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托雅被人這樣挑釁,頓時也生氣了。她瞪大眼睛,氣勢洶洶問:「好啊,你要比什麼?」
「隨便。」唐師師說,「你來定。郡主擅長什麼,就比什麼。」
「狂妄!」娜仁托雅暴怒,道,「你這是看不起我?」
唐師師攤手:「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娜仁托雅從小被寵到大,受不得一點委屈,哪能容忍這種輕視?她立刻高聲道:「拿琴來。」
北庭的琴和中原的琴不一樣,他們的琴形似琵琶,直頸,略瘦,音譯為琥珀詞。娜仁托雅拿到琴後,挑釁地看了唐師師一眼,坐在琴凳上,熟練地彈唱起來。
琥珀詞像琵琶,但是音色比琵琶更渾厚,有濃重的草原風情。娜仁托雅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能自彈自唱,可見才藝確實不俗。
一曲終了,娜仁托雅挑釁地看向唐師師,唐師師笑了笑,回頭對旁邊的北庭侍從說:「你們應當帶了樂器過來吧。有勞,幫我拿一柄琵琶。」
靖王嫌棄累贅,連女眷都不想帶,別說帶樂器。唐師師上場,還得臨時和對手借一把樂器。
北庭侍從驚訝地看著唐師師,娜仁托雅用力哼了一聲,驕聲道:「去拿。我倒要看看,她能搞出什麼花樣。」
北庭侍衛很快抱著柄琵琶回來。唐師師道謝,接過琵琶,隨便試了試音,就抱著琵琶坐在高凳上。
因為他們這裡的動靜,不少人圍過來看,連遠處的人都不斷朝這裡張望。唐師師調了弦後,突然化出一聲高亢的起音,隨後,琵琶聲傾瀉而出,時而大氣磅礴,時而低回婉轉,急而不亂,盪氣迴腸。
琵琶本就是一個殺氣很重的樂器,在唐師師手上,簡直像是有千軍萬馬一樣。
琥珀詞像琵琶,但是音階卻不及琵琶廣闊,論起格局來,還是琵琶更大些。唐師師選用琵琶的意思也很明顯,胡人類我,卻終不是我。
一曲終了,場面一時安安靜靜,沒人說話。娜仁托雅從沒受過挫,她不肯服輸,大聲道:「取鼓來!」
娜仁托雅的鼓小巧精緻,上面鑲嵌著華麗的飾品。娜仁托雅拿到鼓後,即興擊打了一段,鼓點聲又快又急。唐師師剛才用了急切肅殺的曲子,娜仁托雅有意找補,特意選了鼓。
趙子詢站在不遠處,心底暗暗嘆了口氣。娜仁托雅果然能歌善舞,這麼短的時間內,連奏兩種樂器都不露怯,這一次,恐怕唐師師不行了。
其實,唐師師能做到如此已經讓趙子詢非常意外了。他一直以為,唐師師是個草包美人。
先前在靖王書房的時候,唐師師搶著說自己是第一,趙子詢頗為不以為然。趙子詢渾不在意地想,唐師師能當選第一,全是姚太后有意噁心靖王府,論起真才實學,唐師師一個商戶女,如何比得上周舜華這種大家閨秀?
唐師師太急功近利了,對名利的渴望幾乎寫在臉上。趙子詢欣賞的女子,應當是周舜華這樣,淡雅如菊,不爭不搶。
但是今日,娜仁托雅口出狂言,周舜華站在一邊,反倒唐師師上前反擊。唐師師拿起琵琶的時候趙子詢就很吃驚了,他更沒有想到,唐師師非但會彈琵琶,技藝還很不錯。
趙子詢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期待很低,唐師師稍微做出些什麼,效果就非常驚人。只可惜唐師師還是差了一籌,娜仁托雅畢竟是郡主,出身尊貴,教養良好。娜仁托雅不僅會彈琴,甚至還會擊鼓。
琥珀詞和琵琶都是弦樂器,唐師師能在弦樂器上勝過娜仁托雅,但是換成其他方面恐怕不行。趙子詢覺得事情到此已經差不多,他正要上前說話,被身後一個人攔住。
「不要動。」趙承鈞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他眼睛看著前方,不緊不慢地對趙子詢說,「讓她來。」
娜仁托雅換了樂器,一副挑釁之色。唐師師坐在原位不動,換了個姿勢,說:「我會的樂器不多,唯有琵琶還算熟練。我比不上郡主豪奢,就用這把琵琶繼續吧。」
「用琵琶?」娜仁托雅十分懷疑,「你到底會不會樂理,用琵琶怎麼和鼓比?」
「怎麼不行?」唐師師指尖在琴弦上划過,樂聲一下子變得輕快,「行與不行,試一試便知。」
唐師師指尖靈活,像是跳舞一樣,飛快地從弦上掠過。在樂聲激越的地方,她突然放開琴弦,在琵琶上配合著拍子擊打,手掌擊在琵琶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和拍子完美融合,洋溢著濃濃的異族風情。
鼓勝在節奏明快,既然娜仁托雅換成草原鼓,那唐師師就用他們最擅長的東西,正面擊敗娜仁托雅。而且,娜仁托雅換了樂器,唐師師卻沒換。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唐師師完勝。
唐師師的勝負欲就是這樣強烈。有她在的地方,沒有人可以比她更出風頭。
