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絕大多數人眼中,謝明伊這二十九年的人生可謂是順風順水、稱心如意。她自幼在學業方面表現良好,雖然稱不上出類拔萃,但也從未讓師長和父母憂心忡忡。她始終沿著自己既定的計劃前行,順利考入夢寐以求的中學,並在平淡無奇地度過了三年時光之後,如願以償地踏入了理想的大學校園。
大學畢業後,她成功入職C市首屈一指的謙和集團,隨後不久便受到老闆的青睞,進而晉升至總裁辦公室工作。
非要說她的人生有什麼遺憾的話,大概就只剩下至今單身未婚這一項了。
在如今這個時代,女性將重心放在事業上不著急結婚的也屬常見,但明伊不同,她甚至連戀愛都沒談過。
明伊屬於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美人,這使她在人群中總是能輕易吸引別人的目光。
不管是在高中還是大學時期,她都受到了很多男生的喜愛和追捧。向她表白的男生絡繹不絕,但她始終保持著禮貌和謙遜,婉言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
而進入明謙總裁辦公室後,因為工作的原因讓她結識了許多社會各界的精英人士,其中亦不乏有人對她表現出明確的好感,儘管如此,她依然堅持自己的原則,不輕易接受他人的追求。
家裡的親戚長輩憂心於她這樣一個優質女性單著可惜,也不斷的張羅著要給她介紹對象。好在明伊有一對開明的父母,大多數的介紹都被謝媽媽攔了下來。
「這都什麼年代了,伊伊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她自己決定就好,反正她能養活自己。」
謝爸爸把謝媽媽的話轉述給明伊時,還加了一句:「伊伊啊,就算哪天你累了不想工作了,爸媽也能養你一輩子。」
那表情,只差沒把「咱家有錢」寫在臉上了。
是的,從小到大,她的父母都是如此縱容她。
其實對於自己二十九歲還單身這件事情,明伊的心裡也是有些遑遑。但她真不是別人私下議論里的那樣眼高於頂,而是這些年遇到的異性中就沒有一個能讓她有那種心動的感覺。她曾跟可兒自嘲自己是一個絕緣體,跟誰都不來電。
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還在幻想著一眼萬年的心動,說出來或許會被大多數人笑話吧。
二十九歲了,應該考慮得更實際一些。
這是過年時表姐對她說的話。
在表姐眼裡,明伊每天能接觸到那麼多優質單身男士,沒在其中找一個男朋友,簡直是暴殄天物。
還記得在許多年以前,她曾在雜誌上看到一篇文章,上面討論女人的二十九歲。說女人到了二十九歲,應該已經有了穩定的工作,銀行里有了一定的積蓄,有著一個相愛的男人,可愛的孩子。女人的二十九歲,人生的目標已經實現了一大半。
當時她把這篇文章讀給可兒聽,可兒仰著頭想了半天說道:「二十九歲呢,那可是會把人頭都想疼的遙遠。」
那時候她和可兒十七歲,十二年的時間對於兩人來說確實遙遠得不著邊際。
她們每天都要數著日子度過,掰著手指數著還有多久才能放假、畢業,然後去做想做的事。早上一到學校就開始盼望著放學鈴聲響起,期待著能早點回家休息或者和朋友們出去玩;同時也盼望著學期的結束,可以好好放鬆一下;更盼望高中生活趕快結束,進入理想中的大學,開啟人生新篇章。除此之外,她們還渴望快點長大,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賺到足夠多的錢,買一件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新衣服。
那時候對於她們來說,連一天都是那麼的漫長,十二年後的自己將會怎樣,那真的是會把人頭都想疼的遙遠。
可如今回首望去,十二年的時間,也只不過是短暫的一彈指而已。
明伊偶爾回想起來,也會覺得奇怪,自己竟然會清楚的記得十二年前某本雜誌上的一篇文章。她真的有看過那樣的一篇文章嗎,或者那只是存在於她的想像中,她想像中的二十九歲就應該是那個樣子?
