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舜華沾酒就醉,她宴席上推不過,喝了兩杯,很快臉色陀紅,目光迷離,媚眼如絲,明顯喝醉了。周舜華怕自己再待下去失態,悄悄離席,想去外面醒醒酒。然而周舜華不知,她這個樣子有多招人,趙子詢擔心周舜華被人占便宜,很快跟了過去。」
之後,周舜華果然差點被一個男人調戲,幸虧趙子詢及時趕到,將人趕走。周舜華已經神志不清,她看到趙子詢,臉頰通紅地抱住趙子詢,吐露了許多真心話。
那時,草原上靜謐平和,他們兩人坐在草坡上,似真似假地說了許久。最後,周舜華在草地上睡著,趙子詢將她攔腰抱起,當著眾人的面把她抱回營帳。
唐師師合上書,悲傷地捂住眼睛。她時常因為腦迴路不同,而和男女主格格不入。原來,她不能當女主,不僅僅是因為她不夠善良,還因為她酒量太好。
唐師師回想自己看過的話摺子,發現裡面的女主人公要麼是嬌弱大小姐,要麼是堅貞農家女,但無一例外全部沾酒就醉,臉色緋紅、嬌弱無力地和男主發生故事,說不定就貼身接觸了。反正沒有唐師師這種,可以喝倒一個蒙古壯漢,自己還毫髮無損。
周舜華和世子借酒吐真言,還被趙子詢公主抱,而唐師師和娜仁托雅這兩個憨憨,還在前面你一杯我一杯地拼酒。
簡直無可救藥。
唐師師悲痛過後,勉強整理心情,思考補救的方法。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與其懊惱自責,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唐師師到目錄查看劇透,她靠著標題推測,發現後面的劇情大部分都和娜仁托雅有關。
娜仁托雅只是女主奮鬥路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戲份甚至不如唐師師多。唐師師好歹在入宮後封了妃,得過寵,巔峰時期甚至能威脅女主地位。然而娜仁托雅只在秋狩中出現過,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愛上男主,因為嫉妒源源不斷挑釁女主,用自己的嬌蠻無知襯托周舜華的淡然大度,並在最後大膽□□趙子詢,被周舜華撞到,從而完成幫助男女主認清感情、實現關係轉變的重要任務。
劇情中唐師師並沒有參與這次秋狩,所以裡面沒有唐師師的戲份,換言之,唐師師要自己給自己加戲。唐師師把附近幾章的標題看了三遍,一時不敢輕易做決定了。
她發現她和男女主的思維不太一樣,從驛站發現刺客開始,唐師師完美錯過了每一個正確選項,並且成功和男主越走越遠。她不能再按著自己的思路來了,要是再選錯幾次,她就得提前下場。
唐師師痛定思痛,決定先磨刀,再砍柴。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得先了解趙子詢的想法,隨後才能做出趙子詢喜歡的選擇。
唐師師聽到外面有聲音,她將書藏好,輕手輕腳蹭到外面。一個侍衛端著東西路過,唐師師看到,連忙叫住他:「等等,先別走。」
侍衛看到是唐師師,依言站住,恭敬問:「唐姑娘有什麼吩咐嗎?」
「我只是個婢女,你不用對我這樣客氣,我們平常說話就好。」唐師師說著,問,「王爺已經回來了?」
「是,宴席散了,王爺送走了忠順王,剛剛回來。」
唐師師哦了一聲,她看著侍衛手裡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醒酒茶。」
唐師師心想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天底下還有人比靖王更了解世子?她上前接過東西,對侍衛說:「我送進去就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侍衛知道這位唐姑娘不一般,極有可能是王府未來的女主子。侍衛沒有多說,他將醒酒茶交給唐師師,識趣地離開:「多謝唐姑娘,卑職告退。」
唐師師端著茶,小心翼翼走到裡間。趙承鈞果然在裡面,他解下了佩劍,身上還穿著那身大紅袞龍袍,但比起剛才少了些肅殺,多了些溫和。
趙承鈞坐在塌上,手指按著眉心,正在閉目養神。他聽到腳步聲,道:「拿上來吧。」
唐師師將茶放在趙承鈞身前。趙承鈞接過茶,一點都不意外為什麼是她:「說吧,又想做什麼?」
唐師師尷尬地笑了笑,柔柔弱弱道:「多謝王爺救我。」
唐師師本以為趙承鈞會客套一下,結果趙承鈞「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唐師師笑容逐漸僵硬,女子道謝,靖王就直接應了?這……她後面的話題,要如何進行下去?
