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們還在熱熱鬧鬧討論著今年婚禮禮金倍漲的事兒,門被打開,秦滿回來了。
「秦總,又上了兩道新菜,您嘗嘗……」
「我有事,先走了。」秦滿拿下椅上的外套,隨意搭在手上,淡聲道,「單我都付了,你們吃完就早點回家休息。周一見。」
劉辰放下筷子:「秦總,您喝酒了,我送你。」
「我還不回去。」秦滿頭也沒回地出了包廂,「不用送我。」
他來得快,去得也快。門關上後,員工們對視幾眼,對老闆變臉的速度感到驚詫。
走廊上,秦滿拿出手機最後看了一眼。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他扯唇,無奈地笑了聲。
他其實並不覺得生氣。
他清楚,紀燃和何隨然不可能有什麼,要他們之間能擦出那麼一點可憐的火光,早沒他什麼事了。
不接他電話,不回他消息,也都是紀燃的性子能做得出來的事。
紀燃本身就是這樣的人,從小的經歷給了他隨性灑脫的性格,紀家那些財產他都能說不要就不要,更何況是個欺騙過他的前男友。
在紀燃眼中,他恐怕能跟紀家那點家產劃上等號。
所以他只是有些沮喪和不甘心。
對自己的不特別感到沮喪。
也不甘心只待在他心中可有可無的位置上。
秦滿大概只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鐘。
然後他抬手,稍稍整理領帶,轉身朝紀燃所在的包廂走去。
正想著一會要怎麼把人哄走,剛拐過走廊的彎道,便和來人撞個正著。
看清面前的人,秦滿微訝,手還放在領帶上。
兩人距離太近,紀燃往後退了一步,也是滿臉意外:「……你怎麼在這?」
自從看到那個背影之後,紀燃就總覺得心痒痒的。
太像了,他越回憶越像。就連身上那套西裝,他似乎也在衣櫃裡見到過。
一這麼想,他就坐不住了。反正事情也談完了,乾脆找了個藉口出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是秦滿。
秦滿迅速整理好情緒,喉結輕滾,反問:「你怎麼出來了。」
紀燃:「出來上廁所。」
秦滿提醒他:「廁所好像不在這邊。」
「……」
秦滿笑了:「看見我了?」
「是我先問你的。」紀燃皺眉,「你來這幹嗎?」
「剛忙完今天的工作,帶員工來聚餐。」
紀燃眉頭蹙得更緊了:「昨晚喝成那副死豬樣,今天也不休息?怎麼想賺錢想瘋了啊。」
「嗯,這不急著多給你買幾輛車麼。」
「……誰他媽要你給我買車?」紀燃看了看他身後,「你們聚餐結束了?」
「還沒有。」
「那你出來做什麼?」
秦滿垂眼,吃味地看他:「再不出來,我前男友得出軌了。」
「……」
紀燃臉一熱,給他翻個白眼,「都說是前男友了,還談什麼出軌不出軌?」
秦滿一笑,突然道:「昨天那個全家福,是老人家要求我進去一塊拍的,沒法推。」
紀燃愣了愣,片刻才道:「一張照片而已,有什麼好解釋的?」
「不解釋,怕你明天也不肯回我消息。」
「我哪有不回你消息。」紀燃擰眉,解釋道,「我手機落在早餐店了,今天一整天都在跟車手談合同,所以還沒來得及回去拿。你找我了?」
秦滿啞然:「我給你發了一天的消息。」
紀燃:「……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看見照片生了氣,所以沒理你?」
秦滿抿唇默認。
紀燃有些好笑。
最初他看到照片的時候,是有點惱火。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了。一張照片而已,說明不了什麼,秦滿牽的是老爺子的手,又不是那個女人的手,他有什麼好氣的?
而且他清楚,秦滿雖然是個騙子,但絕對不是那種追著一個,處著一個的渣男。
「你喝酒沒?」秦滿忽然問。
陳啟過兩天有比賽,這段時間禁酒,所以他們只能以茶代酒。
紀燃:「沒,幹嗎?」
「我喝了,而且我今天沒開車來。」秦滿微笑,「你一會能不能捎鄰居一程。」
何隨然本來還聊得挺快樂的,見紀燃把秦滿領回包廂,嘴邊的笑容立刻就凝滯住了。
這人怎麼無處不在??
