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雨又下過兩場,立夏來臨,申城正式進入了五月鳳凰花開的季節。
學院主題班歌比賽結束的第二天是周日,學生會內部舞會如期舉行。恰逢畢業季,舞會的主題一半是促進交流,一半是送別即將離校的學姐學長。策劃組要求每個部門都出一個節目,穿插在舞會的各個環節里。傅斯恬和辦公室另外幾個同學沒有參與策劃的同學,被要求共同出一個節目。
上午十點半,傅斯恬按照約好的時間到藝術樓小舞廳進行最後一次彩排。小舞廳現場還在布置,傅斯恬彩排結束後,臨時被旁邊的同學叫幫忙拉一下彩燈的布線,傅斯恬不好意思拒絕,留下幫忙,沒想到一幫就走不開身了。
時懿和部門其他同學一起過來時,傅斯恬正和另一個女同學坐在舞台下的一張小桌旁給氣球打氣。
四周亂鬨鬨的,一片嘈雜聲,只有傅斯恬不受影響般,垂著頭專心地打好一個又一個氣球。她旁邊的女同學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拿著打氣筒跑上舞台和布置的人說笑了起來,半天沒有回來。
「你怎麼在這?被拉過來幫忙了?」
時懿的聲音冷不丁地傳進耳里,傅斯恬驚喜抬頭。
「嗯……算是吧。」她彎眉問:「你是來排練的嗎?」她在這裡聽說了一點關於今晚各部門節目的安排。時懿他們部門負責舞會教舞環節里前後的舞蹈表演。
「嗯。」時懿關注點不在這,「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十點半。」
「吃飯了嗎?」
傅斯恬疑惑,「午飯嗎?還早,沒有呢。」
時懿把腕錶伸到她面前,「一點鐘了,還早嗎?」
這麼久了嗎?傅斯恬扶額頭,不好意思道,「我一忙起來就忘記看時間了。」
不遠處領舞團的同學在叫時懿去排練了,時懿叮囑她:「先去吃飯,吃完了再來。」
傅斯恬應下了。可她看著台上時懿與男舞伴搭在一起,舞步優美,舞姿動人的模樣,腳下卻像打了釘子一樣,完全邁不開腿。
等她再回過神來,舞蹈已經結束了。傅斯恬連忙放下手中的打氣筒要走,本與她一起負責打氣的女生觀完舞跑回來了,把打氣筒往小桌上一放,央求傅斯恬:「斯恬,我有事出去一下,剩下的氣球能不能麻煩你一起打了?黃宇那邊背板等著用。」
傅斯恬猶豫,其實也沒剩幾個氣球了。不然……
她還沒不然出結果,時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她跟前。
「你還沒好?」她冷著臉,是顯而易見的不悅。
傅斯恬無措,女生也被時懿的氣場嚇到了,改口道:「啊,你有事啊?沒事沒事,那你先忙吧,我……打完了再出去。」
傅斯恬順著台階下,「好,那你辛苦了,我先走了。」她看時懿,軟聲問:「時懿,一起走嗎?」
時懿沒應她,轉過身,走在了她的前面。
傅斯恬忐忑,快步追了上去,走在她的身邊。
「時懿,你學過華爾茲的嗎?跳得好好看啊。」她彎著笑眼討好。
時懿「嗯」一聲,聽不出語氣。
「時懿,你要回宿舍嗎?」她厚著臉皮再次找話題。
「嗯。」時懿還是單音節。
傅斯恬又輕輕地叫了一聲「時懿……」,掃見時懿冰雕一樣的側臉,喉嚨一澀,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時懿是不是很失望,覺得她很煩?
只有腳步聲響在安靜的空氣中了,沉悶得過分。時懿不動聲色地打量傅斯恬,傅斯恬垂著頭,咬著下唇,細白的指頭反覆揪著裙擺。
像是在不安。
「斯恬。」她開口。
傅斯恬側目,勉強笑答:「嗯?」
「拒絕人真的很難嗎?」語氣里有無奈,卻沒有聽出厭煩。
傅斯恬心活過來了一點,囁嚅著想解釋,最後卻只是認錯,「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答應過你以後會大膽一點的。」她語氣誠懇,時懿冷臉柔和了些。
傅斯恬偷看一眼,繼續說:「我對不起你陪我熬的夜。」
時懿冷淡道:「你對不起的是你的黑煙圈。」
語調還是冷的,氣壓卻不是那種低壓了。傅斯恬心安了些,咬唇笑,哄時懿,「那我下次再不懂得適當拒絕,就罰我黑眼圈永不退散。」
她兩隻手在自己嬌嫩的臉上比劃,「這裡一大圈……這裡也一大圈。」
像個小傻子。時懿冷眼看著,終是忍不住哼笑了一聲。
傅斯恬琥珀色的眸被時懿的笑點亮,步伐輕快了起來。
兩人又走出了好遠,傅斯恬溫吞地發聲:「時懿……」
時懿疑惑,傅斯恬張了張唇,又改口說:「沒有,沒什麼。」
時懿停了腳步,靜靜地凝視著傅斯恬。