唐師師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自說自話:「方才多謝王爺,今日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了,王爺,娜仁托雅是忠順王的掌珠,我連著挫敗她好幾次,會影響大局嗎?」
趙承鈞笑了一聲,終於抬頭,似笑非笑地瞥著唐師師:「現在想起來影響大局了?剛才你唱歌跳舞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擔憂大局?」
唐師師尷尬笑了笑,討好地說:「這不是有王爺麼。有王爺在,小女才敢放肆。王爺,今日,您為什麼讓世子去救娜仁托雅?」
唐師師不知道驚馬時的情況,可是沒有靖王首肯,趙子詢絕對不會去救娜仁托雅。安吉帖木兒、特木爾及一眾北庭人都在,就算趙子詢不去,娜仁托雅也不會出事。
趙承鈞語氣淡淡的,道:「他當時正在路口上,不救人沒什麼錯,但是會讓北庭人寒心。不如順勢去做個秀。」
唐師師停了一會,悄悄問:「那為什麼非要是世子呢?」
只要是燕朝這邊的人救了娜仁托雅,靖王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為什麼,非要讓趙子詢去?
趙承鈞端著茶盞,緩慢撇動浮沫,良久後,道:「你到底想問什麼?」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唐師師在趙子詢面前斟詞酌句,恨不得讓自己每一根頭髮絲都是完美的,但是對著趙承鈞,她反而沒那麼在意。唐師師問:「您想讓世子娶娜仁托雅麼?」
趙承鈞聽到立即笑了,輕嗤:「怎麼可能。」
「那為什麼還……」
「安吉帖木兒年近四十才得了一個女兒,平時寵愛非常,說是予取予求也不為過。趙子詢要繼承靖王府,代表著燕朝的顏面,決不能有一個外族妃子。但是女子又不都是正妃,如果娜仁托雅對趙子詢有情,等她回到北庭後,依然會對趙子詢念念不忘。到時候安吉帖木兒投鼠忌器,行動時難免束手束腳,甚至在一些關鍵點上,會有奇效。」
唐師師沉默,片刻後,低聲道:「王爺,你這是在利用一個少女的感情。」
「有何不可。」趙承鈞不以為意,輕輕呷了口茶,「世事如棋,誰都是棋子。我自己都是籌碼,為何他不行?」
唐師師有點生氣,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說。她憋了很久,賭氣般道:「您自己也未成婚,為何您不利用自己的婚姻,而非要擺弄世子的?」
「這個呀。」趙承鈞放下茶,隨口道,「因為我是靖王,而他只是世子。夠了嗎?」
「……」唐師師憋悶,徹底說不出話來。
唐師師越發覺得趙承鈞不是善茬,離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這個人的可怕之處。在宮廷那種鬥獸場長大的人,從根上就是薄涼的。
趙承鈞喝了半盞醒酒茶,感覺到神志重新清醒,反應速度不遜於平常,這才放下。他其實沒喝醉,但是為了不影響判斷力,趙承鈞向來在飲酒後立刻喝茶解酒,不讓自己有任何判斷失誤的可能。
不過如今,趙承鈞看了唐師師片刻,忽然道:「你酒量倒還不錯。」
唐師師正在想事情,突然聽到趙承鈞的聲音,她愣了一下,接道:「對啊,我外祖父白手起家,縱橫商場多年,喝酒少有敵手。我父親雖然少年落魄,可是往上數一兩代,也是經商人家。我其實很少喝酒,酒量並不算出色,多虧長輩給的底子好。」
趙承鈞輕笑一聲,說:「也是你難得的長處了。這樣很好,不會被人乘人之危。」
唐師師有點感動,正要道謝,就聽到趙承鈞繼續說:「所有錯誤都是自己清醒時做下的,怨不得誰。」
「……」唐師師默默收回感動,她甚至覺得自己腦子被酒精灌壞了,竟然會覺得趙承鈞在關心她。