她把這件事情告訴可兒時,可兒只是撇撇嘴說:「明伊啊,現在時代變化多快,十二年前雜誌上的觀點早就過時了,新時代新女性,獨立自主才是王道,男人什麼的,只是浮雲。」
明伊深以為然。
三個月前,明伊度過了她29歲的生日,圍繞在插滿二十九根蠟燭的蛋糕旁邊陪伴著她的,也只有可兒、小諾,還有于謙。
可兒是明伊的高中同學,全名叫許可,是她相交時間最長的朋友。
其實她們倆人的性格天差地別,能夠做這麼多年的朋友還真是不可思議。明伊猜測究其原因是因為她們都永遠無法成為對方那樣的人,而對於對方的生活方式卻又心生羨慕,她們花了十三年的時間,在彼此的身上觸摸自己無法嘗試的勇氣。
可兒是一個率性的女子,敢愛敢恨,一但確定了自己當前想要的就會毫不猶豫的出擊,不像謝明伊,雖然仿佛是擁有了追求的一切,可她卻並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可兒二十歲的時候認識了鄒良,那個男人比她大了一輪,已經有過兩次失敗的婚姻,經營一家裝飾公司,有著九位數的身家。
他們倆人的交往並不被人看好,畢竟一個是尚未踏足社會的大學生,另一個卻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離異男人,不管從年齡還是經歷,兩人都極不般配。
但是可兒卻像是被迷了心竅,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在兩人認識半年後便迅速閃婚。
結婚一年後,可兒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兒。而經過了最初對可兒的沉迷之後,鄒良也逐漸恢復了本性,時常在外面花天酒地。於是半年後,可兒毅然的提出離婚,她的這一舉動,無疑又使她身邊的許多人大跌眼鏡。
在她最初結婚的時候,許多人都猜測她是為了錢而嫁給一個比自己年長十多歲的男人。而此時這些人又反過來勸可兒,為了孩子將就著過吧,哪個男人不是喜歡拈花惹草呢,特別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他們說可兒你要明白,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少的女人,只有你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
但可兒才不是那麼膚淺的女子,她嫁給他是因為愛,而那個男人既然不能回報她同等的愛,那麼她也絕不抱殘守缺。
可兒要離婚,起初鄒良並未當真,他以為這只是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一慣手段。但是可兒卻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收拾行李抱著女兒來和明伊同住。
彼時明伊剛大學畢業,尚未找到工作,住在一套一室一廳的出租屋裡。
得知可兒抱著女兒前來投奔她後,明伊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商場買回了一張嬰兒床。當安裝師傅組裝好嬰兒床環顧四周,看著兩個單身女子抱著一個嬰兒擠在這么小的房子裡,臉上滿是同情之色。
師傅走後,可兒看向明伊,眼神中並沒有別的情緒:「明伊啊,我是無法活在沒有愛的婚姻中的。」
她的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沒有對短暫婚姻的悲傷,也沒有對前途茫茫的迷惘。
明伊拍拍她的肩:「沒關係,還有我呢。」
對於可兒的離家出走,鄒良最初不置可否,認為只是她在使小性子。結果沒多久,可兒便請了離婚律師直接上門跟他談。到了這個時候鄒良才驚詫於可兒對於離婚不只是嘴上說說的威脅,可兒是真的不要他了。
雙方的律師談了幾次,因為可兒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了一套位於市中心的房子以及女兒的撫養權,很快便敲定了離婚協議。
簽字離婚的時候,可兒毫不留戀的在協議書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而男人握著筆的手卻有些遲疑。從可兒提出離婚到現在,時間並不算長,但鄒良卻覺得自己在做著一個並不真實的夢。在他之前的兩段婚姻中,每一任妻子無不是竭盡全力的想要將他留在身邊,而唯有可兒離開得如此毅然決絕,毫不拖泥帶水,瀟灑得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背負著他妻子名份並為他生下一個女兒的女子。
他放下筆,抬頭看著眼前的女子,她一如他初見時的那般俏麗,哪怕是一段失敗的婚姻也並沒有絲毫掩蓋她眼中的勃勃生氣。
「可兒,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雖然離婚對於他來說仿佛家常便飯,但以前的兩任妻子並未給他生下孩子,他並不想自己的女兒在一個破碎的家庭中長大。
可兒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鄒良,咱們好聚好散,我已經在你身上浪費了兩年的時間,你可不要再耽誤我剩下不多的青春了。」
當她說完那番話後,鄒良的臉色蒼白如紙。
當天晚上,可兒拉著明伊一起到KTV唱歌,說是要慶祝自己恢復單身。
她拿著話筒邊跳邊唱:「那天醒來,忽然想開,不願再做等待的女孩。拿掉戒指,紮起馬尾,開始不再想你姿態。接受無奈,承認失敗,她才是你的愛。寂寞伴隨,自由色彩,迎面來。頭髮甩甩,大步的走開,不憐憫心底小小悲哀。揮Byebye,祝你們愉快,我會一個人活得精彩……」
在閃爍的燈光下,明伊假裝沒有看到可兒眼角一閃而過的晶瑩,拼命的為她鼓掌吶喊。
這是可兒自決定離婚以來明伊第一次看見她哭。
第二天一大早,可兒便搖醒了還在宿醉狀態中的明伊。
「快起床收拾東西,咱們今天搬家。」
鄒良留給可兒的房子在朗庭公館,位於渝西最繁華的地段,該區域房價不菲。四室兩廳的大平層,鄒良買下裝修好後一直沒有入住過,一應家具家電俱全。
等收拾好所有東西後,可兒癱倒在沙發上長舒了一口氣道:「好了,從現在開始,就是屬於咱們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了!」
小傢伙已經開始滿地亂爬,明伊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生怕她在哪裡磕碰到,有些擔憂的說道:「應該專門收拾出一間屋子給小諾活動,我在網上看到小孩子這個階段多爬動會更聰明。」
可兒的孩子隨母姓,名叫許諾。
於是兩人又是一頓探討,在網上下單了一大堆東西,給小諾打造了一間童話風格的活動房。
鄒良來探望小諾的時候看見這間屋子,蹙眉道:「你們自己弄的?為啥不給我打電話,我手下員工可都是專業人士。」
可兒歪著頭看著他:「咱們已經離婚了,一點小事還讓你來給我解決,這樣不好。」
鄒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