麼急,該不會。。。」阿陳沖兩人挑挑眉,意有所指地一笑 。

  「有了也不奇怪呀!」阿坤會心一笑「是你,你不急阿?人家大明星,又有錢,又有名,還漂亮,你不想趕緊抱得美人歸?」

  「我倒是想!可惜人家看不上我呀!」阿陳一頓足,又忽地挺起胸膛,「還得是咱們梁主編,儀表堂堂,靚仔一枚,人家喝過洋墨水,是美國回來的正經海歸!一進咱們報社就從責編做起,喏,我那時候就已經入行做狗仔5年了,5年又5年,人家一路升升升,飛黃騰達,5年過去,已經升到主編,等到再娶了大明星,只怕要自立門戶,做大老闆去了。我呢,一樣5年過去,我還是狗仔,今年是狗你,明年是狗仔,只怕做到死,也是個死狗仔哈哈!」

  「你就是做狗仔的命!人各有命,知道嗎?」阿坤跟著他一起笑了。

  可是班比沒有笑,她就定格在剛才那個表情上,仿佛失了魂。阿陳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不明白哪裡不對勁。女人嘛,她們的心思,男人哪裡猜的透。

  「班比,你打算包多大的紅包?畢竟你是梁主編召進來的。」阿陳試圖把氣氛帶起來。

  「大家包多少,我就包多少。」班比下意識地回答。

  「唔,也可以啦,我也是這麼想的啦。」

  嘗試失敗,氣氛依舊冷下來,兩人見越聊越沒意思,乾脆聳聳肩,各忙各的去了。

  班比不知道接下來的這一天,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竭力裝作專心工作,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心裡卻只想著一件事:千萬不要讓我看到梁秋生!


  謝天謝地,這一整天,都沒有人指派她去向主編匯報什麼,否則她真不知道要用怎樣的表情面對他——她真怕自己一看到他那張臉,就會控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可是騙我的人是他,為什麼卻是我不敢見他呢?

  她不明白。她只知道,今天她不能看到他,不然,她會死的!心臟痛得仿佛給人捅了一刀,可她卻還要用盡力氣裝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她不知道,這兩樣,究竟哪個令她更痛些。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梁秋生要騙我,昨晚他不是剛吻過我嗎,他不是還要見我媽嗎?為什麼轉頭就去向別的女人求了婚?

  悲憤湧上喉頭,她多麼想放聲痛哭,卻驀然驚覺,怎麼她竟連痛苦的資格都沒有。

  梁大主編和姜大明星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一對璧人,佳偶天成。

  她算什麼?她和她這段沒見過光的愛戀又算什麼?

  即使她嚷的人盡皆知,在眾人眼裡,怎麼看也都是她這個自不量力的實習生,舔不知恥地想攀高枝,竟去抱人家主編的大腿——還給人堂堂正正地退了回來。

  畢竟他與姜雪如的戀愛並未避人,不過欺負她一個初來乍道的實習生,路子窄,耳聾眼瞎,混然不知罷了。

  更何況,他這樣高調的求婚,不正說明他根本就不在乎被她知道。

  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這樣對我?

  那些吻,那些耳鬢廝磨,那些海誓山盟言猶在耳。可笑的是,她此刻仍舊相信他是愛她的。

  那麼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竟不怕她傷心嗎?

  整整一天,班比都在困惑和不甘中掙扎。

  為什麼?

  一下班,她就衝上駛來的第一輛巴士車,也不管究竟會被帶到哪裡。

  為什麼?