怎麼可能呢,他連自己兒子的感情都在利用。
另一個營帳里,趙子詢親眼見周舜華喝完了醒酒茶,問:「現在呢,好些了嗎?」
周舜華躺在塌上,默默點頭:「好多了,謝謝世子。」
周舜華臉色還是緋紅的,那股暈眩勁兒過去,她漸漸感到頭腦發痛。可能是身體的影響,周舜華心情莫名低落。她看著趙子詢,低聲道:「世子,我沒出息,不勝酒力,只能早早離席,但是世子和我不同,宴會上還有那麼多人……」
「沒關係。」趙子詢說,「你有危險,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再說,還有父親呢,北庭人主要是為了父親,我不過是陪坐罷了。」
提到了靖王,周舜華也不敢說了。她非常明白,靖王和她見過的其他男人不同,這個人既有能力又足夠狠心,若是靖王想殺她,那立刻就讓周舜華死的悄無聲息。現在還留著她的命,不過是覺得周舜華沒有威脅罷了。
周舜華可不敢挑撥趙承鈞和趙子詢的關係,她敢保證,她若是稍微表露出這種意思,哪怕只是擦著邊提了一句,明日一早她就會暴斃在帳營中。到時候,就什麼都完了。
在這個意義上,周舜華還挺羨慕唐師師的。唐師師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所有人都覺得她心思簡單,惡毒愚蠢,不成威脅,所以所有人都信任她。比如姚太后,比如馮嬤嬤,比如靖王。
唐師師到底是不是真的蠢呢?沒人知道,但最後的局面卻是,唐師師在幾股勢力中來回遊走,每一方都信任她,每一方都覺得她是自己人,並且堅信她不會背叛。
可能和聰明人打交道,就得是唐師師這種性格吧。兩個心機深沉的人,再如何緊密,也無法真正信任另一方。
而周舜華呢,高不成低不就,既沒有真正藏拙,也沒有贏得靖王、姚太后任何一方的信任。甚至時刻戰戰兢兢,連對著趙子詢也是算計討好多過真情表露,算的多了,她就越來越患得患失,越來越面目可憎。
周舜華明明知道自己的癥結在哪裡,可是此時此刻,她又忍不住垂下眼,似是而非地說:「今日多虧了唐姑娘。唐姑娘能歌善舞,連北庭的小公主都不及她,實在為我朝長了臉面。」
周舜華說完,就去小心觀察趙子詢的表情。趙子詢頓了一下,避而不談,只是道:「你和她不一樣。她太鋒芒畢露了,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有失格調。」
周舜華垂下眼睛,她自然沒有漏過,趙子詢的話語中,已不再像以前那樣流露出明顯的厭惡。趙子詢最開始極其憎恨唐師師,可是隨著時間推移,他從惡感逐漸轉好。
趙子詢說唐師師有失格調,貴女應該是不爭不搶、淡雅如蓮的,而唐師師呢,很積極地爭奪自己想要的東西。這確實不夠含蓄,不夠體面,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唐師師拿到了所有她想要的東西。
就連唐師師一直爭取的趙子詢,其實也在不知不覺間轉變了態度。唐師師已經成功了。
所以,要面子有什麼用?只有自己過得好,才是實打實的。
周舜華無聲地注視著趙子詢,她知道,自己必須得下猛藥了。
第二天,營地一大早就熱鬧起來。今日是狩獵第一天,所有人都摩拳擦掌,興奮非常。天還沒亮,營地門口就錦衣玉帶,高頭大馬,一派貴族狩獵的奢華排場。
可是這些都和唐師師沒什麼關係。因為她是女子,不會騎馬也不會射箭,只能留在營地里等狩獵歸來。唐師師恭送靖王出門,沒過多久,外面就傳來整隊的聲音,隨即大地震動,馬蹄聲遠去,漸漸聽不到了。
靖王走了,營地也安靜下來,唐師師在帳篷了晃了一圈,實在無聊的緊,只能去外面練騎馬。
等著好運發生從來不是唐師師的作風,沒有機會,她就給自己創造機會。靖王不帶女眷是因為女子騎術差,如果,她的騎術足以跟上大部隊呢?
