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冰實在太厚了,我真的砸不開…」
「少廢話,難道你想去山裡慢慢挑水回來嗎,還是你忘了娘親的話了?再磨蹭下去都來不及回去做飯了」
「快點啊落夕。」
「來了,我等會回來叫你,你快點想辦法取水。」
遠處一幫孩童打打鬧鬧的跑遠了。
冰面上,落鈺已經凍的手腳發麻了,畢竟在這個天氣連一件厚襖都沒有。
十歲的落鈺,身形乾癟矮小臉色蠟黃,臉頰有些凹陷,深邃的眼眶匣著暗淡的眼瞳,套著十分不合身寬大且破舊的衣裳 ,一雙手滿是厚繭凍瘡,除了身型,全然沒有孩童模樣。
姐姐落夕大她兩歲,同她相比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小臉精緻紅潤,大大的眼睛同璀星般明亮,白嫩的手腕上戴著小銀環,雙鬢高高綁起,顯得有精神極了,穿著淺紫色毛衫,靴子上還秀著兩隻兔子,十分秀氣。
望著落夕跑遠,落鈺回顧身前,自言自語道:
「得快點想辦法砸開冰層,不然恐怕要被凍僵了」
(砰砰!)
搬起一塊小石頭使勁砸著,許是石塊太小或是冰層太厚,用盡所有力氣冰面也紋絲未動。
「算了 算了 去山裡打吧,不然回去要被罵了」
落鈺說著打了個(寒顫)放棄砸冰取水抬腳往山邊走去。
(咯吱~咯吱)小小的身型搖搖晃晃走在雪面上,腳印在雪地里留下深痕。
「腳已經沒知覺了。」
落鈺停下腳步,心裡想著,望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有些無措,耳朵鼻子吹的紅通通,寒風呼嘯,渾身唯一的溫度就只剩下呼出的熱氣。
思索片刻還是往回走去,回到原地沒有看到落夕,她並不覺得意外,往常來說,落夕也不會等特意回來尋她的。
「先回去做飯吧,免得等會阿娘生氣。」
說著落鈺抬腳往家裡走去。
「阿娘 ,你們回家了嗎?」
落鈺輕輕推開院門,手扒在門沿邊,嘆出腦袋往裡輕輕喚到。
見無人應答,落鈺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推門進去,是一個小庭院,小院檐下有些積雪,左側一排排籬笆整齊圍著,右邊用石塊搭著一小棚,圈著些雞鴨,貼著牲口處砌了面牆隔出一小單間,耷拉著一塊小木板,這便是落鈺的小房間。
正前方是落鈺父母的臥房,旁隔著兩間廂房,東廂房是姐姐落夕的房間,靠一旁朝南還剩一間空房,雖不算豪大,卻十分寬敞明亮。
落鈺踏進庭院,小小一個走進廚房把木桶放下,回到房間,漆黑一片 ,換了雙泛白的夏靴。
落鈺的家在村里來說不算太寒酸,父親落葛順是家裡獨子,落葛順母親自從和他父親成親後兩年一直無子,經常受到婆母毆打,丈夫辱罵。
好不容易懷了一胎成天念叨一定生個兒子,本以為有孕以後會稍稍好過一些,現實卻是從有孕甚至到生下來的前一刻還在地里幹活,生下落葛順後還沒出月子就斃了。
從此落家就剩下落葛順一個獨子,靠著爹娘贊下的積蓄,落葛順娶到了村頭楊氏楊福玲,楊氏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美人,脾氣也是出了名的不好。
楊氏一胎得個女兒,也是喜歡的,二胎本想得子,卻不料依舊是個不帶把的,從此兩個女兒便是天差地別的待遇,落鈺出生前連下幾天大雨,生下她來天空瞬間萬里無雲,本是吉兆,但楊氏差點氣暈過去。
「給這小蹄子丟了去了,夫人,萬萬不可,再怎麼說也不能做這等遭天譴的事啊!」
「怎麼,老娘受苦受累懷胎那麼久,不就是為了給你落家傳宗接代嗎?我的命苦啊再給我個賤蹄子有什麼用啊…」
楊氏哭得撕心裂肺,落葛順本來就是性子軟膽小怕事的,平時楊氏說一不二,但讓他做這種事他實在不敢做。
最後還是落葛順說以後養來使嘴才給落鈺留了下來。
落鈺的房間便是當時搭牲口棚的時候現砌的,換好衣物便去燒飯了。
落鈺在灶台前靜靜坐著,火光搖曳,心裡想著
「好暖和,要是能一直坐在火邊就好」
「落鈺!落鈺!」
「哎,阿娘你們回來了,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聽到楊氏叫喊聲,落鈺立刻回過神來回答到。
「怎麼就你一個人,夕兒呢?」
「姐姐應是還未回,我一個人回的。」
(啪!)