「這是我鄰居,秦滿。」紀燃隨口給他們互相介紹,「williams賽車手,陳啟。明年就是我的車手了。」
雖不知秦滿的身份,但就對方這打扮氣質,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陳啟起身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陳啟。」
「秦滿。」秦滿回握,笑容客氣。
紀燃坐回原位,秦滿落座在他對面的位置上。
方才的話題繼續。秦滿對這方面不了解,所以沒參與進聊天,只是不動聲色地聽著,偶爾給紀燃倒杯茶。
十來分鐘後,他便把情況摸清楚了。
陳啟年紀比紀燃大一些,幾年前就聽說過紀燃的名字,有一回還專程從外地趕來,想跟紀燃比一場,結果臨時出了事,沒比成。
他原本不考慮回國,但聽見紀燃的名字後,略一猶豫,還是決定聽一聽對方的想法。
這一聽,就不想走了。
紀燃畫下的藍圖很大,換做是別人,他估計都不會信。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陳啟問,「投資方面,你是怎麼考慮的?現在很多車隊都有贊助商,大多是車子品牌自家組建的車隊。不是我不相信你,我知道你有錢,但……你要知道,很多車隊光一年的消費,就要好幾億美元。就算我們從小做起,一年少說也得幾千萬。這筆帳不小,而且車隊前期幾乎沒什麼收入,光是你一個人,恐怕支撐不過來吧?」
紀燃喝茶的動作一頓,而後道:「這個問題我會解決,你是車手,簽約費和新車都不會少了你的。好好跑就是。」
何隨然忙說:「小燃,我認識幾個廠商,需不需要我幫你搭個線?」
「哦?」秦滿先開了口,「你認識的都是哪些廠商?」
沒想到他會插嘴,何隨然立刻報出幾個國內廠商的名字。
「你說的這些,都是贊助你那檔娛樂綜藝的商家吧。」秦滿微笑。
他把「娛樂綜藝」這幾字咬得很重。
何隨然臉色鐵青:「他們都是國內非常優秀的企業。」
「是,不過他們近幾年投資非常保守。只願意花錢在有回報率的項目上……比如那檔娛樂綜藝。」秦滿笑容不變,「像這種有風險,前景渺茫的項目,他們根本不會點頭。」
何隨然:「秦滿,你是故意來說這些喪氣話的?」
「實事求是而已。」
陳啟猶豫了下:「我覺得秦滿說的也有道理。」
「我目前的資金,絕對能支撐俱樂部近兩年的開支。」紀燃打斷他們的爭執,「贊助商我會去找,放心,只要我在,不會讓俱樂部倒閉。」
何隨然一口把茶飲盡,心裡很不痛快。
今天紀燃難得跟他多說了幾句話,他的風頭都還沒出夠,秦滿怎麼就來了?
再說,這兩人明明都分手了,紀燃怎麼還願意把人帶進來?
他正想著,就見桌上的杯子突然被對桌人的手臂一碰,歪到在桌上,溫熱的茶水順著流出來,灑在了他的褲子上。
秦滿握著茶壺,一臉無辜:「抱歉,不小心撞到了。」
何隨然咬牙切齒地說:「……沒事。」
他穿的是白褲,茶漬落在上面,用白紙擦不淨。他站起身,「我去趟廁所。」
廁所里,何隨然站在洗手池前,邊用淨水擦拭褲子,邊在心裡罵秦滿。
「罵我呢?」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何隨然嚇了一跳,轉頭一看,秦滿正站在他身後,嘴邊還掛著散漫的笑。
何隨然沒理他,回過頭繼續洗。
秦滿也不在意,繼續道:「聽說你和ferrari要簽合同了?」
「與你無關。」
秦滿笑:「跟我有沒有關係,得看你的表現。」
何隨然停下動作,回過頭:「你什麼意思?」
「離紀燃遠一點。」秦滿直白道,「不然那紙合同,你只能去夢裡簽了。」
何隨然一震,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把水關上,嗤笑道:「你以為你是誰?你有這本事?」
「我有沒有,你試試就知道。」秦滿慢條斯理地說,「你不是ferrari首要考慮的車手,他們只想通過你多吸引一些國內粉絲而已。要不是這幾年你在國內還算有那麼點可憐的粉絲……你覺得他們會選擇你?」
何隨然道:「除了我,國內沒第二個有名氣的賽車手。」
「所以很簡單。」秦滿笑問,「你在國內的名聲如果臭了,你猜猜他們還敢簽你嗎?」
何隨然震驚了。
他很想反駁秦滿——就你一破產戶,你想怎麼搞臭我?
