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師聽到愣了愣,隨即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我去?」
趙承鈞淡淡點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唐師師懵了一會,道:「王爺,我是個女子。」
趙承鈞一副看蠢貨的表情看著她:「我知道。」
「她也是女子!」唐師師聲音不由挑高,兩邊人朝這裡看來,唐師師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又趕緊壓低,「王爺,世子一個年輕男子送郡主小寵物是情趣,但我一個女子,我送的話這叫怎麼回事?」
趙承鈞朝前方看了一眼,說:「是你自己說的,要做些什麼彌補。她很快就回來了,無論如何,這步棋一定要走出去。你自己看著辦。」
唐師師憋悶半晌,想不出來任何反駁的話。趙子詢走過來,問:「父親,那隻幼狐不精神了,還要留著嗎?。」
趙承鈞淡淡瞥了唐師師一眼,說:「給她。」
趙子詢有些意外,他飛快看向唐師師,隨後收回目光,低聲對屬下吩咐:「把東西給唐姑娘。」
侍衛提著一個鐵籠回來,裡面關著一直紅白相間的狐狸幼崽。那隻幼崽大概三四個月大,已經長出狐狸的外形和毛髮,可是四肢還沒有發育完全。它站都站不穩,此刻縮在籠子一角,勉力支撐著身體,眼睛瞪得滾圓,對著四周的人不斷齜牙。
唐師師原本不願意碰有毛的動物,但是看到這隻小狐狸,她的心不知不覺軟化了。這隻狐狸頭圓圓的,眼睛也是圓圓的,四肢還沒有長開,臉上夾雜著黑灰色的絨毛,它明明在警惕,可是當它歪頭看人的時候,唐師師瞬間就心軟了。
罷了,唐師師想,只是一個幼小的、孤弱的、不幸被趙承鈞看中的小狐狸,她暫時抱一下,馬上就會交給娜仁托雅。
「好。」唐師師點頭,僵硬地生出兩隻手,「給我吧。」
狐狸生性警惕,這個小狐狸尤其怕人,並不肯跟人親近。唐師師伸出手,小狐狸卻縮在鐵籠角落,不肯接觸唐師師。侍衛沒辦法,只好強行將它拉出來。
唐師師看到,慌忙說:「不要用力,我又不急,讓它慢慢出來。」
趙承鈞白天還在打獵,此刻看著狐狸的幼崽,依然像在看獵物。他在宮廷里長大,本能不喜歡動物身上的味道,但此刻看著唐師師小心翼翼地哄狐狸,慢慢將狐狸抱起來,竟然看出些可愛的味道。
狐狸眼睛圓溜溜的,臉盤子又圓又蓬鬆,唐師師側臉弧度精緻,眼睛也是毛茸茸的,兩張臉湊在一起,竟然還有些好看。
趙承鈞和趙子詢靜靜站在一邊,看著唐師師頗費了一番功夫,終於將狐狸抱好。狐狸窩在唐師師胳膊里小小的,唐師師心疼,問:「它才這么小,它的母親哪裡去了?」
趙承鈞站在一邊看著,不緊不慢說:「大概死了吧。」
唐師師震驚地抬頭,趙承鈞接觸到她的視線,道:「我以為你還記得,此行是來圍獵的。」
唐師師看著這個人,實在說不出什麼話來。這時候趙承鈞抬了下眼,視線朝後落去,唐師師跟著回頭,發現是娜仁托雅來了。
趙承鈞站在一旁,默默的不說話。唐師師感受到靖王無聲的鞭策,硬著頭皮上前,對娜仁托雅說:「郡主,留步。」
娜仁托雅轉身,看到唐師師懷裡的狐狸,完全驚住了:「這是什麼?」
「狐狸。」唐師師按照靖王交代好的台詞,一字一頓道,「聽說郡主喜歡這種小玩意,今日狩獵恰巧遇到一隻,送給郡主。」
唐師師背完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這難道不是世子的台詞嗎?她真的不是拿錯了劇情嗎?