話音未落,落鈺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小臉瞬間漲紅。
「你這賤蹄子,你怎麼那麼自私,一個人給姐姐丟外邊,這大冷天一個人回來生火烤?」
落鈺小手捂著臉說道:
「阿娘…我……」
「還有讓你打的水呢?」
「阿娘,湖面砸不開,我本想進山里但雪實在太厚了……我就想著先回來燒飯,姐姐跟大偉哥他們去了,應該不會有事的。」
「老娘看你就順不下氣,還不快去叫夕兒回來吃飯,那麼大冷天還在外邊,要是夕兒有什麼事,我卸了你的腿子!」
楊氏體態豐腴,面容嬌小,眉目如玉般精緻,唇間珉著淡淡的口脂,如同落下凡間的仙子,十分好看,聲音卻十分尖歷,開口似別人在說話般。
「阿娘別生氣,我這就去。」
話還未說完,落鈺已到門口了,扭頭揉了把眼睛,往外跑去。
(嘎吱~嘎吱)正值寒冬臘月,落鈺小小的身影在一片白光中慢慢消失。
走到村頭,在一屋檐處停下,向屋裡望去,似是沒人,開口喊道:
「舅舅,舅娘,我阿姐在你家嗎?」
聽到落鈺的喊聲,屋內一女聲響起:
「你阿姐早就回去了,還沒到家嗎?」
「還未回的,那我去找阿姐了,不打擾了舅娘。」
「快天黑了,你得快點了,小心些。」
「好的舅娘,那我走了。」
二人結束對話,也沒人從屋裡出來,落鈺轉身離去,順手關上了門。
答話的是落鈺舅娘陳氏陳嬈 ,自嫁給她舅舅楊福建起,三年生了兩個兒子,性子也好,落夕這次便是跟她大兒子楊玉偉一塊走的,每次看到落鈺雖也不會給她什麼好處,但也說話溫和
匆匆告別陳嬈,落鈺開始往家那邊趕,路上特意繞遠了一些,擔心錯過落夕,天摸黑了才到家,回去落夕他們已經快吃完飯了。
「落鈺,你跑哪去了現在才回?」
開口的便是她的父親落葛順 ,他穿著普通,身形有些矮小,微微駝背,長相有些粗獷,聲音渾厚,雙手布著薄繭,一臉憨厚老實的模樣。
「阿爹,我去了舅娘家,想叫姐姐回來吃飯,但是我去的時候姐姐已經回來了,許是路上剛好錯開,沒遇到姐姐。」
「哼,就那麼一條路你出去夕兒就回來了,還沒遇到,是去哪裡得了玩了吧,就該不回來凍死在外頭,省得我煩心。」
楊氏砸吧著嘴巴,陰陽怪氣的說到。
「少說兩句吃飯罷,夕兒也沒事。」
落葛順說到。
「阿爹,姐姐怎麼了嗎?」
「落鈺,我不是說讓你等我一起回嗎?我就跟大偉哥去送了個東西怎的你就走了,我找你到剛剛才回來呢,還以為你是去尋我了,下次你要提前自己回來先跟姐姐說一下吧,外邊實在冷得厲害,也讓爹娘擔心。」
落夕眼眶微微發紅,似的哭過般。
「姐姐我……」
「我就說她個小賤蹄子,今日那麼早去燒飯,不知道在我回來前烤了多少柴火了,那麼大雪天還自己跑回來,害的夕兒尋你那麼久,要是夕兒生病出什麼意外,你就等著罷,你今天不要吃飯了,去給衣服浣了,我看著你就來氣!」
「阿娘……我」
「叫什麼叫!還有臉叫?還不快去。」
「福玲,夕兒不也沒事嘛,兩個都回來了還說什麼。」
「你就是向著她,我當初就跟你說賠錢貨應該丟了你不聽,現在還怪起我來了,你以為你老落家是什麼大戶人家,養的起幾個姑娘?我還不是為了你考慮,早知道她是個賤蹄子,我就該一碗避子湯讓她去了!」
「福玲!你怎麼又說這些話,家裡什麼活不是落鈺乾的,你生了她你也是個享福的。」
「你什麼意思老頭子,還是我的不是了?要不是我她早就下了地獄了,你還覺得是我占了便宜嗎?我還不是為了給你生個小子讓你落家留後,我是為了什麼啊我嗚嗚嗚…」
二人爭吵著,楊氏已開始抹眼淚。
落夕放下碗筷,趕忙站起輕拍楊氏後背,安慰道:
「阿娘,你別生妹妹的氣了,今日也是我的錯,沒跟妹妹說清楚。」
「看到沒落鈺,你要是有你姐姐一樣聽話我也不說了,成天就想著摸懶,現在還杵著幹什麼,髒碗髒衣要我去洗不是!」
落鈺什麼也沒說,已經被他們一人一句判下了她的錯罰,落鈺已經習慣了,畢竟每次雖是說她,但她都是插不上嘴的,錯與不錯都不是她能插嘴的,她也只能默默挨訓。
「好的阿娘,我現在就去,對不起姐姐,阿爹我今天還不餓,不吃了…」
跟他們打過招呼落鈺便開始收拾起來,做完所有事已是全黑,落鈺蜷縮在床上,入夜很安靜,落鈺小聲小聲的抽泣,許久才漸漸平穩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