雖然不太可能,但是有希望總好過坐以待斃。唐師師去草地上練習騎馬,一練就是一天。她今日比昨天強了很多,已經可以控制著馬小跑了。唐師師專注於控馬,沒注意距離,竟然走出去很遠。
唐師師回頭望了眼起點,覺得不宜冒險,打算駕著馬回去。她走了沒幾步,腳下的地面忽然震動起來,唐師師立馬意識到,靖王等人回來了。
她趕緊拉著馬讓到一邊,然而剛才馬還乖乖巧巧,著急的時候它反而不聽話了。唐師師越急越錯,一回頭,絕望地發現靖王已經回來了,並且她剛好堵在正中。
真的冤枉,她並不是故意的。
趙承鈞本來正全速前進,遠遠看到前面有人,看側影還很熟悉。他已經預料到接下來的事情了,早早勒馬。後面人察覺到趙承鈞減慢速度,也紛紛停下。
皎雪暴躁地踏著馬蹄,很不耐煩中途停下。趙承鈞手裡松松握著韁繩,問:「你做什麼?」
唐師師指了指馬,無辜道:「恭迎王爺。我並非有意打擾,這是這匹馬它不太聽話……」
唐師師話都沒說完,馬就動了,慢悠悠往前走,讓開了通路。唐師師尷尬到無以復加,試圖讓自己顯得真誠一點:「剛才,它真的不聽話。」
安吉帖木兒哈哈大笑,靖王身後的侍從也一副「我們懂」的表情。唐師師這輩子的臉都丟完了,她默默挪到一邊,不想再說話。
營地里也聽到了動靜,娜仁托雅飛速衝過來,老遠就能聽到她的聲音:「父汗,我要的白貂呢?」
娜仁托雅騎著馬衝過來,安吉帖木兒看到娜仁托雅,笑著道:「娜婭寶貝,快看,我給你帶回來的野豬。」
娜仁托雅衝到父親跟前,她看到後面的獵物,嫌棄道:「誰要看野豬,我的白貂呢?」
這個季節,去哪裡找白貂。然而娜仁托雅公主脾氣發作,頗有些不管不顧,安吉帖木兒和特木爾連著給娜仁托雅看了好幾樣獵物,她都不滿意。
唐師師跟在一邊,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掩藏在大隊伍中。她發現趙承鈞看了趙子詢一眼,趙子詢會意,主動和娜仁托雅說:「郡主,雖然沒有白貂,但是我今日看到了一隻狐狸。」
「狐狸?」娜仁托雅的興趣被轉移過來,回頭問,「狐狸在哪兒?」
娜仁托雅原本混在北庭的隊伍中,一直沒留意靖王這邊。這時她回頭,才發現隊伍中竟然有一個女子,還是唐師師。
娜仁托雅頓時像看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樣,也不問狐狸了,騎著馬直接從隊伍中橫穿過來,氣勢洶洶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唐師師也很無辜,說道:「我走到這裡,正巧遇上了王爺狩獵回來。」
「正巧?」娜仁托雅嗤了一聲,挑眉道,「誰信!你是不是跟著去狩獵了?」
唐師師偷偷用眼神看趙承鈞,完了,世子那邊還等著給娜仁托雅送狐狸呢,為什麼娜仁托雅不去纏著趙子詢,反而跑到唐師師跟前?唐師師試圖將娜仁托雅的注意力轉移回世子身上:「真沒有,以我的騎術怎麼能去狩獵?郡主,我要回去了,恕不奉陪。」
唐師師作勢掉頭,結果娜仁托雅沒有離開,依然緊緊跟著唐師師:「你要去哪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現在心虛了?」
唐師師本意是給世子騰場子,結果場子沒騰開,竟然把娜仁托雅帶離了大部隊。唐師師心裡一哆嗦,趕緊回到隊伍中,還悄悄往趙子詢那邊蹭。
然而娜仁托雅全部注意力都在唐師師身上,圍著唐師師問東問西,完全沒有再搭理趙子詢。唐師師尷尬,娜仁托雅作為一個刁蠻女配角,她的目標不應該是世子嗎,為什麼衝著唐師師來了?
唐師師被迫享受了北庭公主熱情的關注,一路上圍著她寸步不離,唐師師不搭理,娜仁托雅就主動找話題問,不依不饒地和唐師師說話。唐師師連馬都坐不安穩了,幸虧她是個女人,她要是男人,此刻已經被北庭人打死了吧。
娜仁托雅全程圍著唐師師打轉,再沒有搭理其他人,趙子詢那隻獵回來的狐狸自然也不了了之。到了營地後,眾人下馬清點獵物,娜仁托雅終於被父親叫走了。唐師師得了空,趕緊跑去和趙承鈞解釋:「王爺,我不是故意的。」
昨天夜裡趙承鈞直言不諱,娜仁托雅是他計劃中的一環。趙承鈞自然不會讓趙子詢和娜仁托雅有實質性關係,可是男女之間似是而非的曖昧,反倒比捅開更抓人。
唐師師再大的膽子,都不敢和趙承鈞對著幹。想來今日送狐狸就是趙承鈞的主意,但唐師師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娜仁托雅昨天還對趙子詢大膽示愛,今天就和失憶了一樣,不停圍著唐師師打轉。
結果好了,趙子詢把話都鋪完了,狐狸卻沒送出去。顯得就像唐師師刻意搞破壞一樣。
趙承鈞嘴邊淡淡帶著笑,道:「無妨,也很好。」
唐師師後背發冷,趙承鈞這樣似笑非笑的,比他冷著臉還要嚇人。唐師師胳膊上寒毛都立起來了,小心翼翼道:「王爺,對不起。我能做什麼彌補嗎?」
趙承鈞含笑看著她,說:「不知者不罪,你無需道歉。反正誰送都一樣,正好,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