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之後,已經是後半夜,夏星微站在皇城的廣場中央,看著身邊一個個浴血奮戰的將士,心中沒有絲毫勝利的欣喜。
顧長卿從遠處走來,手中的火把將他帶著血的臉映得更加赤紅,他走到夏星微身前,輕聲說:「已經清點過人數,禁軍三萬死傷不足一萬,其餘兩萬餘人,暫時都關押在禁軍營,我邊關軍折損三千餘人,已經命各兵營統計傷亡名單。」
夏星微沉重點頭,只要有戰爭,從來就沒有絕對的贏家,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名單統計好之後,開了國庫,對死傷者家屬進行補償,長卿,這些事情,暫時交由你來做。」
顧長卿點頭:「你放心。」
夏星微看著他:「事情既然已經落定,你暫且回去,看看你祖父祖母如何。」
顧長卿有些放心不下:「可這邊還有許多事情未做完。」
夏星微沖他努力微笑一下:「這邊的事情,緩一緩何時都能做,但你祖母受了傷,祖父也不知如何,你回去看看他們,方才能放下心來。」
顧長卿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方才有人過來稟報,長風修武都已經安然無恙,太醫也已經去為兩位叔父醫治,你暫時可不用擔心,今日太累了,你就先早些休息,明日再去看他們。」
夏星微皺了眉頭:「我有些擔心,不知道舅舅們怎麼樣了,如今也不知舅母她們去向,長卿,你回去之後,也打聽一下,只要有了她們消息,我才能放下心來。」
顧長卿離開之後,夏星微剛想要休息片刻,就有人來報:「有人要求見公主。」
夏星微看著被帶進來的人,臉上帶有詫異之色,她沒想到來見她的竟然是夏雨薇。
夏雨薇在夏星微面前盈盈拜倒,絲毫沒有了原來的囂張跋扈:「見過長公主。」
夏星微並沒有梳洗,一身的肅殺之氣:「你來找我何事?」
夏雨薇低著頭:「我並不曾想到你會以這般形式回來,但我也明白你為何會如此,我來只是想跟你說,當初你舅舅判了腰斬,幾個兄長判了流放,永世不得回京,其餘人等,全部發賣為奴,我做不了許多,怕引人注意,只能挑著要緊的人買了下來,她們都在京郊我的別院內。」
夏星微著實意外:「你……你竟然肯幫她們?」
夏雨薇苦澀笑了一下:「其實母妃離開之後,我想了很多,許多事情,是我母妃對不住你,對不住你母后,我做這些,就當為我母妃贖罪了,希望她到了地下,能夠減輕一些罪孽。」
夏星微仔細看著她的臉:「你……當真如此想?」
夏雨薇從衣袖中拿出了三張賣身契,走上前遞給了夏星微:「父皇下令,她們永遠不得削去奴籍,但是現在,你應該有辦法讓她們重新恢復誥命身,我並沒有別的請求,也並非攜恩圖報,只希望你念著此事,在我婚事上,允我自己做主,不要隨意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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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微沖她挑眉:「就只是這麼簡單的要求嗎?」
夏雨薇苦笑:「你如今說這是小事,可在這之前,父皇要與你議親之時,何曾輕鬆了?長公主,往日裡是我不懂事,若是得罪過長公主,還請長公主原諒。」
夏星微淡笑一下:「那好像已經是很久遠之前的事情了,我舅母的事情,謝謝你。」
夏雨薇苦笑一下:「當時只是覺得兔死狐悲,有些感嘆而已,更多的,我好像也做不了。」
送走了夏雨薇之後,夏星微便找了自己心腹,讓人將三份奴籍文書送到司徒府上,並將別院位置告知,才終於可以休息下來。
她依舊還是回了自己的鐘粹宮,雖然以前鍾粹宮偏僻了一些,但總歸也算熱鬧,現在她已經走近,看到的是殿內一片漆黑,半點光亮全無。
她走近之後,門口柱子後,一個哆嗦著的身影露出半個頭來:「來者何人?」
身後的人舉起火把,朝著前方照了過去,那人似乎才看到夏星微的臉,連滾帶爬地從柱子後出來,匍匐著跪地到了夏星微跟前:「公主?果然是您啊?自從您走之後,陛下震怒,令人封了鍾粹宮,只有奴才在此守著,聽聞公主帶兵回來,奴才還不大相信,如今看來,果然是公主回來了,這可太好了。」
夏星微沖他淡淡一笑:「青梔和素枝何在?」
聽夏星微問起這兩人,守衛低下頭去,內心似乎滿是戚戚然:「公主離開之後,陛下便以青梔姑娘和素枝姑娘瀆職之罪,直接亂棍打死了,連個屍首也沒有留下,讓人拖去了亂葬崗,奴才們也都被打了板子,誰也不敢去為她們收屍……」
他的話讓夏星微感覺一陣酸澀,她的手握了又握,緊緊抿著唇,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們,都是因她而死,愧疚在胸口蔓延,似乎昨日還是兩個鮮活的生命,只輕飄飄幾句話,便概述了她們的一生。
能怪誰呢?
支退了所有人,夏星微點亮了屋內的燭火,火光下,能看得出屋子裡已經很久沒有住人,連桌上都蒙了一層灰塵。
輕輕嘆口氣,夏星微將燭火撥亮,所有的事情落定,她不知道明日那些人會如何看待她的行為,她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脫掉滿是血腥的衣物,喊了人打了盆熱水,她將自己泡進溫水中,這些時日的疲憊,才從四肢百骸傳來。
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中是司徒楠的音容相貌,一顰一笑,似乎還都在眼前,外祖父對他算不上慈愛,甚至多數時候是嚴厲的,但她也絕對明白,只要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外祖父便會無條件地維護。
還有兩位舅舅那血肉模糊的身影,她到現在都沒有機會具體了解他們到底傷勢如何。
終究還是放不下,夏星微沐浴更衣之後,帶了自己的劍,沒帶一兵一卒,趁夜朝著司徒府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