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貧窮限制了遠方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里雨如煙」，這正是這個小村子這個時節的樣子。一馬平川的原野里，是剛插完秧的水田，秧苗還很低矮，剛剛在水田裡紮下根，露出一點尖尖的頭，使人從遠處看就只看見白茫茫一片水，而田埂上的草卻在肆意地瘋長。遠處，不時有轟鳴的汽笛聲隆隆傳來，那是從省城開來，要到外省的一列列火車。它們具體從哪裡來又要開到哪裡去，這個村子裡的人誰也不知道，只知道這條鐵路線叫寶成線，成都到寶雞的，具體成都什麼樣，寶雞又是什麼樣，沒人關心，只關心那火車今天怎麼又停了呢？如果遇見這樣的大事，田裡幹活的人們會丟下手裡的一應活路，拔腿就往火車線上跑，還大呼小叫，一點兒也不管隊長那黑乎乎的臉了，不管工分怎麼記了，因為這時的隊長也不管田裡的生產了，也在往鐵路上跑：火車又停了，火車又停了！仿佛那火車停下是要給他們扔下他們想要的一粒米、一顆豆，或者是要載著他們去遠方。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這樣的想法，後來的我卻經常這樣想。可是，還沒等他們跑到鐵路線，火車都又呼哧呼哧開走了，只留下摩擦得雪亮的兩根鐵軌安安靜靜地臥在那裡，一直延伸到遠方。人們只好喪氣地說一句：停了一會兒，又開走了。然後灰溜溜地回到田裡磨著洋工。這個時節，鐵路線兩旁的夾竹桃長得正盛，墨綠的葉子中長出了不少新綠，也抽出了一串串的花骨朵，再過一段時間夾竹桃就要開花了，那一串串紅的白的花，給這個村子增色不少，美極了，人們親切地稱呼：鐵路花開了！因為這兒沒人認得那是夾竹桃。一些不需要天天出工，為家裡割豬草的小女孩兒，還會趁著這個機會冒著危險偷偷摸摸地爬上高高的鐵路上去，摘一束鐵路花帶回家裡，插在瓶中，近距離觀賞呢！為啥要偷偷摸摸而不能光明正大地爬上去摘呢？因為這兒還有一個道班，有值班的人，如果被他看見了，他會大驚失色地吼叫：不要命了？趕快下去，火車來了！我不知道那些小女孩兒對於這樣的吼叫怕不怕，不過我是不怕的，我不但不怕，還會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對他說：火車才剛過，還要一會兒才會來下一趟呢，您別騙人了！我就摘幾朵，馬上就好。他聽了我的話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會笑眯眯地看著我，和藹地說：趕快摘幾朵就回家去。他在這兒的職責其實不是幹這事，而是觀察火車什麼時候來，他好放下欄杆，攔住過往的行人和車輛，讓他們不要和火車相撞了，因為這兒還有一條和鐵路線垂直交叉的公路，公路上車輛還挺多，據說路的盡頭在一個什麼礦上，是一條重要的交通幹線。

  這個村子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在鐵路線的一方，擠在公路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