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周一，許知夏照例加班到九點。她忘記江湛要搬來的事，接近九點半才到家。
電梯到達11樓，她看到站在門外的江湛，還愣了一下。
他穿著純黑的衝鋒衣，拉鏈拉至最頂，露出一截漂亮修長的脖頸。他懶散地倚在他的行李箱上，手指熟捻地把玩著手機，在明亮的過道燈光下，他臉上不耐煩的神情悉數落入許知夏的眼中。
他聽見動靜，狹長的黑眸直接望了過來。
她從未見過如此幽深的黑眸，黝黑的瞳仁像是一顆純度極高的黑寶石，裡面是清透透的明亮。
空氣近乎停滯，二人隔著不到二十五米的距離遙遙相望著。
許久沒有動靜後，過道的光滅了。
「還不開門？」
昏暗中，一道有力的聲音驅散黑暗，把許知夏早已神遊的心思喚回。
「好……我這就來。」她急急忙忙地從包里翻出鑰匙，打開房門。
「對不起，我今天加班。」許知夏歉意地說。
江湛像是沒聽到，沒回應。
似乎是在她的意料之中，許知夏也沒感覺有什麼意外。
家裡沒有多餘的拖鞋，她只買了她自己的。
「那個……你直接進來吧，家裡沒拖鞋。」她手心裡微微冒汗，感覺自己怠慢了他。
「沒事。」他淡淡回應，語氣沒有多餘起伏。
兩人進屋後，空氣十分壓抑。
還是她先打破僵局：「那個，我現在這邊只有一套鑰匙，還有一套在房東那兒。」
她頓了頓，又趕緊補充：「我明天會抓緊配的，這套鑰匙先給你用。
說著，她就要解下鑰匙串上的電梯卡和房門鑰匙。
「不用，」江湛出聲打斷她的動作，「我明晚有事，不會早到家。」
聞言，許知夏也不好再說什麼，如果強制給他反倒顯得她比較殷勤了：「那行吧。」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許知夏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餘光則在仔細地打量他。
他這麼多年，似乎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更冷漠了些。
少年的青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剛毅與成熟。
正當許知夏出神之際，觀察對象就閃現到她面前，出聲詢問：「我住哪？」
許知夏一直住在主臥，昨天她將次臥打掃出來，準備留給江湛住。
「次臥，」說完，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她又弱弱地補充，「行不行？」
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嘴上應著：「行。」
這麼多年，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依然是當初的那副樣子。
眼前的人，還是熟悉的模樣。
江湛的眼睫顫了顫，喉結輕滾，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但是理智制止了他。
都已經那麼久了，不是嗎？
「那個，這個房子只有一個衛生間。」許知夏沒注意到江湛微變的神色，又開口。
她當時只為了自己一個人住，所以租了這間兩室一廳一衛的，沒想到如今又要搬進來一位異性，怎麼想都很不方便，而且看見對方的物品和自己的擺在一起，也會感覺到很尷尬。
這讓許知夏很擔心。
聞言，江湛沒有迅速回答，也陷入沉默的思考中。
這確實是個難題。
「我可以去外面洗，這附近有公共澡堂。」略微思考後，江湛回答。
聽到這話，許知夏還微微愣了一下。
印象中，江湛一直都是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他能去公共澡堂洗澡，她還真的想像不出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許知夏開口：「那你日常洗漱還是在家裡洗吧，我們時間錯開就行。」
聞言，江湛沒有再多說什麼。
接下來，二人坐在沙發上開始認真討論起房租的事。
「這套房總租金兩千五，因為我住的是主臥，又能用衛生間，所以每個月我一千五，你一千就行了。」
「我們水電費四六開，我六你四，買一些公共用品時我們平攤費用。」
「你看行嗎？還有什麼要修改或補充的嗎？」
許知夏一個人緩慢而又清晰的說著。
「改。」江湛強硬的開口，「我這個次臥跟你這主臥差不多，房租我要求平均點兒。」
「每個人一千二百五。」
許知夏：「……」
給他減輕負擔他還不樂意了？
她還真沒見過上趕著塞錢的。