  她只想找個人問問,究竟知道為什麼。

  巴士一路走走停停,人們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少女揣著心碎,茫然無依,可是這個世界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有條不紊的運作著,甚至不肯為她哪怕晚點一分鐘。

  巴士準時準點的駛入海灣,靠在站牌下,終點站到了了。

  車上的人們魚貫而出,在海岸邊三三兩兩的散開,只有班比,形單影隻,本能地隨著人流,挪動雙腿,不知不覺也來到海邊。

  夜色中的大海黑沉沉的,冰冷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沖刷著沙灘,像不知什麼人,在向她溫柔地招著手。

  班比呆呆地望著大海的盡頭,那裡是無邊的黑暗,她的雙目失去了焦點,只順從著這召喚,向大海深處走去。海水很快浸濕了她的球鞋。

  真冷啊。

  她打了個寒顫,忽然清醒過來。

  海水已經浸到了她的膝蓋。

  怎麼,我什麼時候走進海里的?該死,冷死了,這樣要感冒的。

  班比急忙轉頭,趟著海水跑回岸上。

  岸邊上,一對同行的女生注意到她有一會兒了,見她跑回來,方才放下心來,舒了口氣。

  「你還好吧,小姐。」其中一個女生忍不住問道。

  「放心,死不了,」勇氣忽然莫名湧上心頭,班比回她一個微笑,「我只有這一條賤命,自然不會隨隨便便丟掉。」


  可是,太冷了。班比在沙灘上跳了幾下,又跺跺腳,不行,褲子都濕透了,黏答答的吸在腿上,冷風一吹,簡直銷魂。她左右看看,踟躕半晌,乾脆在沙灘上坐下來,用沙子把自己的小腿和鞋子都埋起來。最後一班巴士也過了,打車回家要足足兩百塊,她寧可在這裡坐到天亮再走。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一點也不想回家,一想到那個手臂都伸不直的家,就讓她格外的喘不過氣來。我寧可在海邊坐著,天大地大,至少能容我攤開手腳,班比想。

  她也完全沒想過要告訴媽媽何佩榮,尋求母親的安慰——媽媽已經夠累了,難道她要煩惱的事還不夠多嗎?小時候,班比的親生父親遊手好閒,只會賴在家裡要錢酗酒,喝多了就大呼小叫,摔東西打人,一家人每天活得心驚膽戰,終於有一天,母親帶著她們三姐妹逃了出來——班比有時會想,媽媽為什麼沒有扔下我們,自己逃走呢?她這麼一個瘦小的女人,字都不認識幾個,又一無所有,逃出來後甚至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裡,還帶著我們三個不是累贅嗎?或許母親根本什麼都沒想——不論如何都要帶著自己的孩子,一家人一起活下去,這大概是何佩榮作為母親的全部本能。那之後,為了養活三姐妹,為了一家人不被餓死,又或流落街頭,母親像上了發條的陀螺,腳不沾地的從早忙到晚,打完一份工又急匆匆的趕去下一份,晚上回來又要煮飯洗衣,操持家務。三姐妹也都很懂事,早早的就幫母親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班比和小妹幾乎都是大姐帶大的,那時候一家人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就睡在母親幫廚的酒店倉庫里,幸好後來遇到了繼父。繼父雖然沒什麼錢,但是性子隨和脾氣又好,一家人一齊努力,總算慢慢租得起劏房,逢年過節的餐桌上,也能見到煲湯了。小時候,班比總是盼望著生病,因為生病的人,會有一碗專屬的瘦肉水補身,那是母親在剁碎的豬裡脊里加了蓮藕碎,壓成肉餅,放在湯盅里蒸了整整兩個小時的美味,鮮甜清潤,入口即化。對班比來說,那就是母親的味道,吃到嘴裡,便能安下心來,又生出無比的力量。

  即使是在最艱難的日子裡,母親也從沒想過不讓女兒們上學,她什麼也沒說過,沒說過愛,也沒說過艱難,她只是早早攢好女兒們的學費、書本費,把湯盅里僅有的幾塊肉夾到女兒們的碗裡。何佩榮是個沉默的女人,她默默的接下命運砸過來的一個又一個重擔,一聲不響,負重前行,幾十年如一日的,只想著把日子過好。她沒有歇斯底里,沒有逃進酒精和愛情的幻夢裡放浪形骸,更沒有氣急敗壞地打罵孩子來宣洩憤懣——這就是她能給女兒們的最大的財富——她用一生教會了她們面對苦難唯一的出路——不要逃避、不要憎恨、不要退縮、不要放棄,就用你全部的力氣向前走吧,就這樣走下去。

  相比於這些真真切切的苦難,我這小小的失戀又算什麼呢?