但這句話在他嘴裡反反覆覆轉悠,就是沒敢說出來。
沒別的,秦滿的神情語氣太自信了,使他有點不確定了。
半晌,他才道:「先不說你們已經分手了。就是你們沒分手,我跟紀燃交個朋友而已,你管得著麼?」
秦滿道:「我當然管不著他交朋友。但你這種只會給他惹事的朋友,來一個我趕一個。」
光想起上次在賽場被記者追著的事,秦滿就有些窩火。
提起之前的事,何隨然瞬間就沒底氣了。
加上他確實對紀燃有別的想法,說話的語氣都弱了幾分:「你手段也太卑鄙了吧?跟小人有什麼區別?!秦滿,你是不是怕了,怕紀燃跟我在一起,甚至不敢跟我公平競爭——」
秦滿打斷他:「公平競爭?」
他像是聽見什麼笑話,重複,「你想跟我公平競爭?」
何隨然硬著頭皮,剛想說什麼,就聽見秦滿譏笑了聲。
「我憑什麼要跟你公平競爭?」
何隨然:「……」
「今天,我給你上一課——家裡拼命給你留下的財產,你多年來在賽車場得到的榮耀,不是讓你拿去跟別人談『公平』的。你因為國人身份,把那些比你更優秀的國外車手全部從ferrari簽約名單上淘汰掉時,怎麼不談公平了?你因為車手身份,踹掉那些比你更優秀的歌手去參加歌唱綜藝時,怎麼又不提公平了?」
秦滿冷笑,道,「公平競爭,那是弱者才會說的話。」
何隨然漲紅了臉。
他剛想反駁,目光觸及到秦滿身後,臉色一變。
他咬牙,道:「……但紀燃不喜歡你,不然不會跟你分手。你就算把別人都趕走,他照樣不會跟你在一起。」
秦滿目光微沉:「不用你操心。」
何隨然瞭然:「我明白了。你就是想把他身邊的追求者都趕走,然後再用剛剛對我那一套逼他跟你在一起?你以為他是什麼,你的私有物嗎?」
「他不是。」秦滿沉聲,「我才是。」
何隨然一怔:「……什麼意思?」
發覺失言,秦滿不願再跟他多說,只淡淡道:「他當然可以有追求者,但你這種麻煩精,不行。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後一次,不要再來煩他。」
說完,秦滿轉身剛想離開,看清身後的人,又定在了原地。
紀燃雙手插兜,就站在廁所外,平靜地跟他對視。
何隨然:「紀燃,你聽見了吧?這人就是個變態,他……」
「跟你有什麼關係?」紀燃涼涼地掃了他一眼,「變態礙著你了?」
何隨然又愣住了。
「吃飽了,回去。」紀燃把目光放回秦滿身上。
摸不准面前的人在想什麼,秦滿回神:「……好。」
丟下何隨然,兩人一路沉默,直到地下停車場。
上了車,秦滿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開口解釋:「我……」
「找個時間,把你家宅子裡那些照片全部撕了。」紀燃道。
秦滿甚至覺得心臟漏了一拍,半晌才苦澀道:「為什麼。」
「不說自己是我的私有物嗎?讓你做什麼,你乖乖照做就是了,哪這麼多廢話。」
秦滿微怔,轉頭看他。
紀燃目視前方,耳朵是紅的。
他說:「阿姨那天不知道看到了多少,還是撕了比較保險,反正你也不住那了。」
秦滿:「……可我就想留著。」
紀燃嘖了聲:「那你不會換個地方貼?」
貼哪?
貼他戶口本上?
秦滿只敢想,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