「可是次臥整體上肯定是不如主臥的……」她害怕讓江湛吃虧，決定再挽留一下。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肆意打斷：「就這麼定了吧。」
他的眼神朝她掃來，裡面藏匿著不容忽視的冰涼。
許知夏心裡微微一顫。
爾後，心裡忽然翻湧上來一股濃重的酸楚感，像是硬著頭皮猛的灌下一杯純度極高的檸檬汁，嘴裡發苦。
一時間，許知夏有些窒聲，心臟跳得很快。
「還有什麼事宜？」江湛舒服的往後靠在靠墊上，脖子不自覺地往衝鋒衣里縮了縮，雙手抱肩，眼睛微微閉著，眼睫很長，燈光不自覺地給他的眼瞼上打上一層陰影。
他似乎已經很疲倦了。
許知夏趕緊說：「就是，我的工作時間不是很固定，有時候會早回家，有時候也很晚，這可能會影響到你，請你多多包涵。」
江湛的眼睛依然閉著：「我熬夜。」
「我也會熬夜，半夜也可能會弄出聲響。飯也基本不會在家吃——有時間可能也會做。然後我睡眠不是很好，所以希望你十二點以後就儘量小點聲——當然，我也會多注意不會弄太大聲音的。」
「嗯。還有麼？」江湛睜開眼。
許知夏搖搖頭，道：「那你有什麼要求？」
「沒有。」
許知夏看了眼手機，發現時間不早了，於是說：「那今天就先這樣，你直接把房租打給我就行了，到時候我再一起轉給房東。」
「嗯，」江湛慢慢起身，忽然像是失去了記憶一樣，垂著頭居高臨下地問她，「你剛說我住哪？」
嗯？
感情是她剛才真情實感的一堆話他是沒認真聽？
但他好像是真的很累了，畢竟坐在沙發上都能昏昏欲睡。
是時差還沒倒過來嗎？
許知夏好脾氣的再重複一遍：「次臥。」
江湛點點頭，懶散地拉著行李箱拐進了次臥，背影高大寬實。
許知夏也沒有久待，做了睡前的必要洗漱後就進入了房間。
她聽到她剛進來不久，外面就傳來了一些動靜。
想必江湛是去洗漱了。
許知夏愛好不多，平常喜歡在電腦上敲一點隨筆感想記錄心情或生活，偶爾發表，粉絲不少。
她今天有點興奮，感覺是睡不太著了，所以乾脆打開電腦，成為一名兢兢業業的碼字工。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逼近十二點。
忽然間，房門被人有節奏地敲響。
這麼晚了，江湛來敲她的房門幹什麼？
她去開門，果然看見江湛站在門外。
現在已經時值深秋，他僅穿著單薄的白襯衫和黑短褲，還依然是一副夏天打扮的模樣。
這不冷嗎？
江湛先說話：「你能別敲了嗎？」
他又微微皺眉，神情仿佛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無奈地補充道：「你敲的我頭疼。」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敲鍵盤了，非常抱歉。」許知夏第一反應就是趕忙道歉。
待來人走後，她才略微思索。
她這鍵盤又不是用錘子敲的，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大的聲音？況且夜已深，她自己非常注意鍵盤聲，怎麼也不能隔著一道牆打擾到他啊。
果然，那麼多年沒見，還是那樣嬌貴啊。
因為江湛來找過一趟，她也不好意思再寫了。她合上電腦，轉身上床。
臨睡前，她看到一個很久沒見的頭像陡然出現在微信最頂上。
頭像是在一個昏黃的巷子裡，右下角是一個人影。
這個頭像的主人是江湛。
雖然當年經歷了那麼不愉快的事，但是兩人都默契的沒有刪掉對方的微信好友，只是許知夏把他的朋友圈屏蔽了。
許知夏點開對話，發現對方給自己轉了一筆帳。
一共是三千七百五。
是要住三個月的意思嗎？
正這樣想著，對方又發來一段消息。
空：三個月的房租。額外交錢另說。
隔著屏幕，冷淡的氣息撲面而來。
許知夏迅速回復。
許知夏：好的。
做完這件事後，她放下手機，關掉了房間的燈光，墜入黑夜之中。
今天也依然很累啊。
與此同時，昏暗的客廳。
江湛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透過陽台看見對面主臥的燈光消失後，他按滅屏幕，放輕腳步，極其小心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生怕放出一丁點兒聲響擾了某人的好夢。
一分鐘後，整個房子都遁入黑暗，陷入了夢境。
月亮高高地懸在屋頂，鹽河在奔騰不息的流淌著，樓上吵架的夫妻睡了，就連附近流浪的小貓小狗也尋了個安靜的地方進入好眠。
一切都是那樣的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