傅斯恬錯開眼,不敢看時懿,僵持兩秒,很輕很輕地說出了口:「下次你不高興,告訴我好不好?你冷著臉的時候,我……」
她說不下去了,紅著臉,眼睫顫動著,像蝴蝶的振翅。
帶起了細微的風動。
時懿沒由來的心軟。「好。」她聽見自己答應的聲音。
晚上六點四十五分,舞會開始入場。小舞廳外,燈光如晝,不時會有舒緩的樂聲傳出,來往走動的都是盛裝打扮的男生女生。傅斯恬一邊簽到,一邊留心時懿到了沒有。
內部人員簽到表上,時懿名字那一欄還是空著的。傅斯恬剪了邀請函的一角,收了心往裡走。
舞廳內彩燈迷幻,光線昏暗,舉目望去,左一簇右一簇,已經到了不少人。傅斯恬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場合,有點無所適從。好像哪裡都能站,又好像哪裡都不適合站。她躲到一個角落裡的小食桌旁,留心門外進來的每一個人。
雖說是內部晚會,但加上應邀前來的往屆學姐學長和各組織社團的幹部,舞會參與人員也有近兩百人。身旁來去的人,傅斯恬不認識的竟占了大多數。
陸續有三個男生見她獨自一人,與她搭訕,邀請她做今晚的舞伴。傅斯恬都尷尬地拒絕了。
她知道時懿有舞伴了,可她還是存在著一絲絲的幻想。
六點五十五分,時懿終於在她的望眼欲穿中到來了。
她特別打扮過了,向來自然垂順著的長直發被她打理成了大波浪,著一襲露肩的黑色長裙,露出的肩頭細膩圓滑,鎖骨平直,宛如一字,整個人冷艷高貴中又透著性感。
像女王,又像公主,讓人想臣服,又想征服。
傅斯恬不自覺地舔唇,腳下微動,有好幾個人卻比她更快地到達了時懿的面前。
有男有女,時懿與他們相談甚歡,結伴往熱鬧處走去。
傅斯恬收斂起不該有的心思,把自己蜷縮進了黑暗的角落。
舞會開始了,開場節目表演後,即將進入自由交誼舞環節。教舞環節到來,由剛剛的舞蹈團領舞做示範。
時懿和男舞伴上台。
聚光燈下,她的長髮如海藻一般柔亮,身姿端秀窈窕、步伐輕盈從容,宛如一隻優雅的黑天鵝,進退搖曳中的風情,輕易就讓身旁同樣妝容精緻的女主持人黯然失色。
傅斯恬聽見身旁交頭接耳,都在誇讚:「那個女生好漂亮啊……」、「身材也太好了吧」、「啊!我喜歡她的鎖骨!」。間或還有女生罵身旁的男朋友,「喂,梁超,收斂點,我怕你眼珠子要掉出來了。」男聲辯解:「我沒有,我這不是在認真學怎麼跳嗎?」
帶得周圍一片嬉笑。
傅斯恬跟著笑。笑過後,她仰望著時懿,情緒卻慢慢地沉了下來。如果是男生,是不是多多少少都能幻想自己有一點機會?可她是女生。
時懿永遠不會降落她的手心中。
台上的教舞時間結束了,大燈暗下,彩燈明滅,大家開始自由起舞。傅斯恬獨自一人杵在場內,格格不入。她背過身,自覺地退回角落的小食桌旁。
又有一個男生羞怯地跑到她身邊發出邀請,傅斯恬藉口腳扭了,委婉拒絕。
她在尋找時懿。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時懿在舞台右側的台階旁,遠遠地也向她投來了目光。
傅斯恬確定她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了,因為時懿和身旁的男舞伴說了句什麼,穿過了攢動的人頭——走向了她。
傅斯恬心跳加速,想一直盯著時懿看又怕太刻意。她側過頭,叉了一小塊蛋糕在碟子裡,拉長了耳朵聽周圍的動靜。
一噠噠二噠噠全是混亂的腳步聲。
為什麼還沒有過來?傅斯恬裝不下去了,剛要回頭,餘光里掃見一雙如瓷如玉的腳。隨即,時懿好聽的聲音響起:「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不太會跳……」傅斯恬努力尋常自己的正常聲線。
時懿今晚好像很放鬆,微微笑了一下,「大家都不太會。」
「跳得不是舞,是心情。」
傅斯恬受教,聽見時懿又問:「要我教你嗎?」
她朝傅斯恬伸出了手。
傅斯恬微微張大了眼睛,身體瞬間開始發熱。猶存的一點理智讓她關心:「你的舞伴沒關係嗎?」
「沒事,他也需要自由的機會。」
傅斯恬梨渦徹底藏不住地漾了起來,伸手搭上了時懿溫熱的掌心。
「另一隻手,放我肩膀上。」時懿指揮。
傅斯恬望著時懿光潔的肩膀,心跳聲大得像打雷,猶猶豫豫。
時懿的手已經不客氣地握住了她的腰。「你腰好細。」她感慨。
傅斯恬身子一僵,還沒有開始跳,就覺得自己的腿已經軟了。
作者有話要說:時懿:讓我康康都是誰在壓兔攻。
陳熙竹:嗚嗚嗚,我破產了。恬恬!你就不能爭氣點嗎?
傅小兔嘰紅撲撲地團在時懿的懷抱里,耳朵里全是咕嚕咕嚕的粉紅泡泡聲:熙竹,你說什麼?
陳熙竹:…………
啊,朋友再見