  寒冷終於讓班比清醒起來,在愛情的烈焰里烘烤了一天的心涼下來,她冷冷地看著自己煙花般燦爛的初戀,燃燒過後,只剩下一堆灰燼。

  呵,什麼狗屁愛情,在生死面前,不過是個笑話。

  是阿,什麼狗屁愛情。

  可是和梁秋生的愛情,卻仍舊是她渺小的生命里,曾擁有過的,最美好的東西。

  一想起那個人,班比的眼淚又不受控制的噴涌而出。

  不,我不要哭!班比立刻憤憤的想。她咬緊嘴唇,狠狠在眼睛上摸了一把,摸了一手背濕淋淋的淚水。哭有什麼用?哭能把梁秋生哭回來嗎?如果能,我現在就到那個混蛋面前哭個天崩地裂,哭到他下跪認錯——可是,可是我只是不明白,我不過是一個21歲的普通女生,有什麼值得他如此籌謀的?


  彼時班比剛踏入社會,機緣巧合,應聘進了報社,發薪水的第一個月,她把錢全都拿回了家,媽媽看著她笑得好欣慰,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一些。

  是了,那時我太開心了,我感激他,梁秋生,是他招我進報社,他給我機會,帶我入行,他那麼高大、英俊,他似乎什麼都懂,什麼事都難不倒他。我崇拜他、愛慕他,相信他就是我的王子、英雄和大樹,只要有他在,一切就都充滿了希望,他會救我於水火,從此和我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可是原來,我只是唱了一出愛情的獨角戲,一切都不過是我給自己織的一個美夢。

  像班比這樣的普通女孩往往面臨著這樣一種困境,她們身邊沒有一個教導她們洞察世事人心的聰明人。她們一無所知的湧入社會,像一群絕佳的獵物——天真、單純,被教養塑造成最乖巧聽話,馴服的模樣,渾然不知這世間有多少欲望、謊言和欺騙。她們無法從父母身上學到看穿謊言的技巧,學到洞穿世事的智慧——因為他們的父母也渾渾噩噩,他們只是在忍受著生活,自顧尚且不暇。而就因為這單純,天性善良的女孩子們會本能的把這世界和男人女人都想像成童話里的樣子——愛與美好,只要有真心。所以她們註定要栽很多跟頭,吃很多虧,忍受過傷心甚至絕望,才可能在跌跌撞撞中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這就是好女孩的詛咒。

  不過,班比的這條路顯然比別人走得快一些,從母親那兒繼承的務實和堅忍發揮了作用,讓她迅速撥開伊甸園的迷霧,看清了這個世界關掉美顏的樣子。

  她很快和自己和解了——原來男人可以這樣一臉坦誠、日復一日的撒謊,原來人和人的想法可以這樣天差地別——雖然我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沒關係,或許等我也到了三十幾歲,自然能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事情既然已經無法改變,現在我就不去糾結了,我只做我能做的事——我能做什麼呢?

  她想起那個逼仄得讓人難以呼吸的家——我想有個大一點的、舒服一點的家,我們一家人能夠輕鬆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我要賺錢,我要想辦法賺很多很多錢。

  原來愛情不能拯救我,原來男人不是我的蓋世英雄。

  只有我自己能救自己,我,就是自己的蓋世英雄。

  班比坐在漸漸空無一人的沙灘上,隨著漸漸失去的體溫,越來越清醒起來。

  她21歲的人生里從未如此的清醒,就像破曉時拂過海面的,凜冽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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