沒人想到琵琶還能這樣彈奏,場面一時安靜極了。唐師師站起身,將琵琶交回北庭侍者手裡,字字清晰堅定:「琵琶本也是外族樂器,但是入我華夏,便是我華夏文化。我們漢人講究兼收並蓄,和而不同,燕朝廣開門戶,面朝四海八方,歡迎萬國來客。琵琶也好,郡主手中的琴和鼓也罷,最終都會融入中原文化中,成為華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唐師師說完,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鼓掌聲。她驚訝回頭,發現趙承鈞站在篝火陰影處,緩緩撫掌:「說得好。」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甚至不知道靖王什麼時候來的。唐師師沒想到趙承鈞在,連忙行禮:「參見王爺。我不知王爺到來,多有失禮……」
趙承鈞抬手,止住唐師師的話。他慢慢走近,逐步從陰影走到火光中:「技藝重在切磋,燕朝和北庭同為一體,琵琶、琥珀詞、輕鼓都是我朝的樂器,你們自家人切磋而已,有什麼可緊張的?」
唐師師鬆了口氣,慢慢起身。趙承鈞來了,安吉帖木兒也很快現身。安吉帖木兒聽到了趙承鈞的話,他沒有表態,笑呵呵地說:「靖王你終於來了,快開宴吧。」
趙承鈞對著安吉帖木兒頷首:「請。」
兩人相互寒暄著走遠,眾人不敢再提剛才的事,小心翼翼地跟著靖王和安吉帖木兒遷移。娜仁托雅還停在原地,她從沒有受過委屈,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一個漢人女子落面子。娜仁托雅氣不過,硬邦邦喊了一聲:「喂,我讓你走了嗎?」
唐師師暗暗翻了個白眼,才懶得理會她。沒想到娜仁托雅氣性上來,竟然不管不顧,她從腰後解下馬鞭,想都不想,直接朝唐師師襲來。
唐師師聽到後面有破空聲,來不及回頭,慌忙朝旁邊躲去。她將將躲過第一招,但是忙亂中腳下踏空,不小心崴到了右腳。唐師師吃痛,都不等她反應,第二鞭就來了。
唐師師眼睜睜看著鞭子逼近,鞭尾即將甩到她身上時,忽然被人握住胳膊,用力拉到後面。緊接著,一柄劍擋到唐師師前方,擋住了席捲過來的長鞭。
趙承鈞握著劍,火光時明時滅,襯得他的臉色冷酷的出奇。娜仁托雅的鞭子卷在劍身上,她似乎想把鞭子抽回去,可是趙承鈞手微微用力,娜仁托雅就被拉的往前踉蹌兩步,狼狽地丟掉了鞭柄。
趙承鈞扔掉娜仁托雅的鞭子,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他回頭冷冷看了安吉帖木兒一眼,問:「這就是忠順王教導子女的方式?」
安吉帖木兒尷尬,連忙呵斥娜仁托雅:「娜婭,不得無禮,還不快向靖王賠禮道歉?」
娜仁托雅不情不願,可是在靖王面前,她不敢任性,臭著臉道:「抱歉,靖王。」
趙承鈞卻根本不領情,說:「你冒犯的人又不是本王,和本王道什麼歉?」
娜仁托雅臉色變了,她看看趙承鈞,又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親。安吉帖木兒對著她微微搖頭,娜仁托雅極為委屈,憋了半天,飛快道:「對不起。」
說完,娜仁托雅捂著臉,飛快跑走了。
「娜婭!」特木爾對著娜仁托雅喊了一句,趕緊去追。安吉帖木兒連喊了兩聲都叫不住兒女,也沉沉嘆了口氣。而趙承鈞對這一切卻視若無睹,他垂眼,見唐師師不太高興的樣子,低聲道:「放心,你臉沒事。」
唐師師肉眼可見鬆了口氣。唐師師知道自己的臉沒問題,才有心思注意其他事情,她發現,剛才娜仁托雅道歉,沒有說她的名字。
唐師師忍不住喃喃:「也太沒誠意了吧,我還沒說原諒她了呢。」
這話說完,周圍全安靜了。唐師師尷尬,趕緊和趙承鈞表忠心:「當然,這和王爺沒有關係,多謝王爺救我。」
趙承鈞沒表態,只是快步走向前方。侍從們圍上來,自然而然把唐師師隔開了。
唐師師好歹知道自己得罪了忠順王的女兒,宴席上十分安靜,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當擺設。沒想到宴會過了一半,娜仁托雅又回來了。
娜仁托雅似乎被人勸過了,回來時沒有哭,可是看著唐師師的目光非常不善。唐師師看到娜仁托雅的時候就知道不對,果然,她直接衝著唐師師而來,用力一掌拍到桌上:「樂器我比不過你,但是我依然不覺得你比我強。敢不敢喝酒來證明?」
唐師師看看娜仁托雅手裡的酒壺,又悄悄瞥向周舜華。她還沒有看到劇情,不知道原書中周舜華是怎麼做的。但如果劇情中是周舜華挫敗了娜仁托雅,以這位小公主的作風,是必然不會放過周舜華的。
那就是說,唐師師要從才藝到酒量,全面挫敗娜仁托雅?
唐師師想了想,覺得她猜得對。唐師師頓時安下心,對著娜仁托雅高調挑眉:「好啊,奉陪到底。」
娜仁托雅受不得激,頓時嗤笑一聲,和唐師師拼起酒來。唐師師是商家之女,別的不敢說,酒量倒是祖傳的好。她們兩人一言不合就槓上了,旁人看到覺得不妥,然而看這兩人的架勢,也不好上前阻攔。
唐師師和娜仁托雅拼了一晚上酒,最後,唐師師因為酒量太好,成功灌倒了娜仁托雅。唐師師頂著暈乎乎的腦袋回到帳篷,她回去後都顧不得喝水,第一件事就是看書。
等她看到「周舜華不勝酒力提前離場」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所以,原來正確的操作,是很快喝醉,然後離開宴席醒酒,最後成功激活和世子偶遇然後看星星看月亮的劇情嗎?
而唐師師和娜仁托雅拼了一晚上酒。
唐師師整個人都傻了。這就是她不能成為女主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