唐師師渾身不得勁,而娜仁托雅倒沒有注意這些。她看著唐師師懷裡的小狐狸,喜歡的不得了。狐狸怕生,不斷往唐師師懷裡縮,娜仁托雅湊近了,試圖撓狐狸下巴。
「真可愛。」娜仁托雅說完,興高采烈地對安吉帖木兒招手,「父汗你快來看,狐狸!」
趙承鈞負手站在原地,慢悠悠和趙子詢說:「怪不得美人計屢試不爽,果真是有用的。」
趙子詢無奈:「父親。「
「走吧,安吉帖木兒過來了。」趙承鈞說,「畢竟是他最寵愛的小女兒,趁著現在說話,最有用了。」
娜仁托雅對小狐狸表現出明顯的喜愛,唐師師鬆了口氣,將狐狸轉交到娜仁托雅手裡。小狐狸被送走時,回頭殷殷地看著唐師師,唐師師有些不舍,但是她的求生欲馬上壓倒心軟。她要是敢阻撓靖王的計劃,靖王今天晚上就能送她去見閻王。
娜仁托雅抱著狐狸不斷大呼小叫,安吉帖木兒看到女兒這麼高興,可比自己得到什麼開心多了。趙承鈞已經帶著趙子詢走過來,唐師師識趣,適時地告退。
走時,小狐狸葡萄一樣的眼睛盯著唐師師,細弱地叫了一聲。唐師師狠心,扭頭走遠了。
今日是狩獵第一天,處處可見清點戰利品的人。這種場合和唐師師沒什麼關係,她逛了一圈,百無聊賴,就打算回帳篷里待著。
唐師師剛走到一半,背後忽然追上來一個侍衛,高聲喊道:「唐姑娘,請留步。」
唐師師回頭,侍衛抱拳,道:「唐姑娘,王爺有令,命屬下帶您回去。」
唐師師皺眉,問:「什麼事?」
「屬下不知。」侍衛恭敬道,「唐姑娘,請。」
唐師師心知有變,回到原地,發現狐狸已經挪到侍衛手中。許多人圍著娜仁托雅,娜仁托雅正在打噴嚏,她手腕脖頸紅腫一片,不知道是被她自己撓的還是長疹子。
唐師師問:「怎麼了?」
娜仁托雅捂著鼻子,說:「我好像不能碰狐狸的毛,一靠近就難受。」
唐師師瞭然,她知道確實有些人對貓毛、狗毛敏感,不能養長毛動物,看來,娜仁托雅也是其中之一。唐師師悄悄看向趙承鈞,無聲地詢問怎麼辦。趙承鈞臉上冷清如玉,緩聲道:「是本王思慮不周。既然郡主不能聞狐狸的毛,那放掉就好了。」
「那怎麼行?」娜仁托雅打著噴嚏,說,「不行。它身上沾染了人的味道,就算回到洞穴,它的母親也不會認它了。它又這么小,自己沒法捕獵,現在放生,不就是送它去死嗎?」
趙承鈞耐著性子,問:「那郡主打算怎麼辦?」
娜仁托雅捂著鼻子,含糊道:「原來不是唐師師在養它麼,讓唐師師繼續養就行了。我不能碰狐狸毛,但是又實在喜歡這隻狐狸,正好讓她養,我就可以看著了。」
唐師師驚訝地瞪大眼,趕緊看向趙承鈞。趙承鈞頓了頓,很溫和地問唐師師:「本王從不強迫人,你意下如何?」
唐師師張嘴,正要回絕,就聽到趙承鈞說:「郡主的法子倒也不錯。當然,狐狸你養,還是看你的意願。」
唐師師默默閉上嘴,都說到這個程度了,唐師師還能說什麼?她只能笑著,咬牙切齒道:「好啊,我願意。」
娜仁托雅高興地歡呼:「太好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它,我明天過來看。」
唐師師木然地接過狐狸,聽到娜仁托雅的話,還得努力扯出微笑:「好啊。」
唐師師抱著狐狸,娜仁托雅遠遠站著,不斷逗弄小狐狸。安吉帖木兒和趙承鈞站在另一邊,他頗為感慨地看著這一幕,對趙承鈞說道:「多謝靖王。靖王鐵面無私,前幾日對小女不留情面,我還以為,王爺不喜歡小女呢。」
趙承鈞淡淡笑了笑,沒有接話。其實,安吉帖木兒的感覺沒錯,趙承鈞確實不喜歡娜仁托雅。
要是安吉帖木兒知道趙承鈞原本的打算,恐怕此刻決不能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裡和他說話。
安吉帖木兒深有感慨,嘆道:「她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我憐惜她,再加上這是我最小的孩子,忍不住多加寵溺。她從小沒有玩伴,生母又去的早,性情漸漸被寵壞了。其實,她心地並不壞。我活到這把年紀,該見識的都見識過了,再沒有什麼害怕的,唯獨不放心她。兒女都是債啊,尤其是女兒,這種感覺,不知道靖王能不能體會。」
趙承鈞點頭,說:「感同身受。」
其實他完全不能理解。
安吉帖木兒傾訴後,忽然正了臉色,對趙承鈞說:「這次多謝靖王,特意讓你的人來開解娜婭。此等情誼,我安吉帖木兒銘記在心。」
趙承鈞含笑道:「舉手之勞,忠順王不必和我見外。」
趙承鑠雖然笑著,眼睛卻幽深如墨。看來,他得繼續讓唐師師穩著娜仁托雅。唐師師是女子,比趙子詢更適合接近娜仁托雅。畢竟安吉帖木兒是個父親也是個男人,要是被人認出來,靖王府會很尷尬。
但唐師師就沒有這方面的顧忌。看來,長得好看,到底還是有些用處的。
趙承鈞拿了主意,再不動搖。他原本以為這不過是陪一個小姑娘過家家,哪裡能料到,事情遠不止如此。
當天夜晚,趙承鈞冷著臉站在帳篷中,渾身氣勢壓抑到極致。趙承鈞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問:「它為什麼還在叫?」
「我不知道啊。」唐師師頂著趙承鈞殺人一樣的視線,內心冤枉極了,「是你非要讓我養。我連貓貓狗狗都沒養過,怎麼知道如何養狐狸?」
趙承鈞用力按了按眉心,已經被折磨的沒有脾氣。惡人自有惡人磨,趙承鈞自知不是個好人,所以,唐師師就是來折磨他的吧。
趙承鈞聲音低低的,帶著氣音道:「把它扔出去。」
「不行。」唐師師說,「明天娜仁托雅會來看,狐狸萬一丟了,明天怎麼交代?」
也是,趙承鈞點點頭,說:「那找根繩子把它捆在外面,等明天再拉進來。」
唐師師震驚地看著趙承鈞,天哪,這個人他有心嗎?
