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忙拿起來放在桌子上的對講機。
我在這裡說明一下,我們三個苑門崗,六個人值班,每個人手一隻對講機,並且監控值班室也配備對講機,平時為了方便工作,遇見什麼突發事件,對講機一呼,大家很快就聚到一起,處理問題,解決問題。
我按住呼叫鍵,直著嗓子變聲變調地大喊:「快來人哪,北苑門崗鬧鬼了——」
可是,對講機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在這關鍵時刻,居然故障了。
我連著大喊了三聲,對講機在我手裡就是一塊磚頭。而共享電瓶車大燈里映現出來的那一雙充滿哀怨和無助感且無比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仿佛要將我整個人都看穿一般,這讓我不由得渾身一顫,額頭上、後背上瞬間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浸濕了衣服。
我不敢再多想其他事情,急忙伸手用力拉開崗亭的大玻璃門,然後轉身邁開雙腿拼命狂奔起來。
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慌亂的緣故,我突然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身體重重地摔在了門崗外面堅硬的柏油路面上。
頓時,我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陣陣發黑,腦袋裡面更像是有無數根鋼針在不停地攪動著似的,傳來一陣陣刺痛。
就在那一剎那間,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大腦好像突然之間失去了控制,變得一片空白,就跟完全暈厥過去了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這種狀況僅僅持續了短短一瞬而已,很快我便恢復了清醒,但仍來不及感受身上摔倒帶來的傷痛,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準備繼續逃跑。
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輛詭異的共享電瓶車卻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我的面前。
緊接著,我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一隻擁有無窮力量的巨大手掌向我伸了過來,緊緊抓住我的身體,並將我輕輕鬆鬆地拎起,穩穩噹噹地放在了共享電瓶車的坐墊之上。
接著,電瓶車就啟動了,向大門外的山鄉路馳去。
直覺告訴我,此一去准沒好。
我想下車。
可是,車速很快,我的兩側耳邊,風帶著哨音,街道兩邊的建築物和行道樹,快速向身後移動。
就像被兩隻大鉗子鉗住,我的兩隻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攥緊了兩隻電瓶車把手。
我手攥著車把手,我的手背上仿佛覆著一雙手,緊緊的,似乎是那雙手怕我逃離似的,緊緊地控制著我。
而我的手背,感受到了徹骨的寒冷,比冬天的冰都要涼,浸得骨頭疼。
讓我動彈不得,根本下不了車。速度那麼快,也不敢下車,生怕翻身下車,就摔得粉身碎骨。
電瓶車行駛得風馳電掣,我的耳畔呼嘯著強勁的風,感覺那速度足足超過一百五十邁。
可是奇怪的是,我們實際走的卻並不快。
從山鄉路到燕山路,從大慶路到東海大道,走的全是我們這座城市的街道,都是平時我無數次坐公交、騎電瓶車走過的地方。沿途那些熟悉的建築和風景,在這個驚悚的夜裡,儘管十分快速地向後移動,但每一條路都走了許久,仿佛那些街道都被實施了延展術,被無限拉長了。
我突然有一種穿越時光隧道的心理錯覺。
平時我坐公交車去市里,經過樟山公園,從西頭到東頭,也不過兩公里,四到五分鐘時間左右。而今天夜裡,被騎著這輛Y 0054號共享電瓶單車,感覺這段路走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而且兩邊耳畔的風都帶著哨音。
我的手被那雙無形的手浸得都快失去知覺了,那種空前的寒意通過我的胳膊一分一分傳導上來,到我的肩,到我的身體,令我直打冷戰。
我感覺血液都凍成了冰,不能流動了。
在我距離水游城路口還有一百米時,看見昭陽路和東海大道路口,一個長發飄飄,穿一身黑色長裙的女孩騎著一輛跟我騎的這輛一模一樣的電瓶車,經過十字路口。
那個女孩太漂亮了,二十二三歲年紀,身材高挑,黃金分割,面色如玉石,五官精緻得無以復加。
我是從西往東行駛,而那個女孩兒,由北向南騎行。
正當女孩騎著共享單車來到十字路口正中心時,從東邊開過來一輛渣土車,呼嘯著通過十字路口。
就在我的眼前,這時,距離我只有五十米的地方。
我看清了那輛共享電瓶單車,車尾上一個長方形藍色牌子上打有一串數字:Y 0054。
女孩騎的,不就是我現在騎的電瓶車嗎?
眼看著渣土車就要撞到了女孩,司機也發現了女孩和她騎的電瓶單車。
一腳剎車,頓時發出了一聲刺耳的車輪和路面的劇烈摩擦聲。
渣土車高速的慣性,哪裡能停的下來?
我頓時驚慌失措,本能地想過去施救,幾十米的距離,根本來不及。
於是我高聲提醒:「姑娘,渣土車,危險——!」
可是,我拼盡全力,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看見渣土車司機猛地一打方向,由於速度快,轉向尺度過大,渣土車呈漂移狀,在我的眼前,製造了一起驚心動魄的車禍:女孩和她的共享電瓶車,眼睜睜地被捲入渣土車輪下。
一秒鐘不到的時間裡,女孩又從渣土車輪下被彈出來,在空中劃了一道美麗的弧,然後落在路面上。
而她騎的那輛共享電瓶車,被車輪子壓過之後,也反彈離開地面,在空中翻了兩個前空翻,最後壓在了女孩的身上。
十字路口,除了我愣在二十米之外,空無一人。
我坐在電瓶車上,電瓶車停在路中心位置。
渣土車司機慌忙下車,來到女孩身邊,彎下腰湊近女孩的臉,女孩滿頭滿臉都是血,她躺的地方,血緩慢地擴大著,染紅了一大片路面。
司機試圖搬開壓在女孩身上的電瓶車,他努力了兩下子,可能是出了這樣的交通事故,他被嚇壞了,足足有一米八零身高的胖男人,居然沒有搬動電瓶車。
男人直起腰,慌張的眼神四下里看看,就匆匆走向他的渣土車,爬上去,開車離去。
我看見渣土車沒有牌照。
我想過去,看看女孩兒怎麼樣了。可是,坐在電瓶車上動彈不得。
我想給她報個警,把我看見的一幕告訴警察。
可是,我拿過來手機,怎麼努力也撥不出去號碼。
正是晚上九點多鐘,漸漸地有三三兩兩的汽車經過水游城十字路口,那些司機只是停下車,按下車窗看一眼,就駕車離去。
街道上空蕩蕩的,只有寥寥無幾的行人和騎著電瓶車的人匆匆而過。
他們遠遠地圍住那個女孩,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還不時地用手指著她。
然而,儘管我離得並不遠,但奇怪的是,我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議論些什麼。
突然間,女孩動作遲緩地從血泊中抬起頭來。
她看上去非常虛弱,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似的。她那沾滿鮮血的雙手顫抖著,拼盡全力支撐著地面,似乎想要掙扎著站起來。
可惜,她嘗試了兩次,終究還是因為傷勢過重以及被沉重的電瓶自行車壓住身體而以失敗告終。
女孩歇息了一會兒,再次抬起頭。
我看見她很吃力很艱難的樣子,睜著一雙哀哀的、看了令人心疼的眼神,有氣無力地向圍在她周圍的人們求助:「好疼啊,哪位好心人能扶我起來?」
聽見這句話,我又驚又恐。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汽車喇叭聲在我面前突然響起。
我猛地抬頭,發現對面一輛渣土車瘋狂地鳴著喇叭,呼嘯著迎頭向我撞過來。
我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