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貧窮限制了遠方（續）

  這個村子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在鐵路線的一方，擠在公路兩邊，又被一條不深不淺不大不小的河流分成了兩半，靠鐵路這邊的一個大院子聚集著李姓人家，被叫做李家院子，河那邊居住的張姓人家居多，所以被稱為張家院子。在這些低矮的草房裡，也雜居著一些另外姓氏的人家。在一爿茅屋裡，有一簡姓人家，是個外來戶，男主人是從山區入贅到這兒的，女主人姓王，家裡有一哥哥，哥哥在鐵路那邊的縣城的國營飯店打鍋盔，是個有正式工作的吃公家飯的人，家裡的地就沒勞力種了，就看上了這個身體壯實、個頭中等、干起活來像一頭牛一樣的簡正道，兩人已經結婚近二十年了，膝下已經有了兩兒三女，最大的女兒十八歲，第二個兒子也已經十五歲了。雖然如此，可家裡大大小小七張嘴，每天一睜眼就張著嘴要吃的，更何況現在王女士肚子又大了，又快生了，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可把老簡愁得。

  這天天剛蒙蒙亮，村子裡的人們照例被隊長急促的聲音吵醒：紅五月不大戰，來年倉里沒有糧！出工了，出工了！靜謐的村莊漸漸甦醒，老簡家也沸騰了：最小的三女子瞌睡沒睡夠，張大嘴哇哇大哭，二女子摟著她一把捂住她的嘴，要她不要哭，因為每當這時候，挨罵的就是她；二小子睡眼惺忪地從一堆看不出顏色的破棉被裡爬起來，不一會兒，一雙大眼就煥發出光彩，開始了他一天的工作——自己穿衣、自己起床，干自己能做的事，雖然他才不到五歲。大小子簡文凱今年十五歲，正是需要睡眠的年紀，非常不情願地嘟囔著：「大戰紅五月，天天大戰，也不見吃飽肚子呀！」他眯縫著一雙眼，在昏暗中摸索著找他的衣裳褲子，好不容易套在身上，就聽老簡大聲吼道：「你快點，別磨蹭，昨天隊長說你挑氨水是最後一個回來的，偷奸耍滑頭，說是要扣你工分呢！要是扣了你工分，你就別吃飯了！」面對老簡的吼聲，十五歲的少年不敢怠慢，慌忙趿拉上一雙父親穿過的鞋子跑出去了。大女兒簡文群雖然也滿心抱怨，但在威嚴的父親面前也不敢多話，出門上工去了。這時，王女士挺著個大肚子，對老簡說：「要不我也去上工，現在離生還有兩個月呢，多掙個工分是個工分，畫個押准沒錯！」老簡看著自己的老婆，心裡不知是喜是憂。這女人吧，雖說是家裡的獨女，那城裡的哥哥也不會回來分一份兒家產，自己就是看中這一點兒才矮下身份答應入贅到她家的，可進門一看才知道是這麼個光景：總共就只有兩間茅草屋。和她一起辛苦了大半輩子，也才把隊上的靠近公路邊的歇客店的幾間草房買下來，誰叫這女人肚子爭氣呢，給自己生了一個又一個，也還真是人丁興旺，可就是要這些嘴不吼餓那就太難了！對於老簡來說，每天的三頓飯簡直就是遭罪！到哪兒去弄那麼多糧食？隊上一個工分才值二分錢，娃娃們經常是衣不蔽體；按人頭分的糧食也不夠吃，他自己每天都只吃得個半飽，還得緊著孩子們和這孕婦！唉，老簡的心裡真是五味雜陳，不知是苦是甜。這時，聽著老婆這樣說，老簡心裡雖然贊同老婆說的話，但還是說：「你身子都這麼重了，能幹個啥？」王嫂子狡黠一笑：「我能幹的多了！」兩口子交代了家裡剩下的最大的孩子二女子一聲：「在家煮好早飯，帶好弟弟妹妹。」就雙雙出門掙工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