唐師師怒道:「它只是只幼崽,連站都站不穩,你既要利用它,還不肯好好對待它?」
「是它不識抬舉。」趙承鈞冷著臉,道,「扔它出去,它本來就生活在野外,凍不死的。」
「不行。」唐師師簡直忍無可忍,蹭的一聲站起來,「它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非要針對它?」
趙承鈞第一次遇到敢對他大喊大叫的。往常就算是姚太后,對著他時也輕言慢語,綿里藏針,這是第一次有人當面嗆他。
趙承鈞眯眼,唐師師意識到不對,立馬抱著小狐狸,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那兩雙眼睛都黑溜溜的,連裡面的狡黠勁兒都一模一樣。趙承鈞有氣不能發,只能忍著怒,道:「夜裡有任何聲音我都睡不著。給你一刻鐘,立刻將它處理好,要不然,你和它一起去外面過夜。」
唐師師迫於惡勢力,不得不低頭。她想了半天,試探地說:「可能,它是餓了?」
餓?趙承鈞皺眉,唐師師也不確定,問道:「王爺,您養過孩子嗎?我覺得既然都是幼崽,養起來應該差不多。或許,現在應該給它餵奶?」
趙承鈞冷冰冰看著她,反問道:「你覺得呢?」
唐師師慫了,默默抱著狐狸到外間,詢問侍衛哪裡有奶。好在唐師師毫無飼養的經驗,士兵中卻有不少懂得漁牧,唐師師幾乎把半個營地折騰起來,終於找到了羊奶,兌著碎肉沫餵給小狐狸。
它喝完後,果然安靜了。無論唐師師還是趙承鈞,都鬆了一口氣。
趙承鈞腦仁都在一抽一抽地疼,他以為終於可以睡覺了。但是熄燈後沒一會,帳篷某個角落處又傳來細細的叫聲。
唐師師剛剛睡下,她隱約聽到外面有動靜,生怕趙承鈞真的將狐狸扔到外面。她都顧不上穿鞋,一路飛奔著跑出去。
唐師師跑到外面,眼睛還沒適應黑暗,砰的撞到一堵牆上面。唐師師險些摔倒,手腕忽然被什麼人抓住,用力把她拉了回來。
唐師師踉踉蹌蹌站好,驚魂未定:「王爺?」
趙承鈞放開她的手,聲音冷硬如鐵:「好好看路。」
「謝王爺。」
慢慢的,唐師師眼睛適應黑暗,能看清帳篷中的擺設了。她不敢去探究趙承鈞的臉色,趕緊將狐狸抱起來,十分疑惑:「它明明已經吃飽了,為什麼還在叫?」
朦朦朧朧的黑暗中,趙承鈞冷笑了一聲,道:「你問我?」
唐師師摸了摸狐狸的毛,猜測說:「可能是冷?」
趙承鈞真的頭疼,好在唐師師將狐狸抱了一會,它慢慢停止了叫喚。唐師師不敢再試探趙承鈞的忍耐極限,抱著小狐狸,想要悄悄告退。結果她轉身的時候沒看路,咣的一聲撞到架子上,把許多書卷撞下來了。
東西一個帶一個,噼里啪啦倒下,在寂靜的夜裡響亮得驚人。唐師師尷尬,她正要蹲身撿東西,不小心磕到書脊邊緣,吃痛地叫了一聲。
趙承鈞低頭,發現唐師師是赤腳。趙承鈞立刻移開視線,繃著聲音,說:「回去吧。」
「可是這些東西……」
「明日有人會收拾。立刻回去。」
「哦。」
唐師師應了一聲,乖巧抱著狐狸回自己帳篷。趙承鈞一個人站在一片狼藉前,頭痛地捏了捏鼻樑。
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不要成婚,更不要養孩子。
太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